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我说今年不如请个短工来吧,每年都是你我收这么多的麦子,我都要累趴下了。”
姜淳雪握着两把镰刀在屋里急得直跺脚,衣裙和脸上尽是土灰。
“我又舍不得您干,”她撇撇嘴:“每年都尽是我在田里跟麦子打交道……”
“你这小妮子,”姜母抱着簸箕,气不打一出来呼在她身上:“将你娘的功劳全抢了啊?就这么几亩地,哪来的闲钱请短工?你娘我还给你攒不攒嫁妆了?”
姜淳雪跑开,吐了吐舌头:“嫁妆几时都能攒,要是我年纪轻轻在田里干活干的驼了背,你女儿都没人来相看。”
但也是,她们家里也没几亩地,虽然父亲去的早,但母亲绣活好,一年到头也能攒不少银子,硬是把她拉扯大,如今母亲最大的愿望就是她能寻个好夫家不用受太多苦。
“净瞎说!”姜母抱着簸箕追来。
日头正好,阳光倾洒在广袤的麦田上,金黄的麦浪层层叠叠,姜淳雪跑到田埂边,风吹的她的衣裙与麦子共舞。
镰刀早被她磨的锃亮,用起来十分顺手,割了一会,她坐下来歇息,随手用卷起来的衣袖擦擦汗,捋了一手麦子搓搓又吹吹,放嘴里嚼,满口麦香的甘甜。
“娘,其实女儿不想嫁人,就这样我们两个人也挺好不是……”她咽下嘴里的麦子,喃喃。
姜母在一旁双手端起簸箕,将割下的麦子放入其中,手腕有节奏地抖动、颠簸簸箕,让麦子在簸箕里翻滚,麦壳、碎叶、尘土在颠簸后被扬到空中随着微风飘走,较重的麦粒留在了簸箕里。
姜淳雪呆呆看着。
其实外祖是个教书先生,母亲身上总有书卷气,后来许配给她爹那个整日花天酒地的落魄户,没多久就败光了家产,身子不好也早早去了,留下孤儿寡母,只知道她爹也是户勋贵人家的族亲,却也没留什么钱财。
她跟母亲就这么种种田买买绣品过活,虽然清贫些,却也知足。
“小雪啊,你歇歇,娘回家去将茶水和饭食带过来。”姜母冲她喊。
“哎。”她答应着。
起身转了转手腕捶了锤腰,嘶,酸的很。
在田里歇了又歇,歇完又干了一会活,眼瞧着太阳自头顶向西跑,她慌了,娘为何还没来?不行,得去看看。
姜淳雪扔下镰刀拍了拍腿,从田里抄近道往家跑,一路遇上许多乡邻,许嘉丰背着一篓麦子叫住她:“姜妹妹跑这么急是作甚?”
他冲她笑,姜淳雪脸红了红停下脚步:“嘉丰哥哥,”她扬唇:“没什么,我……我娘给我烙了饼子这会该好了,我回家去……”
许嘉丰放下肩头背的篓子,闻言笑出声来:“好,快回家去吧。”
“嗯!”
她低着头闷声往前跑,恍惚间自麦从里看到了什么,她眯着眼张望,骇了一跳,竟是浩浩荡荡一支队伍,为首的还穿着锦服坐着软轿。
“这是来作甚的……”她往前走。
那软轿上的男人嗓子极细,唱戏一般问:“夫人,令爱究竟在何处啊?”
“大人莫急,小女在田里干活,这地方大,兴许是跑到别处玩去了,我唤一唤她……”
这声音?娘?她睁大了眼睛,便听见她娘四处的喊叫:“姜淳雪!淳雪啊!”
“娘,我在这呢。”她从麦丛里钻出来。
“这孩子……”姜母笑着去拦她的肩,将她拉拉扯扯至软轿旁,那老公公看见姜淳雪露出笑来,被人搀扶着下了轿,拿出一道圣旨。
姜母瞧见那明黄之物,双腿发软,声音颤抖地说道:“这……这是圣旨啊。”姜淳雪也面色煞白,心里直发慌。
姜母率先反应过来,“扑通”一声直直跪了下来,又赶忙拉过一旁呆若木鸡的姜淳雪。
此时,公公清了清嗓子,开始宣读圣旨:“姜氏淳雪乃已故贤德妃娘娘宗族旁支中唯一嫡出女儿,为缅怀贤德妃娘娘于后宫所树仁德典范,特封姜淳雪为蕙纯公主,择日进宫受封,赐公主府邸及俸禄。”
此言一出,姜淳雪心里呐喊:什么!
