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何如此对待禾晚?你明知我一直心悦于你,却始终不肯回头看我一眼,你可知自打你回京,我心中多么欣喜?”昭宁公主忽的凑上去抱住他的腰,尾音染了哭腔。
男人蹙起眉,大手一拨她的双臂,随即分开两人。
“公主厚爱,臣担当不起,还请公主另择佳人。”他一手撑着残臂,恭敬地躬了躬身。
“为何?”昭宁公主咬唇:“是不是因为……你伤了手臂,怕我嫌弃?不会的,不会的……禾晚怎么会嫌弃卫大哥你呢……”
“公主便当做是臣此生无入红尘之心吧,臣这一生清心寡欲一生也足以。”他冷冷打断她的话。
他年少立下战功,一举成名,受万民敬仰,他也乐在其中,愿尽己所能为民造福,陛下也称赞他赤诚英勇为家国尽心,他不卑不亢为生民立命,眼下废了一只手臂,从此恐再拿不起刀剑。
他无亲无故,少年成名白手起家,凭在战场厮杀立下功名才有如今,这些东西本就如浮萍一般,如今眼见他没用了,皇帝态度有所转变,他这个人大抵要慢慢沉默下去了吧。
他已经没用了,上护不住家国,下护不住妻儿,这世间情谊于他来说又有何用?
昭宁公主不明所以,可她依然坚信卫戎戟不过一介武夫,怎么可能拒绝她一个身份尊荣的公主呢?
“卫大哥,你不用找些拙劣的理由,禾晚知道你担心自己身份配不上,父皇不应允,没关系的,我,我可以去找父皇下旨赐婚!”
“公主不必如此了,臣对公主无意。”他淡淡道。
“告辞。”
这次他走的决绝,他身量高大,迈的步子也格外大,昭宁公主还欲拦他,小跑追了半程,累得够呛,索性便放弃了。
来日方长!她才不信他说的,走得那么快,是不是怕自己嘴硬反悔啊?
她喘了几口气,抬头对着远处男人的身影喊道:“本公主才不信呢!”
男人脚步未有一丝迟疑。
返回到寝殿,见偏殿的烛光已熄了,他才安心回去就寝。
他吹灭烛火,想到今日太子所言 ,陛下不日便会将赐婚的旨意送到他府上,今日他在宫里执勤,明日早朝便向陛下退亲。
他已是废人一个,何苦再糟蹋了那个天真烂漫的女孩……
她合该,去寻一个知冷知热的,至少……前途光明的夫君。
想至此处,他闭目,强迫自己睡下。
夜静的可怖,偶尔能听到窗外被风吹的柳枝,沙沙作响。
次日一早,姜淳雪穿戴整齐去井边舀水洗漱,她趴在井边,将木桶栓好,这一幕恰好被出门上早朝的卫戎戟见到。
她这是要投井?
他心中一惊,一个箭步冲上前揽住她盈盈腰肢,将她紧紧箍在怀里。
姜淳雪呼吸一滞,被男人的动作吓到了。
“大人,你……”
卫戎戟蹙眉,看着她呆滞的样子,沉声:“公主有什么烦心事,要投井自杀?生命诚可贵,你怎么这般不珍惜!”
投井?自杀?
她诧异一瞬,看了看身旁的井,忙解释道:“我……我未曾想过轻生,此番,不过就是想打水洗漱罢了。”
闻言,男人眯了眯眼,仍是怀疑:“殿外便有侍女,公主若是要洗漱梳妆,为何不传唤人来?这井早就枯了,宫里的人从来不来这里打水。”
“我不晓得啊……”她扶额。
她初来乍到,能有个歇脚的地方都实属不易,还想过洗把脸让人伺候的生活?那日子她也没过过啊,在家中时不仅要自己洗脸,还要给娘烧壶水与凉水混合着伺候娘洗漱。
男人无言。
“大人,你只知我现在被册封了公主,族中还有贤德妃娘娘这样的亲戚,是不是无限风光,其实我不过是个乡间撒欢长大的。”
她微微一笑。
“在乡野生活,每到这个时候还要为请短工的银子发愁,因为我娘身体不好,我又人微力薄,那么多麦子,我怕累死在田里。”
她自顾说着,话罢咯咯笑了两声。
“大人如此关心我,我自然感激,日后风光了定不会忘了大人的,”她望着他,眼睛亮亮的:“生命固然可贵啊,无论如何我都会好好活下去的。”
男人愣了愣。
他声音暗哑:“若是……遭受了挫折,成了废人,又该当如何。”
她转了转眼珠思索一会,又看了看两人过于尴尬的姿势,有些难为情的说:“大人,可否先放开我?”
卫戎戟意识到,随即放开她,将她扶正后单手作揖:“臣失礼了,公主赎罪。”
她摆摆手,笑道:“我自小在田里长大,每日追着东升的太阳跑去做活,傍晚再追着残阳回家吃我娘烧的饭食,也未有什么不顺心如意的事,我觉得只要活着,以后就还有无限期望,若是我成了废人,那便少做一些活,好好欣赏每日风景便可。”
闻言,卫戎戟抿唇。
“只是,大人忽然问我这般沉重的问题,可是遇到了难处?”她试探的问着,目光不轻易瞥过他藏在黑罩袖底下的胳膊。
不会是,失了一条胳膊,便觉得人生没希望了吧?
