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城旧梦 第3章 第三章

第三章

车内一时无言。

一阵孩童稚嫩的声音传入车内：“号外号外！北城大帅即将接管闫家产业！号外号外！北城大帅即将接管闫家产业！”

已到中午时间，报纸不好卖，报童喊得卖力，只希望能将手里的报纸都卖出去。

“停车。”闫煴对着车外的报童挥了挥手。

报童跑上前来，热切地问道：“先生，要一份吗？”

闫煴说：“还有多少份？”

报童一愣，继而反应过来，说：“我这儿还有五份。”

“给你五分钟，有多少份报纸我都买下。”

“谢谢先生。”报童急忙跑回到他们休息的小院，其他的小伙伴忙说：“你休息一会儿吧，中午报纸不好卖。”

“快，将剩下的报纸都拿来，有位贵人全都要了。”

几人急忙将剩下的汇合，一齐将六十多份报纸交给了闫煴。

石青已在车外等着，将钱递给报童。

“谢谢先生！”

闫煴并没看占了头版的新闻，反而往后翻看起来。何隅知好奇，探头探脑地跟着看。

只见右下角，“结婚启事”四个大字十分醒目，闫煴、何隅知二人姓名并列在后。

“喜今日两姓联姻，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好将金玉良缘，载明鸳谱。此证！”

何隅知盯着报纸看了许久，心中的震荡与昨日那张婚书不相上下。

失神间，车子停下，一阵香火味传进车内。

北城外的云清寺，平日里香火旺盛，香客不断。

今日也分外热闹，洋车、马车、轿子在寺外空地一字排开。

闫煴的黑色洋车似是没见到此处的拥挤，霸道停下，横在路中间，扬起一阵飞尘。占了一大块空地不说，还堵住了里面所有车辆的路。

几名轿夫将轿子放好，扇了扇眼前的黄沙，不满道：“车子横在路中间，不讲公德。”

“你不要命啦！”另一个轿夫透过飞尘，看到了“闫”的字样，脸色煞白，拦住旁边的轿夫，“是大帅的车。”

北城大帅的名号，可不是靠心慈手软得来的。

自打王朝覆灭，各方军阀势力崛起，北城地处紧要，犹如一块大肥肉置于虎狼嘴边。

五年前，两大军阀势力试图争夺北城，一场混乱由此而来。当时年轻气盛的闫煴在混乱之中带领北城军，愣是以少胜多，没让两方得逞。

胜利的代价是巨大的。

父亲在租界遭遇不测，亲妹妹投井身亡，未婚妻还与他解除了婚约。

他也因此成为几方势力的眼中钉。

闫煴扛起了北城军，几年之间便从一支草台班子变成了旁人不得不惧的一股势力。

如今他的名号谁人不知，闻者色变，手段更是狠辣无比。

北城的人即安心于此，也惧怕他的狠厉。

轿夫赶紧低下头，生怕惹了大帅的眼。

石青从后车上前，环顾四周，低下身子，提醒道：“老大，有记者在祠堂外面，好几家报社都来了。”

似是料到，闫煴语气平淡，说：“去打声招呼。”

“是。”

闫煴下车，整理好衣服，何隅知将报纸拿在手里，还在看着那份启事。他的手指轻轻敲了敲车窗，低头对何隅知说：“还没看够？”

“看完了。”何隅知将报纸放在车座上，跟着下了车，问：“我们来云清寺做什么？”

一抹紫色身影从寺庙门前闪过，闫煴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厌恶，“啧”了一声，伸手揽住何隅知的腰身，拥着他往寺庙内走。

何隅知吓了一跳，也不似昨日去报社那般痴傻，赶紧说：“你揽着我干什么，我自己能走。”

闫煴低声说：“闭嘴。”

闫煴的声音比前几年更加低沉，也更加吸引人。温热的气息贴着何隅知的耳朵，震得他耳朵酥痒。何隅知下意识地将手搂住闫煴，抓住他另一侧西服的下摆，两个人紧贴在一起，样子十分亲密。

“表哥！”

