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两日南溪都没见到过祈战,不用面对他整个人心情都放松了不少,这心情一好病也好得快,到了第三日,魏民为他日常请完脉以后便告诉他可以出门去走走透透气了。
屋外纷纷扬扬的下着小雪,天空乌沉沉的很是压抑。南溪不是很想出去,但他确实在床上躺了好几天人都躺倦了,犹豫了片刻,还是让婢女侍候他更衣,又推来了轮椅固定好,自己撑着轮椅扶手一点点挪了上去。
临出门前,婢女为他披上一件狐裘披风保暖,戴了个纯白色没有一丝杂毛的狐毛围脖,最后在他手中塞了个暖手的炉子,这才推着他往外走。
雪天清冷,南溪体质太过单薄虚弱,即使已经做足了保暖措施,结果只是才出门在前院转了一圈便浑身都冷了下去。
小雪渐渐转大,轮椅碾压着青石板小道,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
南溪微微仰头,看着空中翩然飘落的雪花,眼底闪过一抹隐晦的艳羡。
他抬手接住一片雪花,那形状不规则的雪花顷刻间就让掌心的温度熔化成了水珠。
随着第一片雪花融化,第二第三片也落入掌心,均是难逃消融的命运。
很快,掌心仅余的温度都被雪水浸冷。南溪看着一颗颗小水珠出神,在联想自己的困境,竟不如这些雪花洒脱。
他自嘲的笑了笑。
婢女见此出言阻止道:“殿下病还未好全,还是尽量不要受冷了才是。”
“嗯。”
南溪甩了甩手上的水珠,由着婢女用手绢为他擦拭干净。
婢女怕他又受了寒,推着他在前后院转了一圈便带他回去了。
行至殿门的阶梯前,南溪迎面便与几日不见踪影的祈战对上了视线。
“都能出门闲逛了,看来八皇子的病情与心情都好了不少。”
祈战站在台阶上,神色莫名的俯视着南溪,嘴角微微上扬,似笑非笑。
他朝婢女使了个眼色,后者立马会意,放开轮椅的推把福了福身道:“奴婢告退。”
婢女一走,整个前院就只剩他们二人。他一步一步往下跨步,朝着南溪逼近。
不过片刻,祈战便站到了南溪面前,审视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当见到他围脖的茸毛上沾了不少雪花时,抬手为他拂去雪花,语气难得轻缓的问:“玩得可开心?”
南溪倒是不想见他,可自己又没有腿跑,便只能低头垂眸,手指把玩着手中的手炉,好似手炉是什么特别吸引他的东西似的。
在听到祈战的话语后,他抿着唇没吭声,祈战得不到回应也不恼,反而心情很好的转到轮椅后方,双手搭上推把,手腕一转便将轮椅转了个方向。
突如其来的转动让南溪很是不安,尤其是在祈战居然二话不说推着他就往宫门走去时达到了顶峰。
他指尖扣紧了手中的暖炉,嗓音发紧:“你这是要带我去哪儿?”
紧张得连对他的尊称都忘了。
“自然是要带你去看一场好戏。”
轮椅轱辘转动的声音停了,祈战俯身靠近,未束的发丝垂落,微风一动便撩到了南溪眼尾,卡在长而卷翘的睫毛上,带来丝丝的酥痒。
南溪下意识抬手去撩,却恰好手指骨节碰到了祈战靠近到了耳侧的唇。
两人都如触电般,一人迅速缩回手目光慌乱,一人站直了腰身,鬼使神差般摸了摸刚才被碰到的地方。
还挺软的。
两人脑海里同时飘过这三个字,只是一个是感慨唇软,一个却是感慨手软。
南溪轻咳了几声,耳尖发红,表面上看起来云淡风轻无事发生,但内心里却早已将自己唾弃了千万遍。
他是病糊涂了才会觉得这暴君的唇软。
未免让祈战发现端倪,南溪欲盖弥彰的转移话题道:“陛下既然是让我看好戏,那戏呢?”
南溪此时也没多想,只当是寻常赏乐的戏曲,很快他就为自己这个决定后悔了。
祈战叫人备了马车,直接将他抱了上去,而后摇摇晃晃的出了行宫,沿着钰京的官道出了城门,一路往城郊外驶去。
南溪身上裹着厚重的狐裘,马车内烧了炭火,两边车窗被封紧,只余侧边留着一个透气的框格。
体虚的他热得隐隐发汗,可他又不肯向祈战示弱,便一直闷声忍耐着。
倒是祈战看出他的窘迫,抬手撩起厚重窗帘的一角,透了些许冷风进来降降温。
南溪好过了些许,他撇了一眼窗外的景色,犹豫不定了片刻,还是没忍住好奇问道:“这是去哪儿?”
