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昭云端月,此意寄昭昭。
《九辩》里的这句诗,正是宋凭语小名的来意。月亮总是散发出皎洁明亮的光辉,总是悬挂于难以触碰到云端之上,我把我的心意寄托给明月,希望它能随着月亮陪伴你。
宋凭语刚出生时,叶杳想过很多小名,无关乎生活日常里的常见物。对于小名,叶杳的在意程度没有名字那般深,她不似之前仔细回忆诗句的架势,想就此随意取一个顺口的。宋斜阳对此不太满意,他觉小名如同名字一般重要,从而,宋斜阳想起了这句诗。
宋凭语的小名就此定了下来。
“昭昭。”
宋凭语呆坐在单人沙发上,坐姿老实脖劲半垂,唯独那双有神眼眸轱辘乱转着。叶杳能不知道她又在分神吗,叶杳不想过多搭理她,只顾嘱咐了几句,便任由她飞奔出门。
宋凭语拖着行李箱飞速赶到机场,与她的好友梁越星碰面,梁越星一见到宋凭语便开始激动的叽叽喳喳,“我差点以为你要晚点。”
“怎么可能。”
“我时间观念很重的好吗?”
宋凭语充满胶原蛋白的明媚脸庞,布满傲娇与不容置喙的意味。梁越星没过多跟她瞎扯,拖着她往内走。宋凭语准备去香港采风,梁越星纯属是趁机去玩。
她们刚到香港酒店,梁越星一放下行李箱,立马半举手机递到宋凭语面前。
“快看快看。”
“你知不知道他是谁?”
宋凭语心情不错,她很给面子的瞪大眼睛瞧了几眼。
随后那双清澈炯亮的眸间笑到弯起,宋凭语一字一句很是认真。
“盛柯。”
“研究物理的?”
梁越星颇为诧异,她嬉笑弧度僵硬了瞬。不是,宋凭语怎么知道的,她不是还没有具体阐述吗?梁越星瞥见宋凭语狡黠脸色,她狐疑皱了皱眉,兀自探头瞧了眼自己的手机屏幕。
噢,上面写着呢。
梁越星赶忙再次牵起笑容。
“他在香港有个演讲。”
“我们去看看嘛,反正也没事,不着急回去。”
“不要。”
宋凭语不带一丝犹豫立马拒绝,她对物理不感兴趣,甚至是一窍不通,她去现场滥竽充数吗。有这闲工夫,她干嘛不好啊。任凭梁越星在她耳侧怎么嘟囔,宋凭语终究是没应下。后续念叨到梁越星都没兴趣了,她半挽着宋凭语的胳膊,散漫行走于人群来往的街道上。
梁越星啧了声,悠悠启唇,“也是。”
“我能听懂一个字吗?”
“你会看懂脸。”
“…”
宋凭语一本正经又果断丢出的话语,迫使梁越星彻底气笑了。她单手叉腰诶了声,作势想跟宋凭语理论理论,什么叫做她会看懂脸啊,她又不是…只是去看脸。
短暂的小插曲度过,宋凭语半举相机对准摆好姿势的梁越星,宋凭语眉心一点点颦紧,她偏过脑袋,嘱咐了梁越星几句,让她更改下姿势。
宋凭语没给她拍几张照片,镜头内的一颗参天大树,牵走了宋凭语的所有注意力。
她眼眸怔愣了很瞬,手指缓慢调动镜头,把重点放在茂密树叶间。
偏偏梁越星没察觉,她笑到僵硬的嘴角不敢大幅度扯动,只能咬牙发出些许断续字眼。
“…宋凭语。”
“好了吗?”
