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月 第3章 鱼目混珠

在这处处腌臜人人都有隐晦恶意的翠云楼，宝月的出现仿佛是上天在考验这群生活在最阴暗角落里的人，而大家不约而同地选择了用娇惯宝月去弥补从小被亲人贱卖的自己。

半月前闻人瑨在向老鸨讨要宝月时，对方并没有欢欣鼓舞地将人送到榻上，而是自作主张替宝月安排了个临时丫鬟的身份，大约是盼着他嫌弃宝月不中用，离开时将人留下。

然而太子就算是回京他也不打算放了宝月，定下归期后，闻人瑨再一次叫来了老鸨。

红婆在这楼里待了快二十年，按理说应该最善解贵客之意，可唯独这一次她将太子带到了宝月她娘兰叶面前，还说自己没有身契做不了宝月的主。

因宝月名字的事，闻人瑨只当她母亲兰叶和楼里那些见钱眼开的花娘一样，可现实与他所想截然不同。

从那张缠绵病榻的消瘦面容中，依然可以看出兰叶年轻时的惊艳，且语气动作也无一不透露出她曾经接受过良好的教养。

“兰叶娘子，在下前来是为了带走宝月，我能理解你想给她找托付的心情但她出生在此地连户籍都没有，即便嫁人为妻也并不安全。今日在下愿出百金，且承诺让她一辈子衣食无忧，不知娘子是否同意？”

“大限将至之人要再多银钱又有何用，若要带走宝月，奴家只求郎君答应一件事。”

“但说无妨。”

“奴想要郎君保证，若您要了宝月的身子就一定给她名分，且从此绝不让她抛头露面，直到她死。”从见到闻人瑨起，兰叶始终是那副从容不迫的冰冷神情。

“在下不过是想买个丫鬟，兰娘子勿要多心。”

“贵客若真有心买个丫鬟怎么会从翠云楼里选人，纵然宝月不是被养成妓子的，可您应该也看出来了那丫头笨手笨脚并不会干活，混身上下也唯有一副皮囊勉强够用。”

“丫鬟难道天生就会做奴，在下倒是挺有兴致好好教她。”

“也罢，若您真能忍住永远不碰她，就把她当个使唤的用吧，只待她年纪大了送去尼姑庵里便是。”

本以为兰娘子是看出自己的身份特殊才甘心把女儿奉上，可这话又是什么意思？明明急着把宝月嫁人，却不求他日后为宝月挑选如意郎君，还说让女儿出家。

难道是算准他轻浮狂狼，必然对宝月心怀不轨？

“奴临死前也只有这一桩心事未能了却，若您不答应，那就请在我将她嫁人时莫要出手阻拦。”

太子思索再三，才硬着头皮给了应答， “也罢，我不会让宝月无名无分时被人欺辱。”

“那便祝您归途一路顺风。”兰娘子强撑着病体起身做了个谢揖，“郎君，我那女儿从小长在不入流之地，所以对尊卑甚至男女之别都很无知，可若因此缘由把她当成戏耍的玩意儿，她必不会如您所愿的，这孩子很犟。”

闻人瑨闷声不语，离开时他脸上还挂着沉郁，堂堂太子竟平白无故被当成色胚，偏偏他还不好辩驳，毕竟这莫须有的念头总不能用发毒誓这么低俗的方法来证清白。

“叫宝月来和兰娘子道别，毕竟她们以后也见不了了。”他半是报复地命令随从。

——

见到母亲后，宝月才对自己“被买走”这件事有了实感，和闻人瑨在一起玩闹的时候太多，以至于她总觉得他多半只是想在出游时寻个乐子，并不是真的要养她这个宠物。

“既然那位大人买了你，往后你跟他走吧再也不要回楼里了。”

“娘不要我了吗，把我卖了？”宝月低头扣了扣手指，她现在心情很复杂。

“那位大人气质非凡，你跟了他会有出息的。记住往后哪怕他不想纳你，你也要努力让他封你做妾。”兰娘子握着宝月的肩膀越说越严肃。

“您以前不是说让我配个好人家做妻吗，还说做妾不好。”

