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明迟垣没有说几句话,大多是云子清一人在说。他用一种让人不得不怀疑的方式,向迟垣透露些什么信息。
结果反而像迟垣冒犯了他。
迟垣不解,也没说什么。
因为云子清看上去确实很累,说了几段话要让他用尽力气了。
见迟垣没再表示,云子清便垂下眼,从迟垣身边走过去。黑发从他耳边落下来一缕,刚好挡住他的侧脸,看不出他的神情。
他步履轻飘,重心不稳似的,仿佛踩在云间。
被迟垣抓过的手藏在宽大的袖袍里,修长的手指攥在一起,在无人看到的地方被攥到发白。
云子清脚步不停,就这样头也不回地走了。
迟垣的视线紧紧跟随这袭红衣,他思索着云子清意味深长的“提示”,出神了片刻。
沐风早就好奇了,那道红影刚消失在门口,他就急急忙忙凑上来,雪白的扇子“唰”一声打开,迫不及待地问:“哟,苏娘还说他这几天一个人能喝挺久的,今天怎么这么快就走了?你俩聊什么呢?看上去不欢而散呀?”
门口什么都没有了,迟垣转而看面前的酒,心里对这件事很是在意,颇郁闷地说:“不欢而散,差不多是这样吧。”
迟垣细细回忆了一遍,他好像抓了一下那人的手腕,就把人得罪了。
“哎?那个人留下的?还挺有钱。”
沐风眼尖,发现桌上的碎银子。他喊了一声苏娘,苏娘清脆应声“哎”了一句,接着沐风屈指一弹,苏娘的手一张一合,这一小块东西稳稳地落在苏娘的手心。苏娘定睛一看,眸光一亮,露出明艳的笑容,朝沐风投去一个赞赏的眼神。
“果然,这老板娘还得我来当,迟垣,你眼里根本没钱。”
沐风心里美滋滋的,得意一笑,倒了两碗酒:“好酒可别浪费了,这可是苏娘酿的。”他品了一口,“说吧,此人是何方神圣?”
“他叫云子清。”迟垣脑袋空空,只知道这个,他一顿,问沐风,“你可曾听说过?”
沐风做倾听状:“不曾。”
……
沉默了一会儿,沐风和迟垣四目相对,沐风瞪他:“接着说啊。”
“……”迟垣不知怎么说了,张了张嘴,颓丧道:“就这些,其他一概不知了。”
“……”沐风呛了下,一口酒差点喷出来,“你们不是聊了挺多吗,都聊什么了啊!你就只问了他的名字么?”
……
“听他聊我,聊你,”迟垣目光幽幽,心说,别的我倒是想问,他不想回答,不给机会就走了。
迟垣最终如是说:“除了名字,我们对他一无所知,而他,对我们了如指掌。”
沐风一愣,倏地站起来,恨铁不成钢道:“迟垣,你……你怎么这么没用啊?我看你俩聊得热火朝天的,早知如此,不如我来!”
迟垣:“?”
聊得热火朝天?你哪只眼睛看见我们俩聊得热火朝天的了?迟垣郁闷了,心想,云子清冷冷淡淡的,如果你来,可能还不如我呢。
宛城山清水秀。
穿过热闹的小镇,便是薄烟袅袅、水雾朦胧的边郊,两侧树木林立,枝繁叶茂,一片青绿,郁郁葱葱。
其间紫红交错、粉白相映,各种花色点缀,极具美感。
林间铺着一条清澈的溪流,水声潺潺,流向远方层层叠叠的山峦。
一条曲曲直直的小路在脚下蜿蜒,路的另一端,与灵城相连。
前往灵城的路不止这一条,但这条路景色最为秀美,较为清净安闲,少有马车行过。
迟垣和沐风各自骑着马,慢慢悠悠地,不像是在赶路,倒像是出游。
这马儿好久没骑,整日好吃好喝养着,养了一身膘,毛皮油光水滑。
迟垣将他与云子清的对话大致告知沐风,总共没几句。尤其是那句劝告,格外严肃地对沐风讲了。并且省掉了中间“你我非亲非故”这句话。
迟垣对此持保留态度,不可不信也没有全信。
不置可否,迟垣心里明白,他或许更偏向于相信云子清。
既然有人有意提醒,在不知前方是否有诈的前提下,他们两人决定,与其紧赶慢赶前往自投罗网,倒不如顺其自然了。
“假如这位云子清说的都是真的,那么他是如何知道这些消息的?他与贾源的死有什么关系?”
沐风越想越不明白,“他凭空出现在宛城,我们与他素不相识,他提醒你,有什么目的?太可疑了。”
沐风说的迟垣自然想过,只是他关心的不是这个。他说:“我以为三年前的事无人再知了,当时的局面我们谁也没有预料到,都是巧合之下造成的结果。瘟疫的症状,苏娘的身世,他全说中了。”
迟垣说不出所以然来,只好道:“我们在明处,不知暗处有何人。静观其变吧。”
今日风和日丽,微风徐徐,空气中混合着花草与泥土的气息,正是踏青的好日子。
两侧有周边的村民在此游玩,携着家眷,牵着孩童,欢声笑语,好不热闹。
迟垣在江湖闯荡许久,最喜的反而是这种简单温馨的生活,这也正是他选择在宛城居住的原因。
“啊!救命啊!救命啊!”
一侧的草丛窸窸窣窣,一个胖乎乎的,约五六岁的男娃娃尖叫着窜出来,他不知道从哪儿跑过来的,一张脸憋得通红,满脸惧怕,连滚带爬地摔倒在路中间,恰好趴在迟垣正前方一步。
迟垣猛一拉缰绳,□□的鬃马仰身而叫,两条前腿腾空,向后退了两步,及时止住,才没有踩到他。
小男孩儿惊魂未定,又被这声马鸣吓到了。他哽咽一声,害怕地呜呜哇哇大哭起来,鼻涕眼泪一起往下流。
迟垣和沐风赶紧下马,沐风伸手搭了一下脉,说没事。
周围有人听到这边的动静,也都凑过来。
“怎么了?”
“发生什么事了?”
“这不是李婶家的二娃吗?咋啦?”
“……”
凑过来的人越来越多,小孩儿抹了一把眼泪,打颤的手指指了一个方向,声音颤巍巍的,被吓坏了:“那边……呜呜……那边死人了!流了,呜呜呜呜……流了好多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