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念叹息一声,语气悲凉。
“高考前夕,许家姐妹被人欺负,为了保护她们,小卓一挑三,被人打断了右手。伤好以后,已经是年底了,张叔只能掏钱让他去复读。我本来以为从此以后,小卓便会同许家姐妹划清界限。没成想这孩子经常会去给许安娜送吃的和用的,比以前更加用心。”
窗外刮起了风,阳台的百合花被吹落,白色的花瓣在客厅悠然漂浮,最后落在茶几之上。
“张金贵难道放任自己的孩子为了另一个人伤害自己吗?”
陈海放下笔记本,有些疑惑。
王念摇头,“不愿意又能怎样呢?小卓从小便自卑,几乎没有朋友,只有许安娜一个人能够走进小卓的内心。张叔知道这样不好,但也只能咬着牙默许。”
人都说,若一个心底筑起高墙之人有一天探出头,接受了外界的一缕阳光,那么他的余生都将围绕着这一缕阳光运转。
一旦这缕阳光散去,此人的世界便会崩塌,陷入一片荒芜。
张金贵盼望着自家孩子能够与外人正常交往,为了让他踏出自己画下的禁闭,只能默默帮她收拾烂摊子。
目睹了张家父子的不幸,王念似乎也释怀了,人间百态,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幸福总数是不变的,有人幸福,就会有人痛苦,有人欢笑,就会有人痛苦。
那人说的对,一个人的幸福体面,需要由其他人的不幸和难堪扛起。
她是如此,张卓是如此,被那人托举之人亦是如此。
“那你知道张美娟为何自杀吗?”
唐川放下茶杯,直勾勾地盯着女人的双眼,目光如炬,看的人心里发颤。
“不知道,张叔说是抑郁症。”
“你在说谎。”
唐川身子前倾,面容严肃。
“你先说不知道,后面又说张金贵对外宣称是抑郁症。证明在你心中至少是不认可张美娟因为抑郁症自杀这件事,你不确定她的真实死因,但不相信张金贵的说辞。”
闻言,女人的脸色大变,急忙摆手。
“不是,警察同志你误会了,这是我的语言习惯。”
望着女人慌张的神色,唐川忽然笑了起来。
“不好意思,吓到你了,我这个人就是这样,总是一惊一乍的,请见谅。”
女人摆手,面上满是难以平复的慌张。
“没关系,只要能帮到你们就行。”
“谢谢您的配合,我们今天就先到这,等回头有什么事情需要您帮助的话还请您不要见怪。”
看了一眼手表,唐川起身准备离开,陈海紧跟着起身。
路过卧室时,门开了一条缝,里面黑乎乎的,不见一丝光亮。
唐川转身脱下鞋套离开,女人拎着拖鞋凝视着下行的二人,久久才关上铁门。
坐回车内,唐川掏出手机回了两条短信。
“去查查这个王念,我总觉得她是一个很关键的点。”
陈海点头,“师父,你怀疑王念是杀人凶手?”
回应他的是公文包的拍打,唐川恨铁不成钢的声音传来。
“你从哪看出来的?我只是说她可能与案件有关,好好查,否则我把你脑袋拍成锅饼。这名字有些耳熟,在哪里听到过呢?”
黑色的奥迪驶出地下车库,丝毫没有注意到暗处有双眼睛一直在盯着他们。
回到警察局时,周樵已经等待多时。
见唐川边走路边啃煎饼果子,周樵不禁打趣。
“大队长的工资不低啊,怎么就吃这个?”
被调侃后,唐川也不恼,咽下食物。
“我们赚的都是辛苦钱,不像你们,出卖良心换来的钱当然舍得挥霍。”
闻言,周樵微微一笑,并不恼。
“我想看看案发现场和验尸报告。”
唐川拉开椅子坐下,喝一口水。
“你又不是警队内部人员,凭什么给你看?”
只见周樵拿出一沓照片,神色淡然。
“这是我托人调查出来的,上面是孔启帆当年的私人助理,这人改名换姓回到北岛,现在是一家律所的高级合伙人。”
闻言,唐川挑了挑眉,不屑一顾。
“我也托人去调查当年的保镖和秘书了,你迟了一步。”
周樵将照片放在桌上,侧身坐下。
“你确定那些人还在这世间吗?若他们真的参与了孔启帆贩毒和□□少女的案子,你觉得孔家的人会放任这么一个大威胁存在吗?”
