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姐的话永远是正确的。
苏挽真彻夜反思了一下,离是个含蓄的人,他一直以来急于表达自己,也许适得其反了。
他没什么追人的经验,以前对云玦,也是不管不顾,不问对方喜欢什么样的,只一个劲示好。
甚至没有停下来想一想,自己追寻的到底是云玦,还是过去的影子。如果能停下来好好观察,他早应该发现云玦不是那个人了。
“这么一想,我还真是差劲啊。”苏挽真泄气的自言自语。
以前的追人方式之所以有用,现在想来,只是因为他背靠万剑门,是紫虚真人最宠爱的弟子,接触他有价值,如此而已。
可离对他别无所求,同一招自然就不灵了。
说到底,他连离的喜好都不清楚呢。
苏挽真决定出去打听打听。
早上魔族侍女按例送来汤药,离也来了,大概是怀疑他又会把药倒掉。
其实底子差喝不喝都一样啦……他想这么说,但在离的注视下还是乖乖喝了药。他忍耐住和离讲话的冲动,回避了对方的目光,喝完药,道了声谢,闷头就出去了。
离看着他,似乎欲言又止,真稀奇。
他找巡逻的侍卫搭了会儿话,自打上次任务回来,魔尊暂时不把他当俘虏对待,这些人对他的态度也都友好起来了。
可他们对离的印象就只有“很厉害”、“不苟言笑”,多的也挤不出来。
“沧晖将军在离大人手下办事最久,不如,你去问他?”一个侍卫大方的告诉他。
“是吗?在哪里能找到他呢?”
侍卫们彼此互觑,有些犹豫,见苏挽真真心实意想知道,其中一人说:“将军最近迷上了丽水街的一个狐族舞女,时常留宿,你想见他……”
苏挽真明白了,丽水街在魔都外城,而他只被允许在魔宫里活动,想要出去,恐怕还得在离的监视下。
那样一来可不方便打听他想知道的事。
“我知道了,我就在魔宫门口等他吧。他长什么样呢?”
侍卫笑道:“这里有道疤,但面相一点儿不凶,不如说是风流的很,你见到就一定能认出来。”他在脸上比划了一下,从右眉到左边脸颊。
另一侍卫道:“啊,你可千万别说是专门等他,你生得这么美,沧将军见了,就没你清净的时候了。”
苏挽真忍俊不禁:“会吗?好吧,我知道了,谢了。”
苏挽真前脚刚走出去,后脚一道影子倏地掠到了侍卫们面前。
侍卫们吓了一跳,定睛看清原来是离,才松了口气。
“离、离大人。”
离声音是一贯的冷然:“他刚才都问些什么。”
总不能说八卦了一下你,侍卫小心回答:“呃,和我们打听了一下沧晖将军。”
“那个好色之徒?”离蹙眉,“打听他做什么。”
“呃,呃呵呵……”侍卫们不敢说,只能干笑。本以为只是无伤大雅的闲聊,哪成想正主会亲自跑来问呢。
好在离后半句只是自语,没刨根问底,得到了答案,转头又不见了身形。
苏挽真途经上回的书库外院,往里一瞧,鸣也在,脚步一转就走了进去。
鸣也是个打听的好对象!
可惜鸣对他太生疏,上回旁敲侧击也就问出个书库地址。
苏挽真这回学了乖,决定先打成一片,鸣最感兴趣的就是偃甲,他就和对方聊偃甲好了。
“鸣弟弟,你的偃鸟做的好逼真啊,能不能送我一只玩玩。”
苏挽真凑了上去。鸣掀起眼皮平平淡淡看了他一眼,继续摆弄手中的机工巧件,不说话。
苏挽真掏出上回追塞给他的袖珍鸟:“这只啊,好像不会说话呢,上回我窗边飞来飞去那只就会说,你把它收回去了吗?”
“就是那只改的。”鸣说,“追说改的便携一点,就把说话功能拆了。”
“咦?那多可惜。”
苏挽真想了想:“那它能不能传话啊?就像传音入密那样,像我这种没多少修为的,也能千里传音。”
他其实想说像现代的手机那样,要是这里也有那东西,他岂不是可以天天骚扰,不是,和离沟通了。
鸣突然抬头瞪着他。
苏挽真以为他生气了,忙摆摆手:“是我异想天开啦……”
“这想法不错。”
“咦?”
鸣突然一拍手:“这想法不错啊!你拿来,我试试。”
“咦?哎?哦。”
鸣已经陷入了一种突如其来的狂热:“光内置一个传音符还不够……唔,怎么识别哪句话是需要传音的呢……喂,阿离,你觉得呢?”
鸣突然这么一问,苏挽真吓了一跳,回身看去。
离默默从树后走了出来。
他的视线投过来,苏挽真马上移开了目光,站起身:“呃……那你们聊吧,我先走了。”
离眉头又是一紧。
苏挽真匆匆从他身边低头走过,离下意识攥住了他的手腕:“你……”
苏挽真像只受惊的兔子,飞快抽手退开两步,嘴巴蠕动了两下,一个字也没挤出来,光难看的笑了笑,跑了。
离:“……”
鸣还在捧着零件自说自话。离本想转身再跟上去,可想不出这么做的理由,硬生生止住了。
也许苏挽真就是发现讨好自己没有用,想开了。
桌子上,一只被开膛破肚的偃鸟发出咯吱咯吱的齿轮声,另一只在它旁边跳来跳去:“无情!无情!”
