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渐明亮,齐淌原从苦海里脱离出来,顶着一头鸡窝出了房间。
严叔和母亲,包括那个人都不在家,路过餐桌时,上面一张小纸条吸引了自己的注意力。
——今天晚上回来给你过生日,等我们哦。
齐淌原看完纸条,才怅然意识到自己十七岁生日到了。
直到这一天降临,他都没有任何太大感触,他对过生日这件事很陌生,甚至很淡漠。
母亲不会给自己过生日,生日那晚简简单单一碗长寿面便是所有。
他捏紧纸条,嘴角一抽,几番踌躇下他揉皱了它,等他反应过来自己在干什么那张纸已经破的不成样。
过生日这件事不用想,肯定是严叔决定的,正好赶在乔迁第二天,把乔迁宴和自己生日安排在一起,更热闹,也更像一家子。
今天晚上,那个男生估计也要来,但愿晚上不是狗血撕逼闹剧。虽然自己仅仅凭借昨晚的一面之缘就私自决绝地给别人下标签属实不合礼仪,但这人不好惹的事实是毋庸置疑的铁板。
一整天他都窝在书桌前打发时间,好友林宕戈去上海旅游了,估计后天才返程,至于另外两个汪章青和任廷则一起去州城参加漫展了。
他自然被邀请去,但得知一直追自己的汪章青他妹也在 ,他便打退堂鼓,连连摆手。
“你也不怕我一去,你妹栽我手里了。”
汪章青一听,觉得他真最好别去。
电话还没挂断,令他闻风丧胆的女声就从话筒里爆炸般响起来。
“哥!你把电话给我!快点!齐哥……我……”
接着,嘟嘟声打破聒耳的喧嚣。
对于追自己的汪章沄,他并不反感和讨厌,反而觉得她很可爱,但自己只把她当邻家妹妹,平时还是少给她一些希望比较好,这样以后她意识到他俩不可能的时候不会太伤心和痛苦。
严叔来接自己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他说客户突然变了主意,要抓紧处理,便硬拖到了现在,希望齐淌原别生气。
齐淌原哪敢耍脾气,扯着笑脸:“叔一点事没有,正好趁这段时间我写会作业。”
“小齐这孩子一看就成绩好,听云儿说小齐也是青城七中的,跟我儿子一样,不过他成绩不太稳定,有时候还要麻烦小齐多多辅导他功课呢。”
“行,叔。”
青城七中是市里数一数二的公立名牌高中,一本上线率不亚于A大附中,有钱没钱的都挤破脑袋想进他们中学,外面都传进了青城七中相当于一只脚进了985或者211大学,当然这句话有点过于夸大了。
不过要进这所中学,真材实料的中考成绩才是真铁板,鲜有人能走后门进七中。齐淌原中考那年全科满分总分为760分,他考了698分,仅仅只进了二档的零零般,满700分才能进设了八个的清北班。不过这分班结果一点不令人发指——中考试题本来就没有太大难度,好好学简直just-so-so。
进了包厢,一映入眼帘的就是正对着门口右方向坐的那个冷峻男生,他此时正低头着摆弄着华为手机,上下敲击屏幕的手指仿若踏了青云般轻松自若,兴许注意到他人视线,他抬起深渊般的双眸,细长的睫毛投下阴影蒙上一层不羁。
他依旧穿着那身黑衣,黑框架墨镜别在左心前的口袋上,细看才发现他头发很湿,跟刚淋了雨一样。
齐淌原别开视线,跟在严叔后面落了座。
这是一家有名的连锁烤肉总店,客人络绎不绝,来吃饭前必须先预约,否则得在外面排队等上一小时才有位,有时候甚至一晚上都没结果。
他只和任廷去过一家位置偏僻的分店,那里人流量很少,当然菜品才没有这边多呢,像总店的一个落魄弃子。
他刚落座,严叔就拽起他儿子让他做个自我介绍。
男生显然不乐意,起来的时候木质椅子被他故意用脚往后踢了一下,登时在地面上边滑出一段距离,边不断发出磨耳的摩擦声。
“我叫严罕许,严叔的儿子。”
他扯着嘴角,阴鸷的眼神扫过齐家人。齐淌原似乎有所感应,抠着手埋着的头更紧了,他知道他正在被人用**裸地眼神剖析着,这滋味相当不好受。
他不太清楚自己到底到底哪里让这位公子哥不满了,还是公子哥单纯就喜欢摆臭脸……
他说完话,就擦过齐淌原的椅子往门口去,严叔显然被他的举动惊到了,没意识到他下一步究竟想干什么。
他叫住他,脸上的皱纹由于用力纷纷绽了起来,他眉毛乍立,质问道:“你干什么去?给我回来!”