“噢。”
“现在好了。”
宋凭语偷摸压下肆意上扬的嘴角,再次把镜头对准梁越星,又多拍了几张照片。在香港的最后一晚,在一家灯光稍显黯淡,周围尽然拢入暗黄色光芒内的酒吧。
宋凭语,撞见了梁越星嘴里的那位“盛柯”。
对方锐利又暗藏洞察的视线,懒懒从宋凭语身上划过,他单手支撑脑袋,垂头打量着自己手中的物件。显然是对梁越星跟蒋郁林的寒暄不感兴趣。
宋凭语倒是没想过,梁越星居然在这也能偶遇到朋友。
不过。
宋凭语对这位盛柯,也没什么兴趣。
她不太喜欢那种拽的二五八万,像是谁得罪过他似得冰块脸。
宋凭语坐在原处,兀自垂眸掰弄指间。
等到梁越星跟蒋郁林各自聊到困乏,终于提出回酒店时,宋凭语已然困到两眼昏花。宋凭语的睡眠向来是极好的,堪称是倒床立马能睡着。
可正在兴头上的梁越星并不。
她现在满腹心思都在宋凭语身上,刚才那位沉默寡言盛柯,居然想要宋凭语的联系方式。
这简直是天大的八卦好吗。
梁越星差点没绷住,想要仰头长笑。
她偏头看了几眼陷入香甜睡眠的宋凭语,梁越星感慨似得直啧啧。
“也是。”
“谁不喜欢。”
“要是我,我也喜欢。”
“喜欢?”
“对啊。”
“昨天晚上你睡着之后,蒋郁林给我发的消息。”
“是不是超级惊讶。”
宋凭语眉心狐疑收拢,她悠长眼睫仍然低垂耷拉,骨节分明的手指间紧握叉子,正漫不经心吃着自己的早饭。看样子,是对这件事情不怎么有兴趣。
梁越星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状态,她差点没上手抢过宋凭语手中的餐具。梁越星激动的诶了好几声,想要吸引宋凭语的注意力。
“也不一定要有什么。”
“接触解除也可以嘛。”
在梁越星的各种游说下,宋凭语这才同意了,梁越星给联系方式的意见。
虽然是有了联系方式,可跟没有,似乎没有什么太大区别。盛柯的行事风格像是他这个人似得,果断决绝不易忽视却又特别安静。
关系的转折点。
在于一年圣诞节。
那天宋凭语喜欢的五月天有场演唱会,倒不是这个点吸引宋凭语,令宋凭语感兴趣的是那场演出的歌单,全是她喜欢的歌。宋凭语定好时间准备买票,却因为工作原因,耽误了一小会儿,直接错过了买票的节点。
傍晚与梁越星吃饭时,宋凭语紧皱眉心不停吐槽。
一脸的痛心疾首。
宋凭语太过沉浸于悲伤春秋的氛围,以至于,忽略了梁越星嬉笑神情。
待到宋凭语回过神时,她这才迟钝察觉梁越星笑到夸张的脸庞。
宋凭语对此感到特别不解,她反问道。
“我没抢到票。”
“你也去不了了,你怎么。”
“还能这么开心?”
梁越星意味深长的嗯了声,她缓慢放下筷子,故意使坏般想要延长宋凭语的好奇心。宋凭语如她所料般,好奇心一点点攀升直至巅峰。
眼看宋凭语就要暴躁前,梁越星总算是松嘴。
“记得盛柯吧?”
“…跟他,有什么关系吗?”
“他是十二月的天?”
“…”
梁越星顿然语塞,她是接不了宋凭语这个话题了。梁越星只能把剩下的字眼,连贯吐露。这下,变成呆滞状无法言语的人变成了宋凭语。
宋凭语没想到,跟盛柯还能有这样的后续。
梁越星说。
盛柯约她们一起去看五月天。
梁越星早就答应要去。
所以。
宋凭语似乎没有太多选择,或是扭捏的余地。
20xx年的圣诞节。
五月天在台上唱着那首《步步》。
当歌词滚动出那句—
每一张相片每一个房间
宋凭语的镜头定格在此。
演唱会结束时间有些晚,梁越星跟蒋郁林说打算去吃夜宵,宋凭语次日没工作欣然答应。宋凭语因为看手机的原因,落后走在她们俩身后几步外。她正欲继续朝内跨步,身后一道暗哑低沉的嗓音叫住了她的步伐。
“宋凭语。”
宋凭语惊诧回眸,撞进盛柯深入潭底的漆黑眼眸。
他轮廓分明的脸庞扯出散漫笑容,吐露出的话语却充满分量,使人被迫站立在原地无法动弹。
“我能追你吗?”