如今天寒地冻,处处都是万物萧条的景色,南溪可不会天真到以为祈战是带他来赏景的。
祈战回道:“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倒也不是他卖关子,而是在他说完话没多久后,南溪远远的便看到了许多临时扎驻的营帐。
祈战将他带到了晋国大军的临时军营,南溪实在搞不懂他葫芦里到底卖什么药。
马车驶入营中,透过车窗,南溪眼尖的看到了营地一角高高矗立着一个木架,其上绑着一个赤条条的人,头发杂乱披散着,看不清面目,浑身上下没一块好肉,血迹凝结成块,也不知是死是活。
南溪想,如此低温的天气,便是不死,恐怕也是出气多进气少了。
前来接驾的是此前已经见过一次的大将军李延,当看到南溪被祈战抱下马车时,他眼中明显闪过一丝错愕与不解。
莫说他不理解,连南溪本人也想不通祈战为什么要带他来这里。
两人下马之前随行的侍卫便已经将南溪的轮椅推了过来,哪知祈战竟直接忽略了轮椅,抱着南溪就往最大的营帐大步走去。
如此亲昵的行为自然引来无数的目光,无一例外的难以置信和震惊。
南溪被盯得后背发麻,但他又没有反抗的余地,索性闭上双眼掩耳盗铃。
军营日常艰苦,不如行宫那般舒适自在,营帐只能勉强抵御外间的风雪,内里的温度只比外头要高了一点,
原本被马车内炭火烤得发热的南溪渐渐觉着冷了,不自觉的打了个冷颤。
“去把炭火烧上。”
祈战一入营中便将他放到了轮椅上,他自然发现了南溪的异样,起身第一件事便是吩咐身为大将军的李延烧炭火。
前脚才迈进来后脚还没来得及说的李延:“……”
他默默看了南溪一眼,而后一言不发,扭头又走了出去。过了片刻,他带着两名端着炭火盆的士兵重新走了进来。
有了炭火的热度后,营帐内的温度很快升高,南溪冰凉的手指渐渐回温。
或许是觉得他没有任何威胁,祈战和李延竟毫不避讳的在一旁谈论军中要事。
南溪从未出过冷宫,连启蒙都是小时候身边伺候的太监为他启蒙的,后来太监死后就再也没人教习过他什么。他除了会写些字以外其余什么都不识,两人的交谈落到他耳中仿佛天书,一句都听不懂。
南溪昏昏欲睡,也不知过了多久,交谈声突然停了,祈战喊了他一声,他瞬间惊醒。
“八皇子,让你见个熟人如何?”
熟人?他能有什么熟人?
南溪心中不解,祈战已然吩咐守在营帐外的士兵道:“去把他拉过来,记得给他穿上一身衣裳。”
这话让南溪想起了刚才在外头看到的那个被绑在木架上的人,显然他就是祈战口中的自己的熟人。
等待期间南溪揣测了许久,将自己曾见过的人都猜了一遍,愣是没能对号入座,直到半死不活的人被两名士兵拖着进了营帐他才依稀有了些许印象。
士兵将人拖到祈战面前,一脚踹上腿弯,使得他失去平衡重重跪了下去。
那人状态很差,嘴唇和脸上的皮肤都因为严寒和缺水迸裂开来,眼底青灰,气若游丝的,一双布满血丝的双眼浑浊失焦。
南溪仔细的观察他的脸,模糊的记忆逐渐清晰,他记起了这人,当年皇后赐死他身边的太监时,一旁监刑的正是他。
南溪看向那人的目光不可避免的多了一丝厌恶,与此同时,他用眼角余光看向好整以暇的端坐着,仿佛对眼前发生的一切都不放在眼里的祈战,心中疑惑渐生。
他是怎么笃定自己认识这人的?若非今日见了本人,南溪都要记不起这人的模样了。
南溪认得那人,但对方却没将他认出来,原本死气沉沉的模样在见到祈战时突然回光返照了一般,踉踉跄跄的向祈战的方向爬去,嘴里念念有词。
“你让我交代的事情我知道的可全都交代了,你答应过我会留我一命的。”
“身为一国之君,你可不能出尔反尔!”
或许是看到了生的希望,他神情扭曲癫狂,只是还未往前爬几步便被两名士兵拦了下来。
祈战漫不经心的转动着戴在拇指上的玉扳指,瞥向那人的目光冷冽又轻蔑。
他笑着道:“孤是答应过会留你一命不错,你交代的那些情报也确实属实,只是南寰那老东西的逃跑路线可对不上。”
“既然你对南寰如此忠心耿耿,孤又怎能违背了你的意愿?”
祈战话音刚落下,那人便疯了,他怒目圆睁:“不可能!我是禁军统领,皇上身边最为亲信之人,南撤的路线我也参与了,又怎可能会……”
他话还未说完却是让祈战出声直接打断。
“你若是南钰国的皇帝,你会将自己的行踪告诉一个被留下断后,极有可能被敌军俘虏的禁军统领吗?”
一句话问得他哑口无言。
“你不过是个弃子罢了,未免把自己在南寰心中的分量看得太重要了一些。”
这句话祈战是说给那禁军统领听的,可目光却牢牢的盯在南溪的脸上。
祁狗(反思):话会不会说重了?老婆不会生气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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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四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