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流水潺潺,几人走了一段路,简行册忽然停下了脚步,他冷眼看着不远处的草庐:“二位去吧,莫要把人弄死了。”
后半句显然是和谢浪闻说的,谢浪闻真诚的点了点头,便和平霓向草庐走去。
还未走近,便听到饮酒吃肉的声音,那和尚大口喝着酒,哼着歌:“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这日子真是越过越美了,等到外面风声不那么紧了,我也要出去玩玩。”
谢浪闻悄悄的走过去;“清无,外面的风声有什么紧的,你一无犯罪二无惹事,你在害怕什么?”
那清无一个人已经在山中住了许久,此地人迹罕至,除了道门的人无人能够进来,他猛然听到别人的声音,疑心自己出现幻觉,忽然发现这道声音有些熟悉——
谢浪闻推开门扉走进去,那清无立刻是见到鬼般的表情,手中尚未啃完的鸡腿扑通一声掉到了地上。
他不敢确信,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眼前景象还是没变,平霓走进屋中,他脑中登时乱了,一片嗡鸣声,双眼翻白,险些就要晕过去。
谢浪闻早有准备,袖口一样,清无吸入不少镇静凝神的药粉,又悠悠转醒,他心中后悔万分,知道自己不该得罪了这手段极其恶劣的年轻人,挣扎着起身,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公子莫要杀我,饶了我吧,是我错了,不要杀我!”
他抖如筛糠,猛地想起始作俑者:“公子,我只是在前头办些脏事,这一切都是太后的意思公子要怪,就去怪太后吧!”
谢浪闻冷冷的看着她;“那你为何要从西塔寺假死之后逃走?”
清无冷汗连连:“那也是太后的意思,太后让我不要和你扯上关系,她说……你太狡诈。”
谢浪闻冷笑一声,平霓解下身上的斗篷,露出一张秀丽的面孔,她不知道为什么这和尚如此害怕谢浪闻,只当两人之间有利益上的往来。她始终牵挂着母亲的线索,直白问道:“我母亲呢?”
清无面色苍白,忽然说道:“姑娘,你怎么还留在谢公子的身边,你不知道此人是个危险人物吗。”
谢浪闻眸中寒光一现,如果此时清无敢把二人之间有关平霓的交易说出来,恐怕立刻便会死了。清无畏惧他的目光,将将要吐出嘴巴的一句话咽下去。
平霓蹙眉,这和尚说的话她统统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她只想知道自己母亲的线索,这和尚为何会和她提起谢浪闻的事,她只当是清无被谢浪闻作弄的害怕了,道:“我只是想知道有关于我母亲的线索。是张堂主叫我来找你的”
她目光淡然,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清无看着她空洞的眼神,心里已经有几分猜测,电光火石之间得出了答案:“你不记得我了,对吗?”
谢浪闻登时明白过来,看来平霓在西塔寺之前还有记忆,看来是在西塔寺因为某些事情失去了记忆,他目光冰冷:“你对这姑娘做了什么?”
清无害怕的出了一身冷汗;“公子莫怪,我也不知道,这都是太后的意思,我从宫中将这女孩接出来,太后要我在江湖之中四处寻找能够治好女孩哑症的人,我听说药阁之中,既有天下至毒,又有天上灵丹,这才找到了你……”
谢浪闻向他走去,一手在袖中动作,清无知道此时再不说实话恐怕凶多吉少,哆嗦道:“阁主,我方才所言,句句属实,还有我本不愿意将这女孩被你带走,但是无法阻拦。之后我知道我无法为你寻来拿柄剑,便只好逃之夭夭。”
他垂着头,低声痛哭道:“太后那边,是在是无法交代,我害怕她对我下手,便只能谎称女孩走失……太后虽然动怒,但是也没有杀我……”
谢浪闻听了片刻,知道这和尚总算是说了几句真话,他目光森冷,目光在平霓身上扫过:“太后让你治好这姑娘的哑症,太后想从这姑娘嘴里知道什么?”
平霓面露疑惑,她对于前尘往事记得朦胧,看着那清无磕头道:“我也不知!太后的秘密,本就不是我可以窥探的,不过,太后的确对这姑娘极为看重,这些事情,姑娘恐怕不记得了吧。”
平霓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
谢浪闻知道这条线索恐怕是断了,他沉思片刻,想起宋秋上次传来的几条讯息:“你上次去了钟鸣山,这也是太后的命令?”
