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染打量她,手臂一伸,她就乖乖地滚到了怀里。
傅染满意地勾起唇角。
然而很快姜桃的手又开始推打起来。不知梦到了什么。
“花楼里都是登徒子,走开!”她皱起眉头咕哝。
傅染抓住她乱拍的手,撑起半个身子拧眉瞧她。
解恨地捏住她的鼻。
“谁是登徒子,嗯?”
盯着她圆张的小口,琢磨着要如何报先前被骂之仇。
窗棂微动,突然间,一个身影打破寂静翻了进来。
“不是登徒子,不是膳药童子,那要不要我把你是另一个子的事情告诉她啊?”
墨牟整整衣衫,好整以暇地问道。
傅染警觉地扯过被子将姜桃掩住,而后坐起身冷冷睨向墨牟。
“另一个子,什么子?”悠悠问话间,软剑已经厉厉荡了出去。
“童子鸡的子呗。”墨牟旋身躲开,仍不忘揶揄。
傅染出招更紧。
“干嘛,好心来看你,还要被你打。”墨牟二指夹住软剑,冲傅染不满。
傅染将手探向怀中。是没骨钉。
墨牟见状,连忙乖乖将软剑卷回来,不再废话:“我就是来送个药的,马上走。”
“不过呢,你也在这儿待不了多久了。”
“大托这边已经在整军了,马上又有仗要打咯。”
“你的网既已下了,可别因为美人而忘了收啊。”
墨牟意味深长的理理衣角,放下鹿活膏,感慨着走了。
傅染沉脸。
他说过,他不喜欢被别人掌控操纵的滋味。
想到过往种种,傅染拳头无声握了起来。
这时姜桃突然翻了个身,揉揉惺忪的睡眼咕哝道:“鸡?什么鸡?”
“不许吃我的松子鸡!”
傅染松了拳头,侧身安抚着轻拍她的背,将人又给哄睡过去。
待姜桃重新睡稳后,傅染咬牙。
“要吃也是吃你,谁要吃你的松子鸡。”
唇角撒野出气般在她额头咬下一个漉漉的啄。软玉温香,像浅尝了一朵沾了露水的芙蕖。
芙蕖带水,喉头却愈发干的厉害。
滋味很好,接下来吃哪里呢?傅染舔舔唇角,眯起桃花眸子。
他将眸光盯在了姜桃娇艳欲滴的唇上。
慢慢靠近。
靠的越近,奶香味就越浓。
春波潋滟,心神荡漾,背上的汗毛仿佛开始鼓噪着跳起舞。
就在马上尝到滋味的时候,姜桃的脑袋突然在他颈窝蹭蹭,含含糊糊道:“白哥儿,你身上有草药香,我好喜欢。”
白哥儿?
傅染心中荡起的春波霎时变成了噬人的漩涡。
娇滴滴的唇是如何说出这般带刺扎人的话的?
方才想偷香的旖旎一下子被浇灭了。
傅染一把拉下她缠住自己的软臂,坐起身在床帏里晦晦盯着她琢磨。
上次是晋哥哥,这次又是白哥儿。
她这张小嘴儿里的这些个哥到底都是谁?
