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文越马不停蹄回到住处,心里激荡无比。
绝对、绝对不可能看错。
那刀痕实在是像当年明月夜的习惯,只是此刀较二十四桥更宽,但相似是确凿无疑的。
若不是明月夜后继有人,亦或者同门出身,要么就是……
……明月夜没死?
郁文越在心里回想当年的事,当年明月夜的死说是因为坠崖,尸骨无寻,此后也确实没再看见明月夜出没于江湖之中,起初他也不信,只是当时年纪尚小,就算不信也没有什么办法。
但这么多年……马上就是他死的第九年了。
今日郁文越还听说得意楼在悬赏陆绯衣的头,几个门派加起来赏金足足有二十万两黄金,这其中一半都是得意楼出的——再加上附带的那个可任取楼中一物的条件,已是下了血本与决心要杀陆绯衣。
二者之间的矛盾郁文越听说过,当年明月夜死后其实江湖上并没有立马就出消息,而是被得意楼瞒了下来,还是陆绯衣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了后,有一次喝了酒直接扛着铁锹跑到人家衣冠冢的地方挖了起来,后来被发现,还打起来了……此后陆绯衣行事也越来越荒唐,有好几次都与得意楼对着干,因此积怨。
这个消息传出来后,得意楼不得不承认明月夜死讯,大家便都知道明月夜死了,还是尸骨无存的死,失去明月夜后的得意楼也没能培养出第二个“明月夜”,自此低调许多。
可以说得意楼的没落确有陆绯衣一半的功劳。
一开始还有许多人与郁文越一样不信明月夜死了,因为死的真的太突然了,这样出色的人物应当死在与其他高手的对决之中,亦或者是孤独而亡,决计不能用“坠崖”这样潦草的结尾收场——可偏偏就是如此。
但是后面真的再也没见过明月夜或者与明月夜很像的人了,于是大家这才不得不慢慢相信曾经的名冠天下的少年刀客是真的死了——毕竟若是没死,怎么会忍得住九年不出世?
月光如水,郁文越坐立难安,恨不得立马一探究竟。
——遂失眠。
第二天。
陆绯衣啃了一天的包子之后,终于可以在一个凉爽的清晨点一碗汤面了。
他与秋月白对坐,不仅多要了一个鸡蛋,还多要了两个鸡腿,而秋月白不挑什么,能吃就行,只淡淡的坐着,无论陆绯衣怎么闹他他也不理。
陆绯衣出手大方,点了这么些东西直接一锭碎银给了面馆老板,这才让秋月白面里也多了个额外的鸡腿——老板送的。
老板以为他们两个是兄弟,还是感情很好的那种。因为当陆绯衣加了这么多东西之后秋月白只是说了一句无妨,对陆绯衣要给多少钱管都不管。
那可是一两银子!莫说两碗面,就是二十碗也能买。
这让家中无兄弟的面馆老板很是羡慕:“二位感情可真好啊。”
秋月白看了面馆老板一眼,懒得解释,陆绯衣倒是乐了:“你说我们么?”
“是啊,难不成你们不是兄弟?”
“是,当然是。”陆绯衣更乐了,“这位是我的哥哥,我与我哥哥之间一向是兄弟情深。”
说完他还回头看了一眼秋月白,甜蜜的唤了一声:“是不是啊哥哥?”
秋月白又抬眼看了面前这个人,无语已经写满脸上。
这个人好像天生好动,一大清早就忍不住闹腾。
陆绯衣仿佛看不见他的表情一般,只是笑吟吟的凑着个脸过来。
看得秋月白几乎想放下筷子给他来一下。
但他还记得陆绯衣就是个贱骨头,不能理,你越是和他闹,他说不定还高兴。
可别让他爽到了。
于是秋月白只是用筷子敲了敲碗:“你还吃不吃?”
“别这样嘛。”陆绯衣,“好、哥、哥。“
好恶心。
怎么有男人能发出这种声音。
秋月白深吸一口气,嘴里的东西几乎都要咽不下去。
他想,若他真的有一个像陆绯衣这样的兄弟,那他一定会在某一个夜里把他丢河里送走,或者直接丢在郊外喂鹰,绝不可能给他长大的机会过来祸害自己。
太恶心了。
老板乐呵呵的说:“兄弟两个不要吵架,如果客官还有事务必叫我。”
陆绯衣笑眯眯:“放心罢,哥哥对我可好了,我们不会吵架的。”
老板离开后,秋月白吃完最后一口。
他像是忍了很久一样把筷子放下。
受不了了,真的受不了了。
再多吃一口都要吐了。
偏偏这个死人还要继续凑过来明知故问地道:“怎么了哥哥?”
