「小姜桃站在一颗柿子树下,仰着小脸巴巴的望向树梢。
树梢上挂满金灿灿的大柿子,一个比她大不了多少的男孩在其中小心移动。
“锅锅,要大大的!”
小姜桃殷勤的兜起裙摆。
男孩伸手,扯下一颗大柿子,开心道:“阿夭,接着!”
柿子滴溜溜落下,就在即将要落入裙摆的前一瞬,突然被人伸手接住了。
“阿夭,这柿子是我的。”
邻居家高高瘦瘦的阿胜抛起柿子在姜桃面前晃了晃。
“不对,系我的!”
小姜桃不依不饶,扑腾着短腿就要上抢。
阿胜躲开,冲她略略略吐舌头。
“阿夭,怎么了?”姜晋听得动静,从树上探出头来。
“晋锅锅,阿胜他又欺乎我!”
姜桃鼓起腮,奶声奶气的告状。
阿胜飞快逃跑。
“你等着。”
姜晋手脚并用爬下来,由于不太熟练而一个趔趄。
阿胜回身嘲笑。
“你,你别跑!”姜晋追了两步,眼见追不着了,于是便脱下鞋子砸过去。
阿胜脑袋被砸中,嘶口气,将飞来的鞋子扔到了旁边小河里。
“锅锅的鞋!”
姜桃的小胖手焦急的指向河面,趴在河边要伸出藕胳膊去够。
姜晋连忙抱回她,拿竹竿将鞋捞了上来。
这一番折腾后,湿答答的鞋底裂开了一个大口子。
“阿娘给锅锅做的鞋。”
姜桃捏捏那道口子,一松胖手,就又裂开了。
她眨巴眨巴眼,无措的瞧着姜晋。
两人都知道,阿娘给做的衣服鞋子若被弄坏了,肯定是要挨骂的。
“行了行了,吃糖去吧。”
两人耷拉着脑袋回到家,却没有等来预料中的训斥。
反而是阿爹将坏掉的鞋子偷偷藏起来,买了一双新的给姜晋换上了。
“千万别告诉你们阿娘。”阿爹嘘了一声,冲两人挤挤眼。
姜桃知道,那不仅是因为阿爹疼他们,更是因为阿爹疼阿娘,不想让她熬夜纳新鞋。
久违的场景让姜桃心头泛上一股暖意。
可是转眼间,她好像又一下回到了今日去的仙泽山林里。
凶神恶煞的斥候兵齐齐围住她,向她高高举起鹿角一样的弯刀。
“阿夭快逃!”
姜晋突然从林中出现,扑过来替姜桃挡住。
刀片划过骨肉的声音清晰可闻,鲜血顿时如注。」
“晋哥哥!”
姜桃慌张,紧紧揪住胸口,一下惊醒了。
月儿清,风儿静。
整个夜都挂着一幕要寂不寂的幽隐,仿佛在烘托着一隅惨淡心事。
窗外夜的寂凉渐渐蔓延到了姜桃的心里。
懵然半晌,泪珠滚落,才意识到原来方才的一切是场梦。
还好是场梦。
可是……
姜桃呼口气,吸吸鼻子,背脊弓起,将自己蜷成小小的小小的一团。
“阿夭不伤心,阿夭不伤心。”
“阿夭如果伤心,晋哥哥和阿爹阿娘都会不开心的。”
她在被子里团成一团,嘴里小声念叨着,给自己鼓气。
枕巾慢慢泅湿了一个小块,好一阵子,似有若无的啜泣声才逐渐消失。
……
“主子放心,山林的尸体已经清理干净了。”
傅染这边,刺桐寸剑正在做着汇报。
“咦,怎么好像听着有姑娘在叫哥哥?”
