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寒:“你们这样很难让我不怀疑。”
都一起上节目了还有什么做不出来。
岁岁知道她说什么对江寒来说没可信度,于是搬出了他家艺人,鼓励道:“你要信你家闻远呀!”
江寒:“……”
——别提她。
——头更疼了。
就是因为闻远一遇到岁岁就十分冷静的胡闹,面色稳重,行为却很胡来的那种胡闹,搞得江寒头更疼了。
江寒把聊天记录给闻远看,坦白讲,是闻远说的挚友,话里话外都透露着永远不可能在一起的意思,可是看见岁岁这样讲,眼眸又肉眼可见的暗色沉沉。
江寒:“您老一定要那么善变吗?”
可是不一样。
闻远抗拒在一起,忍不住靠近是因为爱——她这样真挚而无法控制地喜欢着岁岁。
而岁岁不是。
岁岁能接受距离相近,也能接受一别千里,是因为不爱。
如同那年,即使所有人包括她自己都觉得快要死,岁岁也没有因此对她松口而言一句“很爱”。
那时候,闻远喉咙疼,疼的喘息都疼,稍咽口水含下去的都是血锈味道。
她扯扯岁岁的袖子,哑哑说:“我要死了,岁岁。”
岁岁已经褪去了过度难以置信的冷漠和怒不可遏,将浑身都是血的她揽在怀里。那点血弄脏了她的衣服。
闻远很抱歉,从前多无理取闹,巴不得叫这个人身上滚满她的味道,现在却只想再给岁岁买一件新衣裳。
不过,挺好的。
——岁岁能长长久久活下去啦!
闻远弯弯眼眸冲她笑,岁岁却记起最初交集时候,那个眉眼桀骜,对她厌恶的不得了的闻远。
“我记得……你最开始,很讨厌我。”
她声音很轻,带着少女的柔和,娓娓道来的像在讲一个故事,岁岁用指尖去触碰闻远的脸,不小心沾上她的血也无所谓。
“给你撑伞,你很恶劣,还把我给你买的药都丢进垃圾桶里。”
高高的抛物线,闻远是个投篮很准的少女。岁岁当时看着,却没有别的想法。
闻远仰着脖子听岁岁讲话,那些事情已经过去很久很久了。
“你也很好奇吧,我为什么知道……你不是人。知道了也不害怕。”
“从我与神明交换开始,我的信仰就崩塌了。”换而言之,从遇见季虞之后的每一天,对岁岁来说都是虚假的。
都是虚幻,是一场现实而又迷离的梦境。
“谁叫你每天晚上……都要来我窗前看我呢?”岁岁指尖戳了戳闻远的鼻尖。
她看着闻远突兀出现在路灯下,又突兀离开到了百米之外的地方。
她又一瞬间讶然,却又觉得能接受。
“你怎么不设防呢?如果看见的不止我一个,你要怎么办?”
闻远没回答,她只是静静听着岁岁说话。
岁岁是柔软的,是十分柔软的。枕在岁岁大腿上的闻远觉得十分心安,岁岁会揉乱她的头发,在她发顶摩挲。
闻远失血过多,总很疲倦——她知道自己要死了,死之前就是会很累很累的,可是心脏很充盈,雀跃的好像要飞起来。
成为神明的日日夜夜,都很乏味无聊。
季虞曾经问她:“你喜欢岁岁什么呢?她什么都无法给你。”
可是为什么要岁岁给?
闻远什么都有。
她有平和而又漫长的人生,有捏造世界的能力,有一切一切人类想都不敢想的东西。即使如此,也并不是很快乐。
可是总很空落。
她偷看人间小说,总有人在企图长生,而没人知道,长生其实很痛苦。
她按部就班的人生中,岁岁是不一样的。她过分凄惨、过分招她讨厌,分明是个柔软面相的少女,灵魂却麻木而生硬。
含笑望向人的眼眸却凉薄一片。
也是,那样遭遇的少女,即使人生重来一次,刻在骨子里的害怕和恐惧也不会消散。她需要被喜欢,却不会以同样的真心去待别人。
年幼的岁岁被赶到过阳台上睡觉,四处透风的阳台,岁岁缩在平时洗拖把的水槽边上,企图用那矮矮的一截水泥墙挡住凌冽的寒风。
风声呼啸。
那时恰逢寒冬,地上的积水潭都要结冰。
她不止一次觉得自己要死,却又屡次三番活了下来。
脸上的疤也是那年水痘爆发,她体质极弱抵抗力差的离谱,只稍稍出门就被传染。
痒得很。
晚上没人替她捉住手,不自觉挠了满脸破溃,留了疤。
闻远乱七八糟想了很多,记忆攥着人又疼又胀,还是觉得她应该早些出现,最好降临在岁岁初生那年,把孩子从她父母手里抢走,养在自己膝下——那样就会是一个十分可爱的岁岁爱上她了。
寿命无法共享,闻远可以一直一直寻找岁岁的轮回,然后每一世都让她安稳无虞。
她听见过岁岁的心跳,触摸过岁岁的体温,那道脖颈细而长,是一条无辜孱弱的小生命。
很脆弱。
闻远见岁岁第一眼就觉得她脆弱,现在才觉得——那是该被捧在手心上好好护着的。
都说人死之前,过往一生会如走马灯似的在脑海里兜上一圈。
神也是。
只是漫长的一生兜不完,于是闻远挑挑捡捡,记起了岁岁,也记起了季虞恨铁不成钢问她:“值得吗?”