“闭嘴。”秋月白忍无可忍一把将他的脸打开,“别在我眼前晃悠,你算我哪门子的兄弟?”
“我们都已经是生死之交,如何不能算?”陆绯衣道:“我们也可以是异姓兄弟。”
“你要是还想留着你的舌头就少说话。”
陆绯衣见他要发火了,及时的缩了回来。
好一个大丈夫能屈能伸。
“哎,你总是这样,一点不禁闹。”
缩回来后又忍不住小作一下。
秋月白直接拧了他的胳膊,给他拧得龇牙咧嘴直呼“疼疼疼”。
拧完之后秋月白冷笑一声,站起身就走。
那边陆绯衣也快吃完了,他急急忙忙吃下最后一口:“你去哪?”
“牵马。”
秋月白很急,急到陆绯衣也看出来了。
“这么紧张作甚?他们是冲着我来,又不是专程为了杀你。”
陆绯衣赶到他身边双手垫在脑后偏头来看他,眼睛一眨一眨的,像小鹿一样。
他有时候举止行动太活泼了些,倒像个十几岁的少年。
秋月白刚好与他相反,他的性格沉稳,更专注自我,大多数情况下都很冷静——少数情况是指陆绯衣闹他的时候。
陆绯衣觉得秋月白很像是一张弓,那种蓄势待发箭在弦上的弓,很紧绷着。他几乎不想主动做什么,所做之事皆是迫不得已,当然也包括陆绯衣这件事。
这人身上太多秘密,绝世的武功,从未见过的外貌与那种避世的态度……倒真想让人把他拉进浑水,看看他能忍到什么程度。
这下秋月白又不理他了。
秋月白不想理他就是因为陆大魔头总是闹他。
烦人。
他怀疑陆绯衣是不是走火入魔太久,脑子不太正常,很想骂这人几句又懒得骂。
还是别给他眼神比较好。
谁知这个死人老爱没事找事,突然叫住了他:“阿秋。”
秋月白扫了他一眼。
“阿秋”这个称呼是陆绯衣自己要叫的,二人之间的关系实际上远没有到能这么亲近的称呼彼此的程度,只是陆大魔头想这样做便这样做了。
秋月白觉得这看上去好像是此人发病做出来的事里面最轻的一件事,也就随他去了。
突然一根红色细线从秋月白身后袭来,直冲面门。
秋月白眼睛眨都不眨,面无表情的一把拽过那根红线在手腕上绕了两圈,控制红线的人踉跄几步被连细线带人一起拽了过来,在即将摔倒之际,秋月白抓住了他的衣领子。
他看着陆绯衣一副“好险”的样子,忍不住扶额头疼:“你又在搞什么鬼?”
陆绯衣笑嘻嘻:“逗你玩。”
有病。
秋月白松开手。
陆绯衣没有停手,仍然是直冲面门,绕指柔如蛛网一般铺展开来,秋月白脚下轻点向后退了几步躲开,二人进入了一条小巷。
绕指柔步步紧逼,但眼下地界并不如那天晚上昏暗的书房里那样逼仄,因此陆绯衣并没有什么优势可言。
秋月白用刀搅住那些线条,冷冰冰地问:“你到底想干什么?”
“没什么。”
绕指柔好几次贴着秋月白脸上擦过,平时不出手则矣,一出手必是杀招,但眼下二人性命相连,且陆绯衣有伤在身,秋月白也不可能真的杀了他。
不过他也感觉到了,陆绯衣似乎是想用那些丝线去摸他的脸。
好荒唐。
换其他人也许会陆绯衣是在有意轻薄自己,但秋月白情况不同,他不能让陆绯衣真的摸到自己的脸。
无论如何都不行,这不是轻薄那么简单的事。
既不能杀他,过过手瘾也是可以的。
他眼神一凝,如寒光雪芒,手中那把大刀势如破竹将陆绯衣逼得后退好几步,趁着对面的人始料不及的时候一个箭步冲上去。
陆绯衣反应很快,立马召回绕指柔使其杂在面前结成细网,可秋月白此番却并不是为了要用刀砍他。
只见他左右手交替将刀换了出去,快速扬起手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对着面前的人脸上就是一下。
“???”
这一下给陆绯衣打愣了,他还以为秋月白是要给他来一刀。
没想到是一巴掌。
他的防御毫无作用,并且脸上多了一个巴掌印。
秋月白收刀站定,斜乜他一眼,仿若刚刚无事发生一般:“醒了么?”
陆绯衣猛然看向他,眼中还带着不可置信。
秋月白想,可能是这人从小到大没吃过巴掌罢。
现在也算是获得了新的人生体验。
又见陆绯衣没反应,他挑眉:“还没醒?”
说着好像要再给他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