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三人,都如同最开始进入封门的模样,站在门楼旁的一条小巷中,外面人潮涌动,吆喝声四起,此处却若遗世独立一般,将所有的喧闹声都隔绝在外。
不过有一点不同的是,这一次,没有人再来将他们围个水泄不通了。
流萤独自站在一边,脸貌瞧着很是清秀,身上穿的衣服实在算不上多好,却干净整洁,说完自己的名字之后,她便安静下来,有些不安地捏着手,看着局促不堪。
但那一双眼睛,从始至终都看着明怀镜和雷定渊二人,没有丝毫闪躲。
明怀镜听完“流萤”二字后,刹那间,记忆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遥相呼应,但一时没抓到那一抹灵感,还是发自真心道:“流萤,真是个好名字!”
话音刚落,那被尘封许久的记忆便被这二字抚亮,明怀镜顿时心中一震,下意识就去看雷定渊。
雷定渊看着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但他原本一直背在身后的手,却慢慢放了下来,见明怀镜正侧过头看自己,只轻轻摇了摇头。
在流萤身上,雷定渊感受不到任何杀意。
实际上,与其说是感受不到任何杀意,不如说是感觉不到丝毫情绪,没有害怕,没有愤怒,没有难过,没有痛苦。
明怀镜看着眼前的孩子,刹那间竟有些惊疑不定,流萤看上去最多不过十二三岁,但他在流萤的眼睛里,看到的不是这个年龄常有的活泼,天真,甚至是带有恶意的挑衅,这些都没有。
他看到的是平静,唯有平静,如同一滩沉寂的无波死水。
明怀镜再熟悉不过,那是一种绝望的麻木。
而流萤画里画外都一个模样,看上去似乎也丝毫没有要遮遮掩掩的意思,想到之前莫名其妙入画的经历,明怀镜也不再绕弯子,单枪直入道:“流萤,我们在画外见过你。”
流萤点点头。
明怀镜再看了一眼雷定渊,又转头继续道:“是你让我们入画的。”
这话听着也不再有什么疑惑了,在福贡庙内遇到她之后就出事,太过巧合便绝非偶然。
果不其然,流萤听了,也不反驳,只是点头的力道更大了一些。
而看见流萤直接承认,明怀镜的语气,反倒温柔了许多,只见他再次微微俯身,双手扶膝,道:“流萤,你想告诉我们什么吗?”
但这个时候,流萤却不再有其他反应了,只是换了个方向往前走,那是出小巷的方向,明怀镜又问道:“不会被赶出去吗?”
流萤身形微微一顿,轻轻摇头,又自顾自向前走了,看样子是要将明怀镜和雷定渊二人带去哪里。
于是此番,二人便跟了上去,画外弄不清楚的事,便看看画中封门岁月,究竟为何。
出了小巷,便是封门大街,与明怀镜记忆中并无甚不同,流萤显然对这个地方十分熟悉,一路上都没有再开过口,只是闷头带路。
三人行间,路上引至不少人注目,甚至还有人开始窃窃私语,于是二人便加快了些步伐,尽力将流萤挡住,对身周言语恍若未闻,随后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起来。
“雷定渊,你觉得,我大概是在何时中招的?”明怀镜一边观察着封门四周房屋景象,一边问道。
雷定渊答道:“上楼时。”
的确如此,众人上楼时明怀镜还抓着雷定渊衣角跟在后面,也是这个时候,他便突然消失不见了。
明怀镜颔首认同:“我也觉得,但这下看来,我与你们走散还是小事,更大的问题,是这之后的逻辑。”
雷定渊当然知道他是什么意思,闻言转头看着明怀镜,沉声道:“灵力。”
明怀镜以拳击掌,眼睛亮了几分,道:“对。神器谢安笔被我融于体内,照理来说,这天上地下已是少有人的灵力在我之上,但我在入画前,却全然不知自己所处之地的异常。”
话说到这里,明怀镜不由顿了一顿,神情严肃起来:“我能想到的,只有一种可能,这封门异变,恐怕不止有灾秽作祟,还有神仙在其背后推波助澜,并且,这神仙的灵力,深厚非常。”
但要再继续往下推,明怀镜却不敢想了。
事情发展到现在,从苏氏灭门一案开始,再到春日仙的出现,这首只有明怀镜知道的曲子,如今在这个凡间的小村庄里,却出现得如此频繁。
之前,明怀镜也不是没有想过,父亲明还真是否假死的可能,但天帝继承规矩十分严格,只有上一任天帝退位,新任天帝才可即位。
而明怀镜坐上天帝位时,遇到的却是最极端,也是最残酷的情况——先帝先后身死魂灭,没有继位大典,一夜之间,明怀镜便从深居简出的小殿下,成为了风光无两的天帝。
至于明怀镜退位被贬,短短百年,仇恩便代替了他的位置,这又是后话了。
总而言之,一地鸡毛,满眼荒唐,物是人非。
明怀镜的眼神从远处收回,看着自己不断向前迈步的脚尖,道:“雷定渊,我想不明白,现在这事跟许多人都扯上了关系,我原本以为,只要我一个人去找就好了。”
雷定渊只道:“阿镜,这不是你的错。”
流萤被两人夹在中间,一声不吭,安静得如同空气一般。
明怀镜低头看了看这小女孩,开口就笑眯眯问道:“那神仙是不是你呀?”