寸剑朝窗边支起耳朵,有点疑惑。
傅染屏息。夜风莎莎,虫鸣阵阵。分明是夜的寂。
“说正事。”
他将珠帘稍稍卷起一条缝隙,敲敲桌子。
刺桐将好事的寸剑从窗前扯回来,继续道:“质子确实失踪了,但眼下还没有他回凉国的消息。”
“另外查出,当初追杀咱们的,共有两拨人,一拨是太子的典字军,另一拨还未查清。”
“不知会不会是皇……”
刺桐说到这里,被寸剑用胳膊肘使劲戳了一下,于是住了口。
会不会是皇上。
傅染明白刺桐的意思,抿唇未言。
傅青虎会希望他那么早死吗?
傅染也不确定。
他只是觉得,傅青虎应该不会希望他死的这么早吧。
毕竟是精心炼了这么多年的刀,哪能不用就镕了。
不过,就算傅青虎要镕,事到如今,恐怕也由不得他了。
傅染指节敲起桌子。
同为皇家后代,他一日也未尝过锦衣玉食的生活。
说起来,就连那位被送到大托当质子的懦弱兄长,都比他强些。
若不是他像野草一般韧的很,恐怕早已命丧黄泉了。
傅染站起身来,心里恨意又开始翻腾。
谁敢随意操控揉捏他的人生,他便要还谁以最狠戾的颜色。
把他当刀炼,就要做好握不住刀的准备。
养蛇的遭蛇咬,那可是常事。
傅染抚了抚怀中没骨钉,冷笑一声。
“你们俩的身份竹牌做好了,以后不必再翻山两国往返。”
傅染按下心中躁意,交待一声。
“是。”
刺桐寸剑走后,傅染也拉开了房门。
方才寸剑说什么,有人叫哥哥?
这倒有趣。
傅染准备出去透透气。
月亮很清冽。
外间房门掩的好好的,罩房也安安静静。
没什么异样。
转了一圈,傅染背手去了浴房。
热水蒸平了烦乱心绪后,他系好中衣回房。
刚躺下,一团糯乎乎香喷喷的柔软就从薄被里钻出,软缎一样缠覆了上来。
傅染眼中锐光起,这次毫不留情,翻身一把掐住了姜桃的脖颈。
今日她并未饮酒,为何却又到了他的床上?
先前叫的那哥哥,难道是她真的背后有人,来给她下了指令?
不露出獠牙试她一试,傅染始终不能全然安心。
“唔,疼。”姜桃一张脸皱了起来。
“阿爹,你不疼阿夭了吗?”
姜桃委委屈屈的小哭腔含糊出声。
傅染手指微松,拧眉将她脑袋往枕上一推:谁是你爹!
姜桃醒了,睁开核桃眼,呆楞一会儿。
刚才哭累了沉沉睡去,摸索着起来找水喝。
不知怎么就晕乎乎惯性的回到了熟悉的里间来。
搞清了眼前情形后,姜桃腾一下坐起,就要惊呼出声。
傅染捂住她的嘴。
“嘘。娘子小心。”
“若是叫醒了其他人,可就解释不清了。”
傅染冷眼瞧着她,故意指指二人,说的暧·昧玩味。
他只穿了中衣,敞着怀。姜桃胸口也松松的,肚兜带都露了出来。
姜桃连忙惊恐的点点头,拿被子挡住自己。
“怎,怎么回事。”
姜桃道:“我怎么又到你房间来了?”
“又?”傅染眯眼瞧她,眸光晦暗不明。
“这么说,娘子上次来我房间,是故意的了?”