严罕许止住脚步,回头轻蔑一笑:“当然是回家了。”
“什么回家!饭都没吃呢。”
“我不饿。”
“今天你弟生日,多大人了懂不懂礼仪!”
“他不是我弟。”
严叔身子已经站了起来,他倾身想拽回不懂事的儿子,然而抢先他一步的是儿子不留情面的撞门声,闷声一震,像钟鸣前的一连环哀鸣,甚是难堪和不雅。
方才的撞门声宛若耳掴子般啪啪拍在严叔脸上,他脸色赤红,嘴角干瘪,瘫坐回椅子上。容云上前轻轻拍着他后背,嘴里念叨着小孩还小之类试图打破空气中胶着的尴尬。
容云趁严叔抬头的间隙,给对面的儿子递了个眼色。
齐淌原下意识夺门而出,浑浊的感觉呛着他的心腔,他感到此时有点喘不过来气,眼前虚浮地飘过儿时父母亲的吵架场景,稀碎的画面带着冰渣,他垂眸撇向左手掌上的一道不小伤疤,窄窄的却不似月牙般柔静。
他隐约觉得自己胃里翻江倒海,他深觉大事不妙,张皇地奔向店大门口旁边的厕所。
门口站着一个人,背影令人忌惮。
听见背后传来的乱如麻的呼吸声,他转过头来,和对面对上视线后,他意味不明地笑了声,便转回头去,继续吸着烟。
等齐淌原出来时,烟已经被他捻灭,握在手心里。
齐淌原几番踌躇下,站在他后面不远处。
“你是不是讨厌我?”
又是轻蔑一笑。
“想多了。”
“那你今天……”
“纯误伤。”
“?”
“想听解释,那么爱管闲事?”
“……”
严罕许拍了拍手上的烟灰,不紧不慢道:“今天我妈忌日,齐家乔迁宴以及你生日赶在一块了,偏偏你严叔只字未提我妈忌日,不提还不行,还不让我去。他是老几啊,对不对?”
严罕许转过身来,直直盯着齐淌原,眼神冷漠。
齐淌原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视线下移落到对方的裤腿上,上面洒落着湿泥,连一看就昂贵的球鞋都遭殃了,想必今天白天也是一场腥风血雨。
严罕许拍了拍他肩膀。
“回去哄你严叔去,别可怜我。”
他走了,留下齐淌原在原地沉吟深思。
他突然明白了——严叔家跟他家没有多大区别,各有各的晦涩和污秽。
严罕许和他一样,都缺一个家,都是一个人在暗夜里前行。
他回包厢时,严叔已经被容云哄好了,他一进来,严叔就拢着他给他生日礼物。
生日礼物是一个很昂贵的游戏机,他平时不怎么玩游戏,自然不了解它的价值,他硬着头皮,说着客套的感谢话语,接过了分量厚实的游戏盒。
那一晚上,他的笑渐渐淡了起来,越来越假的寒暄,越来越客套的礼仪。
他讨厌现在这样,但看到容云一脸满意和幸福,他的委屈和反胃便越发发胀。他直到今天才意识到当年母亲接自己回家时候的眼神究竟掺杂着什么,肯定一大部分是厌烦。
十二年来母亲对自己态度稍稍缓和,是二个月前才开始改变的。细细推演的话,那天正好是母亲遇见严叔这个富人的第一天。
那天母亲来开家长会,却不小心追尾了严叔的车,严叔没为难儿子同校的同年级的学生家长他母亲,让她赶紧去参加家长会别迟到了,自己则等着保险公司来处理这通交通事故。他们交换了联系方式,之后他们很快相爱,很快结婚,马上就要幸幸福福地去度蜜月,一切都像开了倍速般那么不真切。
齐淌原印象最深的是,容云春光满面,连连念叨那句讽刺的话——幸亏那天她去参加了家长会,否则还遇不见真爱呢。
……
继那天后,严叔和容云第三天凌晨就启程去英国度蜜月,临走前容云悄悄给了他一把之前他们家房子的钥匙,让小严别生严叔气,回家住,以及好好照顾自己。
齐淌原看着空荡荡的对门房间,点了点头,容云摸了摸他的头,拉着行李箱走了。
她还是忘了,她该说些小齐也要好好照顾自己诸如此类的话。
她还是忘了。
严叔他们一走,这个家就只剩下齐淌原一个人,冷寂的房间里没了人气味。
齐淌原的补课班因为举报被查已经停课退费,朋友们在外面爽玩还没有回来,他最终独自一人每天窝在图书馆了。
那天还是正常上公交车,快关上的门擦过一抹熟悉的身影。
他的困意霎时清空,飞快的脚步声回荡在风里。
等一下——
主子们,给点点击吧。/磕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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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