傅染再次握紧拳头磨磨后槽牙。
……
在天边露出鱼肚光之时,傅染方才将姜桃送回了她的房间。
寸剑在房顶打个暗号,傅染随后便去了乌宅。
“事情办妥了?”傅染问道。
来报消息的是寸剑,说明事情定是成了。
果然,寸剑拉开墙角一道幕帘,抱拳道:“质子尸体已经拿到了。”
“并且也按照主子先前的吩咐,在都督府留下了质子假死逃脱的痕迹。”
傅染看着尸体。
傅昭看起来面色祥和,像平时一样安静无言,如同只是睡着了一般。
看来霍凌霄将尸体养护得很是悉心。
傅染背过身,打开窗望望天空道:“找个好地方溶了吧。”
寸剑领命下去,在墨牟处拿了化尸粉。
傅染和傅昭的交集,起于于凉国的冷宫中。
「那时傅染六岁。母亲消失后不久,他一个人住在偌大的冷宫里。
那天他穿着一双小棉鞋,在地上捡叶子。
他在落叶堆里扒拉着,小心避开藏在落叶堆里的灰砾瓦片。
傅染将圆圆的叶子一点一点挑出,兜了满怀,拿已经磨破了的袖角仔细擦拭着。
风吹来,庭廊空空荡荡,呼号着惨厉的回响。屋檐上年久失修的瓦片摇摇坠落,砰的一声,碎在落叶中。
这样的情形傅染早已在懵懵懂懂中习惯了。
他警觉地将脚往回一收,避开了溅过来的一角碎瓦。
小棉鞋上裹着的树叶被蹭掉,一个咧口的破洞又重新露了出来。
傅染低头瞧瞧,抽出手小心的将破旧鞋面擦了又擦。
上次应付那头没成年的野猪时,就是因为没有鞋子,才让他的脚跟被咬伤。
那次搏杀后,他躺在床上好多好多天。
那个叫爹爹的人很满意,墨先生却很生气。于是墨先生派人天天撬开他的嘴巴灌苦汤。
很苦很苦。
傅染不愿再尝的那种苦。
所以他要保护好他唯一仅有的这双小棉鞋。以避免下次在冬日里赤脚作战。
傅染从怀兜里挑出一片韧性极强的叶子,再次小心的将破洞包裹上。
然后将剩下的圆树叶一个一个叠起来,很快叠成了一堆小岁饺的模样。
他记得,母亲最爱吃的便是岁饺。
冬日是团圆的季节,傅染踮着脚,将叠好的岁饺尽量摆向更高更高一些的墙缝中。
他听墨先生说,人走的越高,念想便越远。
他不懂这是什么意思,只是觉得,既然人走的越高,念想便越远,那么他把母亲爱吃的岁饺摆的更高更高一些,是不是自己的念想就能远远的一直飘到母亲跟前去。
傅染仰起灰扑扑的小脑袋,看着高高的,深深的,似乎望不到头的宫墙。
待有一天他能将岁饺摆到宫墙顶上了,母亲是不是就会回来?他是不是就不用被一直关在这里,时不时与不同的野兽搏杀了?
傅染不确定,但他是这样期盼着的。
“咚”地一声,从天而降一个红苹果砸到傅染的脸蛋上。
“呀,对不起。”宫墙顶上突然冒出一个玉冠束发的小脑袋。是七岁的傅昭。
他嗫嚅着道歉,声音怯怯的,清澈的眸子涌上丝惊慌。
这是一种长久在皇宫中受欺负看冷眼的条件反射般的兢战。
“你为何能爬上墙头?”傅染捡起苹果,揉揉脸颊追问。
“我,我……”傅昭为难害怕地向他身下看了一眼,而后哎哟一声,直接被人使劲一推,跌入了这边的墙内。
“有人推你?”傅染扶起傅昭,略显严肃地拧起小眉头。
“没,没。”傅昭摔得眼泛泪花,闻此连忙摆摆手,不敢答。
“可能是外面的天梯倒了,所以我才自己跌进来的。”傅昭接过傅染递过来的苹果。
傅染小手用力一拉,顺势将傅昭从地上拉了起来。
“你的手好有劲儿。”傅昭有些惊奇。
傅染神气的一仰脑袋,道:“那当然啦。”
“常与野兽搏杀,自是如此。”
“与……野兽搏杀?”傅昭吃了一惊。
傅染看他大惊小怪的样子,问道:“人活着,不都是这样吗?”
那个叫爹爹的人,傅青虎,就是这样跟他讲的:
人的一生就是与野兽为伴,所以要学会如何厮杀,如何将自己磨得锋利,成为一把带毒的好刀。
“我与金霓,青兕,蜜獾,野猪均有过搏杀。”傅染破烂的衣袖在寒风中显得褴褛空荡。
傅昭瞧着他,缓缓摇了摇头。“不是这样的。”
“人活着可以为千般万般,但绝不是这般。”稚嫩的面庞涌上些与年龄不相符的忧愁感慨。
迟疑了下,他伸出手,拉过了傅染的手掌问道:“……你会怕吗?”他摩挲着傅染小小手背上的伤痂。
傅染抿抿唇,抽回手道:“不会。”
“下回,我就要和鬣狗搏杀了呢。”
傅昭点点头。“你好勇敢。”
然后望望湛蓝湛蓝的天空,带些迷茫地小声道:“……我是不是也应该勇敢?”
