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瑛立刻呈上几页纸张,上面详细列明了库房内涉待查及失窃珠宝的调拨记录。
贵妃扫了一眼,将其中一页递给柳尚宫:“你来看。”
柳尚宫接过后仔细阅读,眉头微微一蹙,答道:“娘娘,这有记录显示,有几枚宝钗曾从皇后宫中调拨至御苑库房……”
关宁隐在队伍中,却敏锐地注意到柳尚宫的语气中透着谨慎。
贵妃这一步,明显是在向皇后发难。
“调拨记录没有问题,但为何库房的账册上,没有入库登记?”贵妃淡淡地问,声音中已带几分冷意。
柳尚宫连忙跪下:“娘娘,这……这恐怕需要仔细查明。”
贵妃未再追问,只是冷冷一笑,目光落在其他人身上:“本宫不管是谁的责任,若查不出结果,尚宫局所有人都要受罚。”
尚宫局内的气氛因珠宝失窃案愈发凝滞。
*
前日,司记司上下接到御旨,要彻查御苑库房所有珠宝的流转记录。
关宁被派往整理珠宝赏赐清单,这意味着她将直面失窃案的核心,那些消失的珠钗。
珠钗的记录出现在账册的一角,旁边一行细字标注着“待查”。
作为“待查”的珠宝,它们通常并非遗失,而是记录混乱,暂时搁置核对。
然而关宁手中这册账目却隐藏着不寻常的涂改痕迹。
原本的朱砂字迹被刮去,再以墨笔书写。
关宁小心辨认下,依稀看出珠钗曾经的去向,它并非留在贵妃名下,而是数年前被赏赐给了皇后身边的一名大宫女张婵。
关宁的眉头皱得更深。
依照常理,珠钗既已赏赐出去,就不该再被列入贵妃名下的记录中。
更奇怪的是,这一改动似乎刻意而为,将珠钗的归属拉回到贵妃手中。
关宁心中涌起一阵隐忧,如果有人追查这件珠钗,那么矛头会指向谁?是贵妃,还是...
这时,司记司的郑掌记端着一杯热茶缓步走来,目光从账册掠过,随即停留在关宁的脸上,露出几分不动声色的笑意:“关女吏,抄账抄得这么认真,真是司记司的福气。”
关宁闻言一惊,连忙低头掩饰情绪,垂首恭敬道:“掌记过奖了,职责所在。”
郑掌记的目光在她手中的账册上停留片刻,才悠悠说道:“这宫里的账目,可不是随便看的。有些事,看了,也要当做没看见。记住了吗?”
关宁心头微颤,忙低声应是,将账册合拢收回桌旁。
郑掌记满意地点点头,转身离去,只留下那一句意味深长的话在她耳边回荡。
*
次日,尚宫局接到御旨,要协助皇后宫中核查张婵的物品。
张婵是皇后身边的大宫女,也是皇后最信任的心腹之一。
关宁随同司记司的女吏们前往皇后宫中,负责整理张婵的物品清单。
张婵并未拒绝配合,反而将自己的箱匣悉数打开,任由核查。
关宁翻阅着清单,却发现许多物品并未登记在案,而其中一支通体碧玉、镶嵌金丝的珠簪尤其引人注目。
这支珠簪并非平凡之物,尽管造型简单,但其工艺与用料都显得极为贵重。
关宁不动声色地将它与清单核对,却发现这件珠簪并未记录在内。
“关女吏,你在看什么?”一声冷厉的呵斥打破了室内的寂静。
关宁抬头看去,是皇后身边的掌事嬷嬷钱嬷嬷。
她的目光如刀般落在关宁的手上,那支珠钗还未完全放回原位。
“回嬷嬷的话,这珠钗与清单不符,是否需要补充记录。”关宁放下簪子后退一步,示意自己没有别的用意。
钱嬷嬷盯着她,眼中带着几分审视,冷冷道:“这些物件自会有人查,不劳尚宫局的女吏费心。还有,那些清单不过是摆样子的罢了。”
关宁听出话中的警告,立刻垂首退开,不再多言。
不久后,张婵被召至皇后跟前问话。