流萤抬起头来看了一眼明怀镜,模样竟有些犹豫起来,明怀镜说这话本来只是随意一问,这下倒是微微睁大了眼睛:“不会真的是你吧?”
流萤连忙摇头。
其实看着也并不可能,流萤身上没有任何能探查出的气息,明怀镜笑了笑,正要继续同雷定渊说话,却听得流萤开口了。
流萤道:“灾秽。”
明怀镜:“哦,灾秽啊......你说什么?”
雷定渊拉住明怀镜,停下了脚步。
流萤眨了眨眼睛,再道:“我是,灾秽。”
封门铺大街上,来往行人如织,热闹非凡,但三人此处,呼吸之间,仿佛能冻出寒冰来。
明怀镜方才的神色僵在脸上,沉默了一会,道:“你是在看别人铸剑的时候,偶然听见的‘灾秽’这个说法吗?”
流萤不回答,这下说话似乎终于顺畅了起来:“我是灾秽。”
雷定渊上前一步,手已经扶至剑柄,但看起来却丝毫不慌,仍然一幅沉稳模样:“此处的封门铺,是你做出的幻境?”
流萤已经停下脚步,面对两人站着,闻言先点点头,但思考了一会,又摇头否认。
“如何信你?”
其实不怪雷定渊如此谨慎,他在外斩妖除祟这么多年,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灾秽,没有怨气,没有修为,别说气场诡异了,简直与一个普通人一般无二。
流萤抬眼看着雷定渊,又瞧明怀镜,过了好久,才道:“此间,有去无回。”
这句话二人再熟悉不过,明怀镜心中一震,立刻便道:“那句话是你写的?你为什么——”
此时,明怀镜却福至心灵,脑海中迅速过了一遍流萤从开始到现在所有的举动,话至嘴边又转了个弯,轻声问道:“那时,你是想把我们吓走?”
流萤点头。
见状,明怀镜直起身来,深吸一口气,与雷定渊对视一眼。
这是什么走向?!
明怀镜做梦也没有想到,之前随口一句玩笑话,到现在,竟然成真了!
而更让他没想到的是,众人从进封门开始就在寻找的灾秽真身,现在不仅大大方方地站在面前,而且还主动承认了自己的灾秽身份!
事已至此,流萤看着他们,平静无波的眼神,却突然逐渐染上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既然都已经坦诚到了如此程度,那也实在不必再隐瞒什么,雷定渊看着她,直接问道:“你此番让我们入画,是想帮忙,为何?”
流萤沉默着,又开始领着二人往前赶路,方才话间已经走出不少距离,只消片刻,流萤便又停了下来,抬手往上一指。
抚仙楼。
又是此处。
此番看来,抚仙楼却是与画外并没有什么区别,甚至要更加清透起来,雷定渊先行撩开布帘进去了,半响,流萤才慢慢跟在二人身后,蹭了进来。
一张布帘,隔开的便是两个世界,一踏进此处,便是熟悉的热闹景象,只是现在的抚仙楼外三层里三层倒是一致了,仰首,也并无无穷无尽之感。
明怀镜雷定渊两人一进去,不远处一个眼尖的就围了上来,但还没等他走到,便被另一大腹便便的人挤开来去,凑到二人跟前,道:“哎哟,两位公子,是哪一家世家大族的?是第一次来封门铺吧?那这抚仙楼你们可算是来对了,再过七天,就是封门抚仙节,到时候可热闹啦!”
明怀镜笑眯眯道:“可是老板?”
这人脸上瞬间就笑开了花:“欸是是是,您真是好眼光,二位要住哪一间厢房?现在就给二位安排上!”
明怀镜正要答话,却突然看见方才还笑脸相迎的老板,看着自己身后,脸色瞬间一变。
他便顺着看去,却发现是流萤跟在身后进来了,而那老板瞪的正是此人。
见流萤越走越近,老板毫不留情,扭头就对楼内大喊,唾沫横飞:“来人!给我把这小扫把星轰出去!呸,晦气得要死!”
流萤闻言就下意识连退好几步,如果不是雷定渊上前将她护着,只怕流萤要一直倒退出去。
老板一看明怀镜这般态度,脸色红白不接,古怪非常,面上鼻子眼睛都快找不到自己位置,好半响,才憋出口:“客官,这是什么意思?”
明怀镜站在原地,闻言回过身来,笑意已经淡了几分:“老板,这是什么意思?”
朋友们好哇,我来啦~
作者想举手弱弱问一下,真的有人在看吗,要被冷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