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陆绯衣就被秋月白拉过来检查尸体上的东西,看看能不能找点有用的带走。
按照平时来说,金枝玉叶万人之上的陆大魔头绝对不可能会亲自去碰这么两具尸体。
可现在他身边的人是秋月白,秋月白也不想碰。
秋月白还不怕陆大魔头。
若陆绯衣拒绝,只怕那把大刀就要放在他的脖子旁边了。
这是万万不行的。
因此陆大魔头也只能纡尊降贵来做这种搜尸的事了。
搜来搜去,也没什么特别的,二人身上不过几两碎银,两个令牌,令牌秋月白认得,这是万叶山庄的东西。
只是万叶山庄为镖局,本身财力丰厚,哪来这么两个寒碜的人物?莫不是捡的或者抢的。
然后别无他物。
搜完之后陆绯衣起身,看着秋月白往旁边的灌木走去,过了一会儿回来,居然牵来了一匹花色的马。
这匹马看上去要比他们之前买的那匹强壮许多,精气神也很足。
而他们原来买的那一匹似乎摔断了腿,已经走不了了。
陆绯衣很惊奇他怎么知道这两人有一匹这样的马的,问他。
秋月白波澜不惊淡定无比,“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若无马匹,走路去?”
“……”
陆绯衣一噎。
秋月白翻身上马,将陆绯衣拉上来,然后就看见了手上的血迹。
“那个可能是我刚刚搜尸的时候手上不小心沾的。”
陆绯衣为自己辩解。
一副“谁叫你让我干活”的样子。
……
算了。
秋月白强忍着心头不适,决定还是先往前走。
策马南行,晚上便到虞城。
虞城和明城一样,都是万叶山庄的地盘,万叶山庄只做生意,向来中立,此次也没有跟着他们一起围剿陆绯衣,因此到了这还算是安全的。
二人在此整顿,等待一早继续出发。
深夜。
一男子坐在灯下窗边擦剑,他身着一件宝蓝色窄袖衣裳,头发束着。
男子样貌俊朗阳刚,剑眉星目,眉目间坚毅无比。
正是万叶山庄庄主郁从海的第三子,郁文越。
他此番路过虞城,听闻玉河双煞意图劫镖,特此留下帮忙。
那玉河双煞,一男一女,男的身高只有五尺,女的却有七尺,皆是武功了得,配合也了得的人物。二人本为西北玉河之外的强盗,后面四处流窜,最近到了万叶山庄的地盘,并且在此之前二人已经劫过一次镖。
若是再让他们成功一次,只怕对万叶山庄名誉有损。
就在这时,下属进来传报:“三公子。”
郁文越将剑收入鞘,抬眉问他:“怎么了?可是有那两个贼人的下落了?”
那下属是一个中年男人,平时分管虞城的各种大小事宜,这几日同时负责寻仇虞城附近是否有异样。
“是,已经有下落了。”那下属迟疑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已经死了。”
“死了?”
郁文越很惊讶,“怎么死的?尸体在哪?”
“在三十里路外的山路上发现的,看新鲜样子应当是今天刚死,不知道是谁杀的,看了伤口,是刀伤。”下属一拱手:“尸体我们已经运回来了,公子可要去看看?”
他顿了顿道:“……伤口很干脆,一刀毙命。”
“哦?”
郁文越来了兴致了,他虽然是练剑的,但因为一些原因对刀也颇有了解,这个下属就是知道他这一点所以才多说了这么一句。
玉河双煞他是知道的,这两人尤其擅长拦路埋伏,杀人越货,有许多练家子的江湖游侠都曾在他们这摔倒过,若想将其一刀毙命,想来功夫十分了得。
而且还是用刀。
郁文越一向敬佩那些刀使用得好的人,若不是家族学剑,他说不准就要学刀去了,眼下有这样的事发生,他必定要去看一下。
“现在去看。”
他站起身,将剑悬挂于腰间。
下属为他带路。
来到冰窖,尸体便冻在其中。
冰窖里很暗,下属持灯为郁文越照明,来到一处冰床前掀开了上面的白布,尸体暴露在两人面前。
或许是一刀毙命的缘故,这两具尸体死相并不算特别难看,只是尸体皮肤颜色灰败,在冰窖这种昏暗的环境下,还是显得有些鬼气森森的。
不过郁三公子显然是个阳气铁重的,丝毫不带怵,直接就是上手去看那刀口。
每具尸体上只有一道刀口,皆是穿过肋骨直入心脏,十分有力,确实是干脆利落,其他多的伤口一概没有,这两人几乎都没反抗就死了。
或者说,没能力反抗就死了。
他看到这就忍不住赞叹:“确实是好刀法,能做到刀无虚招的,江湖上不知还有几人。”
“公子武艺高超,想必学刀也不输他。”下属奉承他。
郁文越却笑了一声摆了摆手,“我却是做不到的,我到这,至少要再学三十年。”
“杀人者这么厉害么?”