“…”
宋凭语缓慢垂下半举手机的手臂,她悠长浓密的眼睫颤巍了瞬。
随后,宋凭语紧皱眉心,仿若是真的很认真。
“…你如果在吃完饭后问我。”
“我可能会脑袋一热答应。”
“因为吃饱撑的。”
面对宋凭语诙谐又直白的拒绝,盛柯垂劲一笑没放在心上。之后的盛柯,的确与之前不同,连同梁越星都看出了端倪。宋凭语对此仍是不为所动,没有给出什么回应。
宋凭语有次外出拍摄,恰巧“遇到”了盛柯。
原因。
自然是拜她那位好闺蜜。
临到饭点,盛柯提出一起吃饭,宋凭语微妙扬眉倒也没出声拒绝。她坐在盛柯对面,专注垂眸紧盯自己手中的相机。当宋凭语看到菜单上的蓝莓奶酪蛋糕时,她眉眼噌然一亮,果断出声想要。现在身侧没有熟悉的人,不会知道她有些蓝莓过敏的事情。
少吃一点点。
应该,不会有什么太大问题的。
毕竟,宋凭语只是轻微过敏。
坐在她对面虽不出声,存在感却极强的盛柯,在这时突兀出声,从根本上断掉了宋凭语那丝幻想。他出声帮宋凭语另外要了块蛋糕,宋凭语愤恨咬牙,笑的牵强。
“不是吧?”
“我又不吃那块。”
“你不是蓝莓过敏。”
靠。
宋凭语愕然眨了眨眼睫,她紧绷神情有一丝松懈。她孜孜不倦用直白眸光,打量着面色坦然的盛柯。宋凭语炯亮眼眸轱辘一转,冷不丁问了句。
“你这么了解我?”
宋凭语不能说是在那瞬间对盛柯产生印象的。
因为,早在之前,她已然对盛柯改观了。
宋凭语有次膝盖摔伤,痛到她龇牙咧嘴,连走路都稍显歪扭。偏偏,她一咬牙一个人前往医院。宋凭语不认为这个是需要多人陪她的事情,大家都有工作,况且,她认为自己伤势不算严重。期间,梁越星偶然打电话来,问宋凭语要不要一起吃饭,宋凭语这才胡乱道她在医院。
排除梁越星的惊讶,跟忽然挂断的电话。
等来的人却不是梁越星。
而是急色匆匆的盛柯。
他呼吸不稳胸腔起伏,高大身影压向宋凭语。
犀利眉眼裹满躁郁。
宋凭语不由皱了皱,怎么这幅场景,像是盛柯摔伤了似得。
没等来询问,反倒是等到了盛柯的“奚落”。盛柯说,膝盖摔伤根本算不上是小事,为什么宋凭语选择只字不言,独自前往医院。这很大程度上,会加重膝盖上的伤。
依照宋凭语的性格,再加上家里从小惯到大的脾气。她恍然间看见盛柯的黑脸,以及他严肃的冷语,宋凭语才不会买他的账。
那天,盛柯虽然把宋凭语送回家,可两人一路没有任何言语。
终究是闹了个莫名其妙的冷战。
梁越星听见宋凭语膝盖摔伤,赶忙跑到她家陪她一起住。不信邪的宋凭语,等到膝盖真的泛起阵阵疼痛时,这才后知后觉盛柯话里的重量。
待到膝盖好全后,宋凭语也没找到合适理由,跟盛柯“握手言和”。
梁越星生日那天。
宋凭语再次见到了盛柯,他像是没看见自己似得,径直从身侧擦肩而过。宋凭语也没了耐心,选择与他所坐位置最远的地方。蒋郁林跟梁越星自然察觉到了,两人都刻意找话题聊。
宋凭语时不时同她们嬉笑两句,其余时候不是看手机,就是把玩游戏机。
哪怕对方坐在她斜侧方,宋凭语依旧全然把盛柯当空气。
连同之后,梁越星都不免调侃了句。
“你们俩。”
“要不吵一架吧。”
说不清对盛柯的具体情感是什么样。
对于宋凭语来讲,这是一段莫名折磨心智的阶段。人看似仍旧是往常那般,可仔细端倪,会发觉她的思绪始终缺了些,至于分散到哪里。
或许宋凭语也想不明白。
临近过年前,宋凭语接了个外出的约拍。
