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挽真醒来的时候,感觉自己身处一间温暖的卧房,榻下点了炉火,还有人帮他盖了双层棉被,塞了手炉。
他这该不会还在琼山吧?
温暖实在麻痹人的意志,他闭着眼睛发了会儿呆,觉得还能再睡一会儿。
“醒了吧?”
头顶上有道陌生的声音笑盈盈地问。
苏挽真一个激灵,猛地睁开了眼睛。
果然有个陌生男人正挨着他坐在床头,满头奇异的银白色发丝,笑眯眯的,怀里还抱了一只骷髅头,明明语气是那么亲切,却让人毛骨悚然。
浑身暖意顷刻退去,苏挽真颤颤巍巍撑坐起来,因为慌张险些掉了手炉,被这个白发男人接住,温柔地搁回他手心。
男人的右手臂绑着一套坚硬的护匣,三根粗银针露出尖头。
书里好像描写过这个特征……是魔尊?
苏挽真迅速打量了周遭一圈,发现房间里不止魔尊,狐女追、鬼偃师鸣都站在暗处,离也抱着刀靠在角落。
这让他稍稍安心了点。
“你、你好?”他试着打招呼。
大概没料到他是这种反应,魔尊笑意更深了:“刚才吓到你了是吗,抱歉。因为实在是对你太好奇了,才冒昧守在这里等你醒来的。”
那你能不能别抱着个骷髅等我啊,心脏病都吓出来了。
要不是通过特征认出这个男人是魔尊,苏挽真肯定会相信他是个亲切有礼貌的无害之人。
可书里说过,这男人是个疯子。
此时苏挽真只能尬笑两声:“没关系。”
“听说你是主动配合了离的挟持,跟来魔域的?”魔尊问,那只藏着尖针的手有意无意的指向他的心口,“我很好奇,为什么呢?”
原来已经在魔域了啊。
虽然魔尊的表情和语气都这么客气,但苏挽真毫不怀疑,自己要是说错一句,小命就要交代在这儿。
站在暗处的夜客三人没有任何动静,全都盯着他,看来这就是一场表面温馨的拷问。
苏挽真吞咽了一下,说:“我对那边那位……”他眼神含羞带怯地示意了一下角落里的离。
“对他一见倾心,决定投诚了。”
“哦?”魔尊把尖利的暗器匣抬起来,让他看了个清楚,“你师祖死于百年前仙魔之战,和我们魔族有仇在先,你这么做,家里人同意吗?”
……还真是戳到了要害。
万剑门当然不会同意了。他也没真想做出帮忙释放邪神这种逆天的事呀,他只想调查清楚离为什么替魔尊办事,从而想办法改变离的主意,带他私奔。
苏挽真继续尬笑答辩:“前任魔尊也死于那一战,都是上一代的恩怨了……”
也不算谎话,他本来就觉得,只要天下太平,两边不必你死我活的。
要是魔尊是个好说话的人,自己劝他想开点,别释放什么邪神了,那简直皆大欢喜!
都是主角的垫脚石,咱几个把日子过好比什么都重要。
魔尊点了点头:“好吧,就当你是个为了爱情,不分是非的‘叛徒’。”
等一下,什么叫是非不分啊,敢情您也知道自己在干坏事?
不过,魔尊是相信他的诚意了吗?
魔尊用摸过骷髅的冷冰冰的右手抚摸上了他的脸颊:“但是,你着迷那位芝兰玉树的广仪仙君,人尽皆知,怎么就突然移情别恋了呢?口味还转变的这么大。”
……又被戳到痛处了。
苏挽真缩了缩身子,但无路可退。
“我说,是我一觉醒来发觉自己瞎了眼,你们信吗?”
魔尊果然发出一声嗤笑。
别呀,您再装一会儿,这么笑真让人害怕。
苏挽真又悄悄瞟向角落,想看清一些离的表情,可惜,黑暗里只有那双血色的瞳最为明显,其他什么也看不出。
“你知道我为什么让他们把你抓过来?”魔尊问。
苏挽真摇摇头。
谁知道,书里没说。
书里你甚至没成功呢,硬要说你还得谢谢我。
反正无非是想拿他当人质嘛,不至于杀了他就是。所以他才敢跟来的。
魔尊戴着匣子的右手这一次直奔他的脖子,拉开衣领,露出了他贴身的护身符。
苏挽真瞳孔一震。
他下意识后退,身体却被无形的力量禁锢住了。
魔尊的手来到了绳子边,一抓,却被紫虚真人施加的封印弹开了。
“啊,可惜。”魔尊笑道,“是你自己取下来呢,还是我杀了你?”
事态发展有些出乎意料。
苏挽真强撑着微笑:“魔尊大人对我的护身符感兴趣吗?只是个驱邪避灾的仙家玩意儿,对我这个体弱多病的人有点帮助而已。”
魔尊像听到了什么笑话,捧着肚子,笑得前仰后合。
“追,离,你们听听……哈哈!”他笑起来显得怀中的骷髅头更吓人了,“让灾祸之神帮忙避灾?”