“就是这么厉害。”
郁文越叹了口气,“你可知习武除了勤奋,天赋也是要的,若天分不够,就只能靠勤奋了。想必这位一定是习刀有一定年份的老前辈了。”
那下属不通武义,但听他这么一说也明白了其中的道理,“想来是个极其厉害的人物。”
“是。”郁文越又道:“只是我却不知,这样一位前辈是谁?还需再看看才是。”
下属觉得惊奇:“只凭借一处刀伤便能知晓是谁下的手么?”
“各家功法秘籍均有定数,使出来的人必然会带上功法的特点,只要见得多,自然就能认出来。”郁文越拿起夹子,再次观看起伤口来。
下属又问:“若如山庄这般,许多人学一套功法,又该如何认得?”
“这你便不知了。”郁文越说:“习武到一定程度的人,必不可能循规蹈矩,都会或多或少有些自己的理解,如此人这般,想来不会是寻常人。”
“原来是这样,多谢公子赐教。”
“这倒无妨。”
郁文越是个耐心脾气都很好的人,丝毫不带什么公子的高傲劲,下属问他也乐意告知。
“不知公子觉得江湖上谁的刀法还能这么厉害?”
“习刀者江湖之上人数不少,厉害的人也不少,能做到这样的人却少之又少。若说高手,西凉滕书、折骨刀梁山鸣、还春刀管昂、清风城的储亦尘刀法都算得上一流,但若说比起这位……”郁文越忆起往事,叹了一口气,“倒是让我想起一个人。”
“这几位的大名我也听过,”下属说:“已是江湖有名的高手,尤其是清风城的储亦尘,也算是少年成名。”
“是,”郁文越笑了一声,“这几位刀法皆是臻妙无比。”
“难不成还有其他人比这几位要更厉害?”
“你可知有一位也用刀的。”
“不知是……?”
郁文越不禁停住了动作。
“明月夜。”
“‘二十四桥’明月夜?”
“正是。此人成名之早远在他人之上,十三岁便名冠天下。”
“那岂不是还是一个孩子。”下属叹息:“十三岁,我还在河里摸鱼呢。”
郁文越失笑出声,又道:“我曾见过明月夜出刀,两次。”
他也叹息一声:“两次,其刀如天上明月,凡人不可与之比肩,亦不敢过多仰视。”
“真想见识一番。”下属听后感慨。
“只可惜此人已经死了。”郁文越摇摇头,“十九岁,坠崖而亡。”
“也太离奇了些。”
“确实,只是其中内幕非当事人不得而知。”郁文越很是崇拜这一位传奇刀客,十分为他的死感觉叹惋。
下属看出来了:“逝者已矣,然江山代有人才出。”
“极是。”
郁文越是一个心胸很宽广的人,并不为此时过多的郁闷,又接着研究起了那两道刀口。
“这两道伤痕长约五寸,深度贯穿心肺,可见是以杀人为目的,并无过多纠缠意图。”郁文越在脑中对比了认识的人,“咦”了一声,居然无法对比出一个能造成与这种伤口相对应的刀痕的人来。
但这个刀痕,说不熟悉,又觉得怎么好像在哪里见过……
想了半天,他没能想出来。
“怪哉。”郁文越纳闷。
下属道:“三公子不如回去慢慢想,夜晚本来就寒凉,此处又到处都是冰,若是着凉可就不好了。”
郁文越点点头,拿起旁边的白布盖上了尸体:“你说得对,走罢。”
下属递过帕子给他擦手。
二人刚出冰窖,一旁等候的另一个下属跑了过来:“公子。”
“何事?”
“守城的来报,今天瞧见了玉河双煞的马,已经进城了。”
他们这几天追踪玉河双煞,已经是要连底裤颜色都知道的了解程度,那匹马由于花色特殊,也作为追踪方向。
但是郁文越刚才才听了玉河双煞已死的消息,也亲眼见了尸体,哪里来的人能骑走玉河双煞的马?
他看向身边的下属。
那下属立马说:“我们找到尸体时见到过一匹马,不过确实不是玉河双煞的马,而是另外一匹断了腿的马。”
那就是有人杀了二人之后,直接骑了玉河双煞的马走了。
郁文越瞬间就想到了那两道刀痕的主人。
他问:“几个人?”
“两个。”那个前来禀报的下属答。
郁文越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吩咐道:“先注意观察,不要轻举妄动,看见他们动了就立马告诉我。”
“是!”
他又吩咐剩下一个下属:“去查查看两个人什么来头。”
剩下一个下属应下,走了。
事情都吩咐完后,郁文越拒绝了下属相送的请求,独自一个人走在回住处的路上。
夜风正好,街上很热闹,今天又恰巧是七夕,当真是良辰美景。
他抬眼见到一湾月。
晶莹,朦胧,月光似秋水倾泻。
慢慢的,有什么东西在月光的浇灌下逐渐苏醒。
他盯着那一轮明月,脑袋里嗡的一下,不由得停住了脚步。
郁文越突然想起了多年前,他还年幼随父亲一起去护镖时的一个夜晚,好像也是这么一个晚上,他隔着灌木叶子,瞧见了那一刀。
那一眼。
刀气如月,凄神寒骨。
“二十四桥……明月夜。”
他想起来那刀痕在何处见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