闻言,唐川抿了抿唇,态度软化。
“那这个人是怎么活下来的?”
“这人有个双胞胎弟弟,弟弟十年前出车祸死亡,他便顺利顶替其身份,重新来到海城定居。”
周樵拿出一份鉴定报告,神情得意。
“这是他儿子与他的DNA鉴定报告,要不要看?”
盯着桌上的照片,以及周樵那张明媚的笑脸,唐川沉默了许久,久到周樵都以为他要拒绝。
没成想唐川伸手摁住照片,声音低沉。
“成交!”
收起u盘,周樵起身,笑容浅浅。
“唐警官,那我就先走了!”
粗壮的手指压在照片上,唐川忽然出声。
“周律师,退出吧!”
脚步顿了顿,周樵缓缓道:“你以为我不想退出吗?唐队长,我别无选择。如果你是我,或许还没有我勇敢。”
说完这句话,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越来越远,独留男人坐在桌前,望着窗外盛开的白玉兰。
“律师真令人讨厌!”
离开警局后,周樵回到酒店,开门时,一身黑色运动服的白雪正坐在地毯上搭积木,神态认真。
“你回来了!需要我做些什么吗?”
见周樵进门,白雪立马起身,有些拘谨。
“没事,你继续玩你的,我先去休息一会儿。”
放下包,周樵拎着手机走进卧室,临进门前,她站定,神态认真。
“白雪,你不必如此拘谨,就把我当作十年前的周樵就行,我依旧是你的好朋友。”
闻言,白雪瞬间红了双眼,双手攥着衣角,紧咬嘴唇,不知道该说什么。
见此情形,周樵将门关上,留给少女自我抚慰的空间。
在这个陌生的时空,她需要重新塑造自我,抛弃过往,才能奔向未来。
泡一杯咖啡,打开电脑,周樵仔细查看从唐川处所要的案件资料。
时隔多年,再度看到那张脸,她依旧会不自觉地颤抖,握着鼠标的那只手血液流动缓慢,几乎僵化。
双手捧着咖啡,隔着玻璃传递的温度令她堪勘心安。
深吸一口气,抿一口咖啡,周樵继续查看资料。
现场照片估计被唐川删除了,想要知道现场情况,只能从勘验笔录中想象还原案发现场。
孔启帆是机械性窒息,身上无抵御伤,体内无麻醉剂成份,只有手腕处有被捆绑的痕迹。
死后被分尸,尸块被钢管贯穿,用钢丝挂在废弃工厂上空,按照一定的顺序摆放。
孔岳生前被人使用利刃刺了二十七处,后脑勺有撞击痕迹,最后死于机械性窒息,死后同样被分尸,摆放尸体的方式与十年前的孔启帆一模一样。
看着笔录上标着错误两个字的图形,周樵只觉得十分眼熟,脑中忽然灵机一动,掀开一旁的记事簿画下一个个音符,按照位置补全剩余的空白。
看着眼前熟悉的旋律,周樵的大脑瞬间轰的一声爆炸,这节奏她再熟悉不过。
不,这一定只是巧合!
强压下内心掀起的惊涛骇浪,周樵继续查看案件信息。
正当她入神之时,身后一道影子悄然无声靠近。
“周樵……”
突如其来的呼唤令周樵浑身发凉,骤然回首,却发觉不知何时,白雪捧着刚泡好的咖啡怯生生地站在一旁。
下意识关闭电脑,周樵扯出一抹微笑。
“有事吗?”
将咖啡放下,白雪的目光不经意间扫向电脑,有些紧张。
“我听那个警察说,最近死的那个人是孔启帆的侄子。”
周樵点头,揉了揉太阳穴。
“是,跟他一样是个禽兽。”
“那你为什么要为他辩护?”
少女从背后拿出一份报纸,上面头版头条赫然登载着海城大律师周樵顺利帮助连环□□犯脱罪的新闻,照片正是拍摄于孔岳被无罪释放那日。
照片上的孔岳得意洋洋,而她,则是意气风发。
周樵能够清楚地看到少女浑身都在颤抖,脊背绷紧,双眼紧盯着自己,眼底满是悲伤。
“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