此言一出,不仅是苏挽真,屋子暗处的三个魔修也错愕了。
他们终于开口了,先是狐女追:“尊上你是说,仙门竟将邪神碎片藏在……原来如此,怪不得我们到处都找不到。”
接着偃师鸣拿出自制的探测仪,摆弄了两下,皱眉:“可是探测仪没反应,为什么?”
最后离也不客气地问魔尊:“既然你早知道,为何一开始不说。”
“哈哈,抱歉抱歉,”魔尊说,“只是想验证一下,你们是不是真的发现不了。”
苏挽真难以置信,魔尊居然知道他的护身符就是魂魄碎片!!可恶,《问鼎琼山》的作者你出来,你怎么坑人呢?这么重要的事都不写吗!
这样一来,他的人身安全度直线下跌,别说攻略自己的白月光了,能不能保命都是问题。
他必须迅速展现自己的价值,否则疯批魔尊一定会杀了他的,不管他前面的理由有多可信。
苏挽真定了定心神,抬起头笑道:“魔尊大人英明,既然您都知道了,我也藏不住了。的确,东西在我身上。但是我刚刚也说了,我愿意改投大人您的麾下,这不正是一个验证我诚心的好机会吗?”
见魔尊没打断,他平复了一下紧张,继续说:
“您瞧,您要收集邪神的残魂碎片对吧。那些碎片之间是可以相互感应的,鸣弟弟的探测器里就有一枚吧?总是带着它行动,风险很高啊,万一被仙门夺去了呢?带着我这个探测不到的,就不一样了,您说呢?”
鸣皱眉:“谁是弟弟?”
离也皱眉:“以你的身体素质,难道还想参与危险行动?嫌死的不够快。”
追则是似笑非笑按住了离的肩:“哎呀,我们阿离今天对于杀人很有意见呢。”
离偏过头:“杀了他会惹上麻烦。”
追掩嘴笑:“夜客的麻烦还多这一个?”
鸣擦拭着他的偃甲:“反正不杀他,他也活不长。”
“嗯,这你说的倒是实情。”苏挽真赞成,像是要佐证这说辞,下一刻他就细碎的咳嗽了起来。
离紧了紧手中的刀。
这病秧子现在倒怕了,当时吞鬼架在脖子上怎么不怕?
在自己的婚轿里对挟持自己的人言行放浪的时候,怎么不怕?
甚至现在,这个人还在若有若无的朝自己投来求救的目光。
他是不是有癔症,竟会期待一个无恶不作的杀手心软。
一见倾心所以投诚……怎么听都是诡计。
魔尊沉吟了片晌,似乎认可了苏挽真的说辞,从床边站起来:“好,就给你一次证明的机会。下次行动,你来表现。离,人是你抓来的,你就负责看好他吧。”
魔尊走过去,拍了拍离的肩膀:“不过这小团雀油嘴滑舌的,你可得当心。你曾亲眼见过他是怎么示爱那个广仪君的,想来不会被他迷惑,对吗?”
“自然。”
苏挽真一惊。
离亲眼见过?他迅速在脑内搜刮剧情,忽然猜到是什么时候了。
应该是数月前,琼山论剑时,那会儿的他还是个眼瞎的大傻子,在山上大张旗鼓的支持云玦,别人上台比剑,他上台,当众问云玦要不要做自己的道侣。
回忆起来都觉得很丢人。
离肯定是那时被派暗中打探消息看到的。
……他为什么就不能觉醒的再早一点。
魔尊和另外两个夜客成员都退出了房间,剩下一个离冷冷看着他。
离用刀鞘在炉炭中拨弄了两下,转身也要走。
苏挽真匆忙叫住他:“等一下,你听我解释。”
“解释?”离偏头,“你如果想在这里活下去,讨好我是最没有意义的,劝你另辟蹊径。”
苏挽真匆忙翻身下床,结果高估了自己的身体素质,被被褥绊住脚,一个踉跄往前扑去。
离身形快速闪近,稳稳托住他,把他带回了榻上。
苏挽真顺势就抓住了他的胳膊:“怎么说呢,过去做过的事我没法否认,但是如果现在,就在我眼前,你和云玦同时掉水里,我肯定先救你。”
离:“……”
“说不定还踩他两脚。”
“谎话连篇,没人会相信你。”
“嘴巴会说谎,身体可不会啊。”苏挽真带着他的手触碰自己,“我现在就在床上,要不你上来试试嘛。”
轻浮至极。
离深吸了一口气,抽出手臂大步退到了门边:“我不好色,更不好男色。”
到底有什么目的,是谁的指使,能让他自我牺牲到这种程度。
是那个广仪?
仙门派来的细作全都被揪出来杀了,琼山终于改用美人计了?
离胸中有团莫名的怒气,打开门,临走前沉声:“最后一遍警告你,我不吃你这套,你换个人耍诡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