去大托做质子,他一直很怕。
“你见没见过鬣狗?”傅染的问声唤回了傅昭飘远的思绪。
“你说,我能赢它吗?”脚趾在小小棉鞋里不安地搓了一下。
傅昭在怀里摸索了摸索,摸索出一支毛笔。
他将毛笔在舌尖沾了沾,对傅染道:“我听闻鬣狗最怕老虎。”
“来,我给你在额头画个老虎王,这样你一定能赢。”
湿润的笔端触在额头上,凉丝丝暖兮兮的。
傅染摸摸额头,沉默半晌,鼓起口气垂眸道:“其实,我有点怕。”
傅染闷闷,“怕被鬣狗咬死。”那样他就再也见不到母亲了。
“别怕。”傅昭拍拍他的肩膀,道:“你看这天空,多蓝多漂亮。”
“其实死一点都不可怕。”
“因为天空会收留我们。我们的灵魂就像坐着小船一样,一下飘到天上,从此整个人也就如同天空一样干净透亮了。”
“死不可怕。可怕的是被埋进土里。”
“那便求死不能啦。不仅肉身会消散,连灵魂也会在地底一点点朽烂,被蛇虫鼠蚁完全啃干。”傅昭小小年纪,却对死亡感慨有声。
傅染听得似懂非懂。
“哎哟小祖宗哎!”宫墙顶上忽的又窜出一个脑袋。
掌事太监鼓噪着尖厉的细嗓子,指挥着众人将云梯翻进来。
“您过了这年就要去大托做质子了,这个时候可不能乱跑!”他急匆匆对傅昭耳提面命。
“咦,你是哪儿来的野小子?”掌事太监打量打量像小叫花一样的傅染,皱眉。
“起开起开,等我把殿下送回去再来审你!”兰花指一挥,急急带着傅昭走了。
傅染悄悄拉住傅昭的手,在他掌心塞进一颗叠好的小岁饺。
“可以帮我放在宫墙顶上吗?”
傅昭将岁饺藏进袖口,点点头道:“嗯!”
傅染笑了,傅昭也笑了。」
傅染已经记不起,当初他俩那样带着希望的笑容,此后还有没有在自己脸上出现过第二次。
不过,他记得,岁饺摆在了最高最高的宫墙顶上,母亲却再也没有鲜活地回来。
额头上画好了鬣狗最怕的老虎王,自己却依旧差点被它撕碎入腹。
那个说着要回来审问自己的掌事太监,连同搬云梯的众人,在某日突然齐齐横尸在了空荡荡的庭廊前。
如此种种,恨意如何不翻腾?
傅染将思绪从回忆中收束,关上了窗。
无论如何,这边的事已经布局的差不多了。
他以指节敲了敲桌角。
接下来就是最后一步——以身作饵,等鱼上钩。
傅染眯起眸子,闪出狠戾的光。
……
傅染从乌宅回来的时候,禾雀鸢尾等都已经起来收拾着花房了。
刨地的刨地,插枝的插枝,吵吵嚷嚷的,好不热闹。
傅染驻足瞧了一会儿,推开栅栏门进来了。
“松子,来,吃虫。”禾雀扫好园子,又到矮窝棚前喂家禽。
“白哥儿,不要抢,你的玉米在这儿!”禾雀扬起手,在大白鹅面前肃容,假意要打。
“嘎嘎!”大白鹅不满地抻起脖子冲禾雀叫了两声。
禾雀在它脑袋戳了一下叉腰道:“白!哥儿!”
“你是只鹅,怎么老学鸭鸭叫?”禾雀妥协地将玉米粒往旁边挪了挪,刮脸笑话它。
什么,白哥儿?