傅染拾起她滑落颈间的一缕碎发,慢悠悠搭到她耳后。优雅暧·昧中好似揉着一股随时可放的狠劲。
姜桃忍不住缩了缩,打个颤。
她觉得这赵公子虽面上笑的温文尔雅,周身却裹挟着一股子莫名寒气。
“赵公子是刚刚沐浴完吗?”姜桃发问。
没料到姜桃会突然问个不着四六的问题。
傅染微微一愣。
“是啊,怎么?”傅染挑眉反问。他冲姜桃笑的暧·昧。
然而面上虽带着笑,但细看眼里却没有任何笑意。凉薄的很。
“没,难怪你身上有股子寒气,定是因为我抢了你的被子。”姜桃认真皱起小眉头。
“你刚沐浴完,没有被子很容易着凉的。”她说着,还贴心的把被子挪过去给他一点。
傅染一下收了笑。
没料到是这种回答。
沉沉盯着她,心里升上一股不耐烦。
他站直了身子抱臂,没了慢慢戏弄的耐心。
整个人阴唳冷淡,像捉摸不透的一汪寒潭。
傅染拉下脸,语气凉的很:“你背后究竟有什么人?”獠牙在唇角一点点亮出。
背后?
背后有人吗?
姜桃愣了愣,这问题怪吓人的。
她不明所以的回头瞧瞧:“我背后,没人啊。”一脸迷惑。
傅染仔细盯紧了她,见她这副昏头昏脑的蠢模样,好像不似做假。
是她太会演,还是自己一直以来过于疑心了?
眸色又冷了几分,索性将狠戾獠牙全部龇起,试问到底。
“呵,别演了。”
“我都听到了。”
春风温雅转瞬成冬日凌寒,冰渣飞溅般刺人耳目。
傅染压迫逼近道:“说吧,今晚来的所谓哥哥,到底跟你交代了什么?”
影子将她笼罩吞噬,阴沉沉的钉在墙上,随细碎月光诡异摇曳。
慑人的凌厉全部释放出来。
傅染手伸到背后,时刻准备出剑。
一向温润的赵公子突然变了副冷硬可怖模样,说的还都是自己听不懂的话。
姜桃有些害怕,更摸不着头脑。
“什,什么锅锅?”
她向后缩了缩白嫩脚趾,一紧张,说话咬了舌。
痛的小脸一缩,倒抽口凉气。
傅染向前逼迫的身子一僵,也抽了口气。
十分戒备的往后撤了点身。离她的奶香远了些。
就是这副人畜无害娇乎乎的可怜模样,让他怎么看怎么觉得是在使计策迷惑人心。
傅染龇牙,眉头拧成一个疙瘩:“好好说话!”阴风阵阵。
锅锅?跟他来这一套,没用。
姜桃瞧他突然生起气来,不得其解。
左想想右想想,一下想到,是了,准是他误会了。
“赵公子,你听我讲。”
姜桃一拍脑瓜子,赶忙解释:“我今晚做了噩梦,梦到遇见危险,才不小心喊了哥哥的。”
姜桃捏起他的衣角,一脸正经:“你放心,与我有婚约的只有赵公子一人。”
随后顿了下,粉腮又不满的鼓了起来。
赵公子这是在怀疑她夜会私男吗?
姜桃瞪起圆圆的眼睛,道:“姜家虽是商贾之家,但也是懂得礼义廉耻的。”
怎么可能做出夜会私男之事?
姜桃对自己被这般误会表示大大的不满。
傅染沉默,无语,寡然。
仿佛拔出利剑却刺在了一团棉花上,这边厉光闪闪,那边却在挠痒痒一般。
怎会如此?
傅染若有所思又阴厉凌寒的傲然睨着她。
虽不知问题为何会发展到了这个方向,但他方才去园中查探时,她的房中确实并无异样。
傅染从窗中跃进姜桃房间时,她正在沉沉说着梦话。
不过,跟他讲礼义廉耻?
哼。
傅染漠然的勾勾唇角。
他可不是遵守这些狗屁规矩的人。
所以他今日想翻谁的窗就翻谁的窗。明日想覆谁的朝就覆谁的朝。傅染痛快的想。
看到傅染扯起唇角,好像是笑了。
姜桃略略放下心来。
心想,看来这赵公子当真是对自己情根深种,不然今夜怎会吃醋生气到这种地步?