鸣心情颇好,甚至跟着哼起了靡靡小曲儿:“多情~却被无情恼~”
苏挽真在魔宫门口蹲守了两个时辰。
第一个蹲到的熟人居然是追。
追捧着只香喷喷的烧饼回来,看见他也吃了一惊:“小团雀,你在这儿干嘛?”
苏挽真提起鼻尖闻了闻她手中那只烧饼,好香,好想去外城玩……
“在这里……哎,总之都是为了爱情。”他吞咽了一下,换上谄媚的笑脸,“追姐姐,上回在栖霞渡的茶馆,你答应我的事还做不做数啊?”
“你说那件事啊……”追眯起狐狸眼睛,思考的样子很是谲诈。
当时苏挽真只是半开玩笑说让追把离绑架到他床上,没想到追说可以考虑。
追的意思肯定不是真绑架,不过现在他一筹莫展,但凡有人能稍稍推波助澜一下,不管是什么程度的,哪怕只是美言几句,都比没有好。
片晌,追笑着朝他勾勾手指:“你知道丽水街吧,那儿有家狐女乐坊。”
“呃,我今天刚巧有听说。”
追眼中闪烁着促狭:“你要是有本事把阿离带去那里,我会属意她们帮你一把。”
“真的?!”苏挽真一下子精神了,“我会想办法的!多谢阿追姐姐!”
“不必客气,我不算帮你,只是好奇阿离的心罢了。”
追屈指在苏挽真额头上点了一点,笑眯眯走了。
暮色逐渐降临,魔宫门口的守卫换了一波班,苏挽真等得腿麻又无聊,蹲在墙角捡树枝画起小兔子。
守株待兔真是辛苦啊,放在以前,他想要什么只需动动嘴,身边人就想尽办法捧来他面前了。
不管是山珍海味、奇珍异宝,还是华冠丽服、俊男美女。
从前在樾水王宫里如此,拜入万剑门后也是如此。也只有在不慎落入地下赌场的那段时日,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但他很幸运,还是有人救他于苦海。
想到自己现在用力追逐着的人是离,他又觉得不辛苦了。
他也想把一切美好的事物捧在离面前,想看那双万年冰雪寒霜的眉眼一点点消融。
“咦,原来是个人啊,还以为魔宫里跑出大白兔子了。”
背后的声音打断了苏挽真的神游。
苏挽真匆匆站起来,结果腿蹲麻了,踉跄着要摔跤,被那人笑着扶住了。
“还是个美人呢。”
这人脸上有一道长长的刀疤,从右眉骨横跨鼻梁到左颊。不过笑起来一团和气,打扮的也很是花哨,乍一看,注意力都在他那股倜傥风骚的气质上,反倒会忽略刀疤。
“啊,你是!”苏挽真激动地反握住了对方手臂。
是他要等的那个沧晖啊!
沧晖对他这份热情很是受用,刚才远看,苏挽真裹着雪白的大氅蹲在地上,真像只毛茸茸的小动物。
如今近看,果然还是只雪白的小动物啊。
“是我,我们见过?”沧晖扬起个屡试不爽的百人斩微笑,“应该没有吧,因为如果见过你,我是不可能忘记的。”
沧晖身后还跟着一个侍从打扮的人,见状幽幽叹了口气。
“呃……”
苏挽真瞬间理解巡逻的守卫那个提醒是什么意思了。
油腻,太油腻了。
他松了手退开两步,把双手裹回大氅里面,疏离地点点头。
“久仰。”
沧晖指着地上的兔子简笔画:“这画的是你自己吗?真可爱啊。”
他眼神里有毫不掩饰的兴趣。
“将军,时间不早了……”身后的侍从似乎有点想劝,但被沧晖无视掉了。
这人是不是有点读不懂空气……苏挽真有些苦恼地咳了一声。
“其实我有一事想……”
“哎,先别说这些,你看,你冻得耳朵都红了。”沧晖伸出手,“你家住哪里,我先送你回去吧。”
“是魔都的人吗?”
“还是魔宫里谁的亲属,来探亲了?”
“这么晚了,一个人乱跑多不安全啊,对了你多大了?”
他连珠炮似的问出好几个问题。
“那个,我叫苏挽真。”
这句话很有效果,沧晖瞬间止住了声音,连带笑容都从脸上褪去。
不知为何,后面那个侍从脸上都瞬间失了血色。
这个身份太有用了,不,有用过头了。
“原来是你。”
沧晖表情变得严肃,刚才想来牵他的手也收回去了,声音都沉重了一些。
“仙门的修士。”
苏挽真有种不祥的预感。
沧晖蓦然抬手扣住了他的脖颈,眼中杀意弥漫。
“广仪的道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