清无点了点头,抬起头来:“我也不知为何,太后似乎对于前朝的皇陵有些兴趣,她想让我去打开皇陵入口,可惜那皇陵坚硬如铁,我在那深山野林转了几天几夜,都没有办法寻到皇陵的入口。”
太后居然对皇陵有兴趣,这可是件新奇的事。谢浪闻支肘沉思,上次他应召入宫,见太后宫中皆是世间奇珍,太后还想从皇陵之中拿到什么宝贝?
那封太后和钰王的书信之中,提到清无手中掌握着能够威胁皇帝地位的东西,他踢了清无一脚:“你手中能够威胁皇帝地位之物,是什么?”
清无面色惨白,瘫坐在地:“公子,慎言,这可是死罪!”
“这可是太后信中所言之物,你敢说没有吗?”
清无没想到他手中居然拥有太后的迷信,他移动视线,暗叹眼前这个年轻人果然不是一般人,但是他也真的不知道他所言的能够威胁皇帝地位的东西是什么!
这可是要掉脑袋的事情,他就算有十条命也未必敢做!
他拍着胸脯道:“公子,此事我是真的不知,也许只是太后知道此物在我手中,我自己确实无论如何也不知道的,若是公子不相信,我所有的收藏都放在西塔寺之中,公子尽可去查。”
眼下这个清无确实成了笼子里的鸡了,他害怕张饮名杀他,绝对不会轻易离开道门,他此言不会有假,可是那能威胁皇帝的地位的东西,真会如此轻易的放在一处普通寺庙之中吗?
平霓听二人说话良久,已有些不耐烦,她插手道;“我母亲的线索,你可知?我约莫十年前,一直和母亲身在宫中。”
清无面露迷茫,他思索片刻;“我对宫中事物是在不了解,只晓得,约莫十年前,在宫中住着的妇人,只有一个前朝的玉妃。”
平霓一听到玉妃的名字,便知道这和尚也不知道关于母亲的事情,她耐着性子:“约莫十年前,嫔妃后边的宫殿之中,住着一个小女孩,常常和戏班子里的小男孩在一起玩。你知不知道?”
清无呆愣的摇了摇头。谢浪闻听到女孩说出的话,隐隐猜出女孩嘴里的小男孩大约就是那位秋逸仙了,他目光凉凉飘过,心里有几丝酸涩。
暗暗思忖,那秋逸仙,还是像个办法让他‘自然’的离开京城吧。
平霓大失所望,后知后觉明白自己原来是被张饮名耍了,张饮名手中并没有母亲的线索,只是这个和尚同时认识太后和自己而已。
真是太蠢了,她失落的摇摇头,转身就跟着谢浪闻朝着门外走去,那清无被吓呆了,失魂落魄的跪在地上,她忽然感觉有什么东西塞进了她的袖带。
她眼风扫过——是清无,往她的手中塞了一张字条。谢浪闻回身看来,她立马挂上笑脸,做无事发生状;“走吧,公子。”
山中鸟鸣声不绝于耳,简行册嘴里叼着新折的竹叶心,等在原地。
下山路相当无聊,平霓不知道他有没有偷听三人方才在屋里的谈话,一路观察他的神色。
他早就发现了她的动作,呸的将那竹叶心吐掉,将手背在脑袋后边讲起一些陈年往事来:“前朝时,我只是个闲散少年,那时柳门主和我都和鬼市没有半分关系,那时天下大乱,我们家里人都死了,便去从军混口饭吃。”
他讲起这些伤感的往事并无任何悲情,神色始终淡然:“我们两个是天子手下万军之数微不足道的一份子,柳门主和我从未想过可以凭借当兵出头,我们大约没有当兵的气运,当了好几年,没打多少胜仗,但好在吃饱饭了,天子那时也不是天子,能打仗的都是他手下的那些将军,例如镇北侯爷——”
他意有所指的看了谢浪闻一眼。谢浪闻不禁想起在道门之中,总是密密麻麻的放着一些小盒子,上面标着官职,出生,家门何处。若是知道了此人的秘密,就会写在册上,放入盒中。
他猜测,道门之中,会不会有关于父亲的秘密?
简行册的声音继续响起:“镇北侯爷骁勇善战,但也不是未尝败绩。我记得,在战争的最末尾,镇北侯爷误判了敌方的动静,导致兵败——那是最厉害的一次兵败,成千上万的人被俘虏,更多的人,被杀。”
平霓心里生出几分好奇:“接下来呢?”
简行册接着讲下去:“我和柳门主失去了原来的部队,在中军帐中,成为一名亲随。在那天晚上,天子一夜没睡。因为敌军气势高昂。这便是即将要失败的标志。”
“天子是起兵谋反,失败了便是死罪,要被诛九族的死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