江紫烟在祠堂等了半天，也没见到闫煴。

她刚从祠堂出来就看到闫煴搂着一个人，两个人紧贴在一起，好不亲密！

一阵酸涩从心底升起，江紫烟绞紧手帕，眼泪在眼眶打转。

表哥说好了会娶她的，这几年见表哥一面却如登天之难，现在在祠堂重地公然与他人拉拉扯扯，定是要悔婚。

江紫烟迎上前又硬生生停下，见到他怀中的男人也没有几分惊讶，万般娇柔地问：“表哥，他是谁？”

谁知闫煴目不斜视，搂着何隅知从江紫烟身边经过，连声招呼都没打。

“表哥还是不肯原谅我吗？”江紫烟刚擦掉的眼泪又冒了出来，她如弱柳临风，似乎再也经受不起打击。

五年了。

表哥不理她已经五年了。

江紫烟不敢跟上前，被闫煴差点掐死的恐惧深深印在了她的脑海，她的身体记住了濒临窒息的感觉，闫煴阴冷的话她现在回忆起还会浑身发冷。

他说，以后如果靠近他，他一定会杀了她。

江紫烟相信，表哥干得出来。

她只能眼睁睁看着表哥离开，怀里不知道抱着哪里的来的男人。

何隅知心里纳闷，闫煴怎么对自家表妹都如此冷淡，就像在看一个透明人。

她在远处未跟上，提高音量提醒闫煴：“表哥，你二叔要过继他孙子给你当儿子，你可要小心啊。”

过继儿子？

何隅知听到那女人的话，难掩脸上的诧异，闫煴正值青年又家世显赫，闫家的人不张罗着成婚，给他过继个儿子做什么？

闫煴一低头，就看到何隅知欲言又止的表情。

何隅知的眼睛在自己身上来回扫着，眼神复杂，略略迟疑后抿紧了嘴唇，这表情代表的意思不言而喻。

闫煴闭了闭眼，压住翻腾的怒气，他本就因江紫烟的出现而满心不悦，此时心情可以说差极了。

“管好你的嘴。”

“好好。”

何隅知见快要到祠堂内，闫煴还没想放开他，他紧闭着嘴巴，不敢再惹闫煴生气。

闫煴的手松了松，对何隅知说：“好好看着里面的人。”

屋内的人故意拖着语调，促狭的语气引来厅内传来一阵欢快的笑声。

只听那人说：“煴儿该不会真的和传言那般，不近女色是因为好男色吧？”

屋内各怀鬼胎的，可是他的“家人”。

“你不是想知道我要什么吗？”闫煴黑着脸，目光阴冷，“我要把闫家烂到根的东西，全都清理干净。”

北城内部的混乱，深藏在一片平和繁荣之下。

五年前北城经历那场混乱后，闫煴被硬推上家主一位。

原因无他，闫煴惹了大人物，旁人不敢接这位子。

那时闫煴接任北城军，一心扑在这支队伍上，而北城内闫家的事务，都是由他的二叔及宗族的长辈打理。

这几年闫煴打了很多次胜仗，成为一股不容小觑的力量。闫家的宗族却开始惧怕闫煴接管闫家的产业，处处为他设阻。

闫煴提出整合闫家混乱的商铺产业，投资建厂。这群人拿出不知几百年的《闫氏祖训》，以未立家室、没有子嗣为由，阻碍他的接管。

更是为了利益，不断往他身边塞人。

闫煴油盐不进。

接着北城便流传出闫煴好男色的传闻，未来必定无子嗣。

逼婚不成，又想出过继子嗣这种损招。

坐在主位的是闫煴的二叔，也是促成今日之事的人——闫行铄。

他穿着亮蓝色银色压纹的丝绸长衣，一手戴了金戒指和上等玉扳指，另一只手戴着从西洋商行高价买来的手表，脖子上挂着一副圆形眼镜，一幅生意人的打扮。

二婶章春海身穿和闫行铄同一布料制成的旗袍，是如今租界最流行的款式，脖子上带着一条颗颗饱满正圆的珍珠项链，穿着纯白的蕾丝手套的手轻拿着帕子捂着自己的嘴巴，虚虚拧了自家男人手背一把，说：“你净胡说八道，煴儿之前不是有一个跟人跑了的媳妇吗？”