地点偏僻在郊区附近。梁越星一听见地址,立马对这个约拍产生了浓郁担忧,她不可能放心宋凭语一个人去郊区。梁越星嘴上说陪她一起,可当真正出现的人不是梁越星。
是盛柯。
相隔一段时间未见。
宋凭语看他的眼神难掩一丝陌生,她不自在的挪开视线,双手搭在膝盖处。宋凭语愕然又无奈的视线紧盯眼前倾盆而下的雨幕。滴答雨声间,一道低哑声线显得突兀。
“抱歉。”
“…那天的语气。”
宋凭语颇为震惊的偏过脑袋,她纳闷的直视盛柯那张满是肃然的脸庞。见惯了盛柯不苟言笑,一本正经的模样,乍然瞧见他吃瘪又语塞的姿态,宋凭语没绷住,垂头笑出了声音。
尽管不知道何处好笑,盛柯冰凉眉眼也不禁攀上笑意。
那次之后。
宋凭语对盛柯的态度变了很多,再到后续,一切都似乎进展的顺理成章。
对于他们俩在一起这件事情,身旁朋友们没有一点意外。
但对于他们俩会因为一本书起了争执,这就真的让梁越星他们瞠目结舌。
也算不上是争执,不如说是各执己见。宋凭语从前始终认为,喜欢同一本书的人,可能会有灵魂的共振会有相似的感触。
她却忽略了很重要的一点。
每个人都是个体,所看到的书籍虽相同,可产生的下意识想法,输出的观点一定会存在差异。
不管一点或是很多。
…
某次宋凭语一时兴起学了道牛肉面,她自告奋勇说要做一碗给梁越星试试。在听见的瞬间,梁越星感到无比开心。果然,宋凭语还是最关心她的。
当卖相不错的牛肉面,真正端到梁越星眼前,她仍旧是一副跃跃欲试模样。直至,梁越星在宋凭语各种期待的眸光下,用筷子夹起面条吃了口。
“…”
梁越星右边脸颊因面条而微鼓起,她神情有一丝僵硬,眼睫胡乱扇动。梁越星现在只有一个想法,她想立马放下这碗如同送命题似得牛肉面。
梁越星抬起骨节分明的左手抵在唇边,佯作是清了清嗓子,她正想吐露出声。
宋凭语轻快音调再次落地。
“怎么样?”
梁越星不自觉讪笑了声。
有些生硬。
“可以。”
“但答应我。”
“以后别做了。”
“…”
跟宋凭语吃完饭后,梁越星随手翻了翻那本,让盛柯与宋凭语起“矛盾”的《波兰人》。
看了几页,梁越星忽然阖上书籍,选择闭目睡觉。
真无法理解她们两个人。
这次争执又是如何结束的呢。
是相继出现在书桌上的两本书。
第一本被人拿走后,另一本又被另外一人放上。
一本是盛柯放上的《加缪情书集》。
一本是宋凭语刚看完的《精神与爱欲》。
直到最后,宋凭语才恍惚发觉,争吵或分歧的出现,不一定是暴雨来临前的黯淡。或许与之相反,那是吵闹的氛围,是因就有人陪伴而延展出的肆无忌惮。
匆匆岁月往往都在弹指一间。
一次黄昏傍晚,盛柯悠长眼睫抬起,直视即将被黑幕笼罩的天空。他喉间滚动,一些无端话语从他嘴里吐露。
“如果。”
“有重来一次的机会。”
“我想变个方式。”
“以你喜欢的类型。”
“重新出现在你眼前。”
宋凭语对盛柯莫名其妙的话感到怪异,她却没有出声反驳,反倒是散漫一笑配合道。
“我喜欢的类型?”
“什么?”
盛柯眉梢微妙一扬起,故作深思。
“脸臭嘴冷对你百依百顺?”
“…”
“你可闭嘴吧。”
那天的结尾处。
盛柯似是陷入回忆的感慨般,盛柯说他的这辈子似乎太过严肃。如果可以,他希望出现在宋凭语眼前的他,是一个,相对趣味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