姜母瞪大了眼睛,满脸的难以置信,心中暗自思忖:只知早亡的丈夫宗族曾显赫,却不想竟有如此尊贵的娘娘。她连忙提醒仍在愣神的姜淳雪:“雪儿,快谢主隆恩,接旨啊。”
姜淳雪这才回过神来,双手微微颤抖地接过圣旨。公公笑着向她行礼,口中称道:“公主殿下,三日后便接您回宫。”
姜淳雪下意识地一拍脑门,喃喃自语:“这就成公主了?”一旁正在收麦子的乡邻们也都围了过来,众人脸上神色各异。
有人眼红地小声嘀咕:“这好运怎就落她头上了?”也有人真诚地向她祝贺。
此刻,许嘉丰喘着气地跑来,眼神中满是焦急与慌乱,径直冲到姜淳雪身前,大声喊道:“不行,不要!”又对着公公连连磕头,“不能封姜淳雪做公主啊!”
公公眯起眼睛,脸色一沉,呵斥道:“抗旨乃是大罪!来人,将这刁民拉下去!”姜淳雪心中一阵刺痛,想要阻拦却又深知无力回天,只能眼睁睁看着许嘉丰被拖走。
“嘉丰哥哥……”
公公又转向姜淳雪,脸上重新堆满笑容:“那咱家就先回去了,公主殿下还请早做准备,三日后自会有人来接应。”说罢,便带着随从离去。
姜淳雪回到家中,与姜母商议道:“娘,女儿想接您一同住进公主府。”姜母轻轻摇了摇头,脸上带着一丝落寞:“雪儿啊,娘年纪大了,腿脚不利索,城里生活又繁杂,娘去了只会拖累你。”
姜淳雪多次劝说,可姜母态度坚决,无奈之下,姜淳雪只得暂且答应,心中却暗暗发誓,待自己在宫中站稳脚跟,定要将母亲接去享福。
到了进宫那日,家门口来了一辆马车,周围侍从女婢环绕。姜淳雪身着干净朴素的新衣裙,怀揣着圣旨登上马车。
“娘,我走了。”她不舍。
“哎,在外面照顾好自己啊。”姜母心里酸涩,眼眶红了。
马车缓缓驶离,姜淳雪透过车窗望着逐渐远去的家,心中五味杂陈。
她走后不久,许嘉丰哭着来到姜家,“扑通”一声跪在姜母面前,泪流满面地哭诉:“伯母,我对雪儿一片真心,可如今她成了公主,我与她身份悬殊,如何还能相配啊?”姜母心中虽也惋惜,但事已至此,只能轻叹一声,赶忙扶起许嘉丰:“孩子,莫要如此,这也是命啊。”
姜淳雪坐在马车里,一路看着京城的繁华盛景,街边的楼阁高耸,行人如织,叫卖声此起彼伏。
“真好看啊……”她赞赏。
马车缓缓驶入宫中停了下来,婢女引着她来到大殿前,轻声说道:“公主,您只能自己进去了。”说罢,便恭敬地退下。
姜淳雪望着心中涌起一阵强烈的紧张,她咽了口唾沫,努力让自己镇定一些。目光扫过满朝臣子,最后落在高座之上的皇帝身上,她的双腿忍不住微微颤抖。
自己不过是个农家小姑娘,一夜之间飞上枝头变凤凰,让她有些不知所措。犹豫了片刻,她硬着头皮走进大殿。
谢恩是怎么谢的来着?她也没学过啊。
从未学过宫廷礼仪,她只能凭着本能,直直地跪了下去,磕了个头,声音略带颤抖地说道:“民女姜淳雪谢陛下隆恩。”
两旁的大臣们见状顿时议论纷纷:“哼,这不过是个乡下的野丫头罢了。”
一个老臣捋着胡须,满脸不屑:“就是,如此出身,怎能担当公主之位?”
另一位大臣也附和着。姜淳雪听到这些议论,心中愈发害怕,头也更低了些。
这时,皇帝缓缓开口,声音温和:“起来吧。”姜淳雪如蒙大赦,赶忙起身,低着头不敢言语。
皇帝微微叹了口气:“你姑母贤德妃在后宫之中,品德贤良,多有贡献。如今她已离去,身边又无兄弟姐妹与子嗣,朕便想着从她宗族里挑选一位嫡女封为公主,也算全了她的体面。”
提及贤德妃,皇帝的眼神中流露出深深的思念,面容也变得有些黯然神伤。
姜淳雪在一旁静静听着,可真是走了大运了,贤德妃竟连一个嫡出侄女都没有,旁支里就挑中了她。
“那民女,民女谢过陛下跟贤德妃娘娘了。”她眨巴眨巴眼睛。
皇帝笑出声来,这丫头真是跟贤德妃年轻时一样啊,纯良可爱。
她偷偷抬眼,看了看周围的大臣,又迅速低下头,双手不自觉地揪着衣角。
好想娘啊。
皇帝敛了笑声,挥手道:“你合该去见一见宫中的人,你的公主府邸还未修缮完,朕叫昭宁在她宫里给你收拾了一处宫殿,这几日你便先住在那吧。”
昭宁?
“陛下,昭宁是……”她诧异。
皇帝一旁的公公躬着身给她解释:“哎哟,昭宁公主啊,现在您和该叫她一声皇姊才是。”
“好,民女知道了。”姜淳雪脸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