“你提这事做什么，还嫌煴儿绿帽子戴的不够吗？”闫行铄嘴上责怪，面上仍旧笑嘻嘻的，“我看那闺女也是知道了什么，否则怎么会跟人跑了呢？”

“你瞧我这张嘴。”

这对夫妻一唱一和，将闫煴的私事是抖了个干净。

门外等待的记者频频向院内张望，迫不及待地想见见北城“阎王爷”。

江心莲坐在主位，手里的帕子被揉成一团，她望向门外，只希望闫煴能够快些回来。

闫行铄威风惯了，对待江心莲也不客气，责问道：“闫煴这半天不来，莫不是又不参加这次家族会议？”

江心莲面露难色，道：“他二叔，再等等，马上就到。”

屋内坐着闫家商行的总管事和闫家如今辈分最高的族长，几人皆是北城有头有脸的人物。

“呸，什么破茶，”闫行铄喝了一口茶水，头一偏，将茶渣吐了出来，教训着他名义上的大嫂：“这件事就是你不好，煴儿作为闫家的当家人，这个年纪都未成家，说出去叫人笑话。说到底不是你亲生的，就是不上心。”

章春海扬起笑脸，说：“大嫂，你看孩子不懂事，你就做主呗。”

“弟妹，我做不了煴儿的主。”江心莲也不在乎眼前这对夫妻的嘲讽，他们想撺掇自己的孙子过继给闫煴，还不是看到闫煴如今的实力。自己说不动，便把注意打到宗族长辈身上。她这个继母连点血缘关系都没有，说了岂不是自找麻烦？

江心莲就打定主意当缩头乌龟，被人骂两句怂货，总比出头被一刀砍了强。

章春海见江心莲闭了嘴，不再接话，翻了个白眼，转而朝着闫氏族长过去，说：“族长，咱们这次定要把这事办成，家规可不能破。”

族长点头，心里有些打鼓，家规是提到过，闫家之子先成家后立业，可闫煴如今还需要这点家产吗？

“煴儿无子，庆炜就儿子多，过继成了，也是兄友弟恭的美谈一件。”章春海一脸欣慰，不愧她之前做了这么多努力。

现下北城太太之中谁不知道闫煴好男色？可没有人敢把女儿嫁给他。

闫庆炜懒洋洋地瘫坐在椅子上，只觉得无聊。

儿子多，儿子多怎么了？感情他儿子多就要给他堂哥家填补？

早知道今天是来做这个，他定不能答应来，还不如在家里和几个老婆打牌。

闫庆炜一想到他那堂哥阴森森的眼神，就浑身发冷。他这一辈子不愁吃不愁喝，老婆孩子热炕头，也不知他这爹妈怎么这样爱折腾。

真是老当益壮。

“我特意邀请了几家报社的记者，咱们一定把这件兄友弟恭、全家和美的好事发表出去，让所有人都知道。”章春海笑着，认为这事是十拿九稳了。

“对，咱们也得有个见证。”

“就是就是，”章春海丝毫不掩饰她的高兴，“这不都是为了煴儿好嘛，说到底咱们都是一家人，谁管铺子都是为闫家好。”

闫行铄对一言不发的族长说：“三哥你看，我也不是不开明的长辈，他现在要是领个男媳妇回家，我立马同意成亲。哈哈哈。”

闫煴从后门进入，刚刚挂着的阴冷全都消失不见。脸上和和气气，嘴巴却毒的很：“二叔，你这爱管闲事可越来越像二婶了。”

屋内的欢笑戛然而止，闫行铄夫妻二人脸色微变，又很快恢复过来。

闫行铄将翘起的二郎腿放了下来，他咽了咽口水，凭着长辈的身份，说：“煴儿，既然到了就早些进来，我们等你好久了。”

[奶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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