也记得她洒脱无畏,一贯那么差脾气的闻远居然笑得十分满足道:“值得。”
“我知道她心冷,面善都是伪装,我知道她已经……不能很单纯的享受她一直想要有的安稳无虞的人生,我都知道。”
闻远鲜少笑容苦涩,却偏偏非要笑。
“可是,我还是想让她多看看,想让她活久一点,再活久一点。”闻远不甘心又释然,“久到……彻彻底底连我都不记得了才好。”
“她死了,就彻底没了,所谓灵魂和转世,都灰飞烟灭。她没有机会了。季虞。”
“怎么不值得?怎么都很值得。”
岁岁不需要给她什么,只需要让她触碰、让她记得,就好。
她爱,就很足够了。
闻远闭上眼睛之前,抬眸看见眼底倒影清晰全部都是她的岁岁。
——她这样眼底只有一个人的样子……好像很爱她。
“你说句爱我好不好?”
语带期盼,带着高高在上的神明难得一见的乞求。
岁岁没说,直到闻远在她膝盖上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等到空间归于安静,岁岁才说:“不好。”
岁岁捋她耳际的发丝,如今的闻远头发很长了,泼墨似的搭在她腿上。
岁岁记起她无意说过的,觉得闻远留长发一定十分好看,于是她还真留了。
岁岁弯着眼眸,低低笑了笑,无奈想——闻远怎么活了这么久,还敢信爱呢?
闻远睡前没等到,醒了后就更等不到了。
江寒看着一言不发的闻远下通牒:“以后不可以偷偷再接活,尤其是和季岁岁捆绑,你知道外面人都怎么说你的吗?”
心大的粉丝磕cp。
看不开的也大有人在,也有人趁机买热搜爆闻远黑料搞她。
闻远说:“嗯。”
她知道,只是不在意。
江寒忍着头疼:“所以你收敛点啊祖宗!”
闻远仍然淡淡:“嗯。”
她的情绪死光了,被燎原火光烧透了,如今只剩下一点婉转的情绪起伏多数时候,只是因为岁岁。
被一个人牵动全部心思的感觉很不好受,可是闻远发现的时候已经太迟太迟了。
江寒沟通失败,无语闭麦。
闻远低低看着手机屏幕,屏幕上有罕见的cp粉剪辑的视频。
***
岁岁跑完通告就回房间睡觉了,晚上做梦,第一次梦见如此清晰的一幕。
梦境有人被拽着脚腕拖走,凄厉的嘶嚎尖锐刺耳。
这一次是与岁岁无关的梦境。
她没见着自己,也没见着任何一个人的脸,一切都是模糊不清,唯有那个被拖走的人尖锐的叫声刺耳。
身影是一团。
岁岁猝然睁眼,房间在静谧笼罩下,一片漆黑,窗帘阖得严,半丝月光都未曾漏进。
心跳静静的。
她醒来的时候,床角有道影子在抖,只是岁岁看不见,心底莫名慌张,于是伸手掰亮了灯光。
床角的影子抬眸看着灯光,那些噩梦如影随形,竟然差点叫被她寄过身的岁岁瞧见了。
影子捂着心口喘息,避无可避的惦念起什么都不记得的季岁岁。
这样纯白而什么都不记得的岁岁,才是她最最渴望占据的。
“你没事吧?”
沉默中有道低低的电子音这样问,仿佛有道包容而深沉的目光看着脆弱到半透明状态下的影子。
影子牵强笑起来,看着一点没受噩梦影响的岁岁,说:“我没事啊。我怎么会有事呢。”
她微笑着,眼眸一寸一寸冷下来,“系统。”
那道凭空出现的电子音应了一声。
“你说,我还能拿到她的躯壳吗?”
夜晚颓败叫她丧失希望,即使得到了这具躯体,她从前经历的也忘不掉。
原来她小名也叫岁岁。
她本名胡岁,也是被人寄予“岁岁平安”含义的名字也有被人哄着宠着的经历,只是如今,要靠这种方式才能生存。
“岁岁,”那道冰冷低低的电子音沉默片刻,“可以。”
“我会帮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