整个人都变了一副模样。
想到这里,姜桃心中的不满稍稍消散了些。
毕竟是为了自己。
她点点头认真道:“赵公子,你放心。”
“你对我的情意,我都晓得了。”
姜桃说的煞有介事。
而后自己也有点不好意思,于是拢拢衣襟低头,准备下床找鞋。
挪到床沿,才发现自己是光着脚过来的。
两只白净的脚丫子荡在床边,尴尬的左右搓搓。
情意?什么情意?
傅染的所思被软声牵回,目光顺着她的软音不由自主地落到了她白嫩的脚丫子上。
她晓得个锤子的情意!
反应过来后,傅染眼中火星子顿时灼起。
暴戾起来。
他有的只是对这世间的恨意!
姜桃对他心里这番翻腾浑然不知。
她只是有些羞羞的想着,眼下这种情况,按道理他是不是该把自己抱回房间啊?
那自己要不要他抱呢?
点起莹润的下巴纠结了起来。姜桃偷偷掀起眼皮,瞅向傅染。
见他不知怎的脸色又不好了,一副冷沁沁硬邦邦,冰刃般扎人的黑心模样。
姜桃歪歪脑袋。
她算是瞧出来了。
这赵公子根本不像他最初表现出来的那般斯文有礼。
好多时候脾气坏兮兮的,心情也总阴晴不定。
那还是不要他抱了。
姜桃撇嘴儿,摆摆手道:“我自己回去就好。”说着就要跳下床光脚走。
谁说要送她了?
傅染抱着臂狠狠睨她,气极反笑。
姜桃的脚丫子刚要踏上地面,两条腿突然悬空而起。
一只手粗鲁的将她提溜了起来。
像拎小鸡崽儿一样,姜桃被傅染拎着后脖颈一路拎回了房间。
被粗暴的丢到床上后,姜桃转身便钻进被窝。只留给傅染一个气鼓鼓的后脑勺。
她盖住泛红的脸颊,在被窝里闷闷腹诽:什么嘛,一路被衣领卡着脖子,一点都不浪漫!
不过傅染可没功夫理会她这些心思。
他捏捏眉心,烦躁回房。
今晚这番试探,傅染可以确定,姜桃就是个心思简单的蠢笨花匠。
一个以为遇到了未婚夫,一心扑在这上面的小姑娘。
就那点心思胆量,使美人计?
呵。果然是自己谨慎过头想太多。
居然在她身上浪费了这许多的心思和时间。
傅染再度敲起桌子,盘算。
平白在她这里惹了气,怎么也得讨回来。
万家那边的猫腻,或许可以利用她修缮花园这个契机,查探一番。
实力上演「鸡同鸭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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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下拐老婆实录《醉日靡它》:
陈、陆两家是世交。
陈家出事后,陈鲤被接到了陆家。
陆离比陈鲤小四岁。陈鲤来的那一天,他站在窗下。
白蔷薇映衬着他干净的后颈,黑发微卷,浓颜冷白。
他清淡疏离,“姐姐好。”
后来,也是在蔷薇花开的时节。
热闹的生日派对,主角陈鲤迟迟没有出现。
陆母关怀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小优,好没好呀?”
陈鲤慌乱,尽力抑住声音,推他,想起身说“好”。
陆离眉眼暗下,将人扯回,热意烫在她颈窝深处。
他不紧不慢,偏偏劣性厮磨:“姐姐,好不了。”
长日颠倒。
只有陈鲤知道,在陆离楚楚有礼的斯文相下面,是何等的荒唐叛乱。
再后来,陈鲤的订婚宴。
男人额发上尤沾着初雪的碎光,静静唤一声,“小优。”
陈鲤敛下睫毛,向未婚夫介绍一句:“……我弟。”
陆离看着她,“是吗?”
慢条斯理应下:“好。”
他靠近,熟悉的气息似有若无烫在她颈窝深处。
陈鲤耳垂不由自主颤上一层粉红。
陆离笑着抬手,“那,我的姐姐。”将她的发搭过耳际。
指尖在颤处流连,“姐夫有我这么了解你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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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你别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