她有些担心。
卫戎戟抬眸看她一眼,轻轻弯了弯唇:“并没有,只是随口一问罢了。”
她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可否告诉我大人姓甚名谁,日后,我也好报答大人收留之恩。”她道。
卫戎戟不言,不打算让她知道他便是她赐婚的对象——一个他自己看了都嫌弃的废人。
“举手之劳罢了,公主无需挂怀。”他转身,缓声道。
姜淳雪抿唇,唔,这是不想说了。
“好吧。”
她问:“大人这是要去早朝了吗?”
“嗯。”
“那便快去吧,等下迟了就不好了。”
“嗯。”
他走了。
她看着他离去,回屋唤了人来洗漱。
朝堂之上,皇帝忽然开口提起此事。
卫戎戟蹙眉,下跪:“陈恳请陛下收回成命,公主聪慧随性,臣……高攀不起。”
皇帝拂袖,劝解道:“蕙纯她不过就是乡野来的,不懂这些,朕觉得你们十分相配。”
“出身不能决定她的姻亲,”他抬眼,神色冷峻:“公主是极好的,臣不能给公主光明的未来,不愿染指,请陛下为公主另择一位佳婿。”
“卫戎戟!”皇帝一拍扶手,怒喝:“你是觉得朕亲封的蕙纯不合你心意吗?那你究竟还要如何?是想要朕的昭宁公主不成?”
“臣绝无此意。”他沉声。
众臣面面相觑,谁人不知昭宁公主是皇帝心尖上的宝贝?就是因为昭宁公主心悦于卫戎戟,如今卫戎戟已是废人一个,皇帝怎么可能应允此事?
太子拧着眉心,这个人一向脾气倔,有是个闷葫芦!他站出来替他说话:“父皇,依儿臣之鉴,允执绝非贪图荣尊之人,昭宁身份尊贵,自是……不合适,允执既未有尚主之意,那何必要强逼呢?”
横眉冷哼一声,讥讽道:“朕是念在允执为朝廷效力多年,为表朕的心意才封了蕙纯嫁你,没想到允执你竟如此不识好歹!”
太子闭了闭眼。
卫戎戟如今才二十有一,当初北山匪徒猖獗,朝中无人可用,是卫戎戟主动请缨为朝廷解决了这一心腹大患,这才伤了胳膊,如今他这般模样,父皇竟如此薄待他……
看的他心痛!
卫戎戟抿唇,不言。
皇帝知道他一向是心肠软好拿捏的,便道:“那蕙纯,可是十分心悦你啊!昨日朕赐婚,她欣喜着便答应了,莫非是听过允执的名讳?想必对你是十分倾慕……”
“陛下!”卫戎戟叫住他,“陛下,事关公主清白……”
“朕金口玉言还能骗你不成?”皇帝怒喝。
太子狠狠闭了闭眼,嘶,他都忘了,那蕙纯是一口答应的,一点没跟父皇讨价还价,说什么是什么,老实得很!
沉默不言的男人一愣。
她,她答应了?
她不知道他已经……
他垂眸看了一眼自己始终无法抬起来的一臂。
皇帝眯眼,察觉到他情绪上微妙的变化,挑眉。
朕赐你一段姻缘难道不好?昭宁她恋你成痴,朕只好早日给你择位夫人来,断了昭宁的念想!
卫戎戟抬头,看向皇帝,眼神尖锐如斯,皇帝被看的背后一凉,随即蹙眉问他:“怎么样,蕙纯她亲自应下的婚事,你还不从吗?”
“臣……”他犹豫再三,还是道:“并不,只是臣想与蕙纯公主单独交谈此事,因为公主先前,也并不知臣现在这个样子……”
他声音逐渐弱下去,自卑让他不敢再去直视自己的这条手臂。
“啊!你是应下了!不用过问蕙纯了,要早不要晚,过几日等蕙纯的府邸安排下来,便择个婚期早早将事办了。”皇帝随即高兴道。
卫戎戟蹙眉,刚要言语,太子转头看他一眼示意不可。
随后,太子作揖下跪,言恳意切道:“父皇,这毕竟是蕙纯的姻亲之事,既然允执提出要主动与蕙纯相看,儿臣以为还是应允吧!一是允执经此重创实在无心婚事,不知道蕙纯是否愿意,二是蕙纯虽是乡野来的,可毕竟是贤德妃娘娘的族侄女……”
言下之意就是,允执的面子父皇可以不卖,可贤德妃娘娘的名讳,父皇还是要顾及吧!
毕竟贤德妃娘娘是怎么死的,没人比父皇更清楚不过了!
皇帝闻言,指着太子半晌,气急的说不出半个字来。
这逆子!
哎呦,真是叫朕心口痛!头痛!
“既如此……便由你吧!可不要误了太多时间。”皇帝冷冷瞧了两人一眼,哼了一声,拂袖离去。
下朝后,太子将卫戎戟扶起来。
“父皇他……一向如此,他太过疼爱禾晚,这些年将她纵的无法无天,也该尝到报应了。”
闻言,卫戎戟摇头,躬身道:“今日朝上多谢太子殿下为臣解围,臣无以为报,假以时日定当以命相酬!”
“你这份心,本宫自然记得,不过眼下最要紧的是将伤养好。”
“毕竟以后可能就要有妻儿了,要做个好夫君,好父亲,家中需要你,到时候本宫定是不能让你以命相酬。”太子笑道。
卫戎戟弯了弯唇,想起那个热烈洒脱的小姑娘,心里泛起一股暖意。
[狗头][狗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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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中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