“那时你年纪小，如今你大了也漂亮了，要知道出身差的女子美貌便是灾祸，即便嫁了人没本事的郎君也护不住你，倒不如一开始就找棵大树靠着。”

兰娘子自己便是吃过苦的，她当然不想宝月也走自己的老路，何况她们的血脉特殊，若有朝一日真成了男人的玩物，只怕宝月连她这岁数都活不到。

“放心吧，姐姐们不都说我最可爱最听话了，大人一定会很喜欢我的，说不准他还要娶我做妻子呢。”

这话换做别人兰娘子指定是要嘲笑一句不知天高地厚，可对宝月，她到底没有忍心说出真相。

“一定要想办法让大人给你名分，一旦他要了你就赶紧想办法生个孩子。”

凭借兰叶的眼力，还不至于看不出那位买下宝月的郎君来自何处，恐怕这就是冥冥之中天注定吧，宝月也有她逃不掉的命运。

———

约定好与陈氏女相见的日子，太子一早就整装待发，可直到傍晚才收到太子妃造物流寇已经葬身山崖的噩耗。

“确认是陈家的女儿？”

“回殿下，那女尸已经摔得面目全非，不过从身形和装束来看确是海宁县主无疑，尸身不远处还有从崖顶掉落下的嫁妆箱子，不过盗匪不识货只偷走了箱子里的金银。”

皇室和陈氏女之间的联姻背后牵扯的利益很大，太子不惜破坏了他一贯不争不抢的善良形象才将这桩婚事抢到手，又怎么可能让成果付之一炬。

在抵达陵州前太子还以为最大的麻烦已经解决，没想到还是大意了。他只算到京中有人不想他回去，却没算到他们为了不让东宫获姻亲的助力竟然把陈女杀害，给陈氏留一个上好的反叛借口。

这件事，实在棘手。

来回踱步间，太子瞧着窗外那只到了饭点才跳窗回来的顽皮小猫，陡然间生出了一个绝妙的主意。

陈氏女十年不曾入京，所以眼下京中又有谁会对她的样貌熟悉？

独自想了一夜，太子终于在天亮时拟定计划，他随即召来心腹几人共同商量此事。

……

“有她在，孤的太子妃便没有上京途中横死一说。”

“殿下是想鱼目混珠？可这女子看着过于平庸哪配得上太子妃的身份。”太子舍人马威并不赞同。

“她？姿色平庸？”太子心觉不妙，立刻问身后的长随刘业：“你也觉得孤选的人相貌平平？”

刘业是个人精见太子对那女子的态度特殊便开始拍马，“不不不，殿下看上的人一定有她的妙处，马大人只远远见过小娘子一面，不像下官日日跟在殿下身旁伺候，下官觉得那宝月娘子分明是国色天香的大美人啊！”

闻人瑨怎会听不出这话的言不由衷，他叹了口气，心中已经有了答案，原来在其他人眼里宝月根本不算是惊世骇俗的美人，可自己为何觉得她美？难道他真的对这小丫头起了不同寻常的心思？

不，这太匪夷所思。

“殿下，如今正是险要关头，切不可掉以轻心，就算那女子再怎么合您的心意也万万不能让她入局，属下会给您找到更好用的替身！”太子的另一名手下费允也站出来极力劝阻。

“孤虽觉得她很有意思，可也不会忘记她的身份，有时候越是无关紧要的人才越不容易引起怀疑。

隐卫手里培训出来的人或许面面俱到，可这桩一旦婚事样样顺利恐怕会有更多人坐不住，有她在哪怕东窗事发，孤大可以将一切都推到她的头上。”

“殿下当真有自信到那一步，能下得了手？”心腹之首的詹事董征文终于忍不住开口。

“孤给你这个权利，若有朝一日孤**熏心，你可以为大业代君行刑杀了宝月。”

见闻人瑨神色坚定，余下几人终于齐声回应道：“我等愿听从殿下之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