傅染听着这吵闹,神经一触,转过头去。
他仔细打量着一直以来被他尽力淡化忽视的鸡鸭鹅们。
“你叫这肥鹅什么?”傅染停下脚问。
“白哥儿呀。”禾雀直起身,“公子也想喂吗?”顺势将碗递了过来。
傅染不由自主地接过。“这肥鹅不是叫大胖吗?”他听姜桃都是这么叫的。
禾雀笑了,“小姐给它取的名叫白哥儿。”
“后来吃胖了,大家才调侃叫它大胖。”
白哥儿仿佛能听懂似的,听到这话,脖子一抻,玉米也不吃了,轧轧叫着就要来扭人。
傅染轻松捏住它的肥嘴,眯眼瞧着。头一次没有嫌弃家禽身上有味。
而后笑了,桃花眸子肆意的弯起,笑的痞里痞气。
“原来这些哥,全都是畜生。”傅染好心情的慢腾腾道。
“公子快放开,小姐看到,要生气的。”禾雀连忙过来解救鹅嘴。
傅染难得的没有继续作恶,松了手,继续好心情的转去花园浇水了。
白哥儿还想扑上去咬它,被禾雀一把拢在了怀里。
“阿夭!”就在这时,栅栏门突然被推开了。
一个激动的声音和激动的身影冒冒失失闯了进来。
禾雀不满地望过去,接着“吧唧”一声,不可置信地松了手起身。
白哥儿咣一下栽倒地上,委屈的轧轧两声,扇着翅膀抬头看她。
禾雀不可置信地捂嘴,眼里霎时涌出不可置信地泪花。
然后奔向房间颤着嗓子大喊,“小姐,公子他……晋哥儿他回来了!”
房中窸窣一阵声音,然后房门打开,“你说什么?”
刚梳洗好的姜桃似乎还没搞清状况。
“阿夭!”然而进来的人影已经先一步朝她奔了过来。
姜桃睁大眼睛,懵懵张开手臂,被人影一把抱在怀里。
“晋哥哥!”姜桃眼泪扑簌簌掉了下来,紧紧抱住姜晋的脑袋。
姜晋抱起姜桃转了两个圈儿,直到姜桃颤巍巍道:“晋哥哥,头晕。”才停下。
“砰”,花洒碎裂的声音响起。
然而无人在意。
花丛乌云密布,这边却依旧热切非常。
傅染将捏碎的花洒碎片拂了拂,幽幽瞧向这边。
不是说这些哥都是畜生么……
不过,没关系,有那么一两个漏网之畜,他可以帮忙打回畜生道。
傅染危险地眯起眸子。
狗子委屈:37度的身体,如何能做出(当面抱其他野男人)这么冰冷刺骨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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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本《却金屏》求收藏———
晏婉是权奸镇国公的独女。
上辈子最不该的,是轻信宫中礼训:
在家从父,出嫁从夫。
她听从父亲的话,和强绑来的闻渊成了亲。
又听从闻渊的话,新婚便放他一人去杭州。
直到闻渊将白月光表妹从杭州接进府来,
直到他带领羽林军查抄了镇国公府。
晏婉才知原来他一直将这场婚事视为羞辱。
兀傲如他,能忍辱至此不过是为了扳倒权势熏天的镇国公。
晏婉孤零零一个人死在了病榻。
重回冲喜时,晏婉想,这辈子她谁也不从了。
——
后来。
晏婉妥善谋划好了一切。
递上了和离书。
闻渊收下。
头也没抬,只淡一句:“待我落印。”
继续凝神案牍,似毫不在意。
晚上,却一身酒气进了房。
夜色中他薄红双眼委屈质问:“为什么?”
清冷自持全部化为乌有。
凌乱呢语中迸出痛苦妒意:“我究竟哪里不如他?”
人人皆道晏婉爱慕闻渊至深至久。
听多了闻渊也信了。
直到有一天收到了她递来的和离书。
神色平静,看不出一丝深情。
直到撞见她和他言笑晏晏姿容烂漫。
——闻渊生平第一次恨一个女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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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偷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