女官们远远看着张婵被领走,低声议论纷纷。
有人说她失宠的日子不远了,也有人认为她不过是被牵连其中,遭受池鱼之祸。
关宁坐在角落里,耳边听着这些嘈杂的声音,心情却因一种难以名状的预感而沉重。
她抬眼望向门外,不知为何,脑海里始终浮现出那支珠钗的模样。
她暗自握紧拳头,低声自语:“局未明,不能退。”
张婵自尽的消息传遍后宫时,尚宫局正处在忙碌的核查中。
关宁听闻时,正翻阅着御苑库房的账册,笔尖顿住了片刻,纸上留下一个浅淡的墨痕。
“怎么会这样?”女吏们低声议论着,“张婵跟随皇后多年,平日里连半句怨言都没有,怎会突然……”
“听说是认了罪的。”有人压低了声音,“遗书里写得清清楚楚,说她藏了贵妃的珠宝,怕事情败露,这才……”
“哼,”张典记冷笑一声,打断了那人的话,“遗书?这宫里的人哪个不是留下罪名才敢死的?自己死了,能保住家人平安,她又不是第一个。”
周围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只有关宁依旧垂首,整理账册的手指却微微收紧。
张婵的死看似简单,却在她心中留下了更深的疑问,真是因为罪行昭彰无路可退,还是有人故意逼她走到这一步?
她的思绪未及多转,门外便传来一阵不疾不徐的脚步声,沉稳中透着分明的节奏感。
关宁下意识抬头,正见一名身形颀长的男子步入厅中,宫人们纷纷退避,厅中顿时安静了几分。
男子身着太监服饰,腰间束带收得极其利落,一身宦官的打扮却难掩清雅风采。
他面容清秀,双眉舒展,眼神温润,举手投足间如春风过林,既无锋芒,又令人心生敬意。
“赵公公。”柳尚宫率先行礼,声音里透着几分试探,“不知您前来,所为何事?”
男子微微颔首,拱手还礼,语调温和却不容置疑:“司察司赵怀书,奉陛下旨意,协助尚宫局彻查御苑库房贵妃珠宝失窃一案。”
赵怀书。
这个名字轻轻掠过关宁的耳边,她低头敛去心中一丝波动。
几月前的雅宴,她也听说他曾是少年意气的探花郎,胸中怀有清平天下的抱负,而三年前,赵怀书因一场家族浩劫入宫为宦,本是高门子弟,却在巨变后居宫中为奴。
“赵公公此番前来,是否有陛下的特旨?”柳尚宫试探着问道,言语间并未显露出多少敬畏。
“正是如此。”赵怀书微微一笑,从袖中取出一卷圣旨,“陛下心系贵妃事情,令司察司协助尚宫局,彻查此案。若有不妥之处,还望尚宫海涵。”
“哪里的话。”柳尚宫连忙接过圣旨,脸上的神色却仍是平静无波,“司察司愿意协助,我等自然尽力配合。”
赵怀书点了点头,目光缓缓扫过厅内众人,最终落在关宁身上。
他并未停留太久,却像是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略微一顿后,转身向柳尚宫说道:“既然如此,我便先从账册开始查起,还请尚宫为我安排一处。”
*
午后,关宁低头整理账册,心中却难免因他的到来而警惕起来。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这位司察司的主事太监,远比他表面上的温和从容更为深不可测。
“关女官。”他温声唤道,语气柔和,听不出一丝威压,“你手中的这本账册,可否让我一观?”
关宁心中一紧,但还是稳稳地起身,将手中的账册双手递上:“赵掌印请过目。”
赵怀书微微颔首,接过账册翻阅起来,他的目光沉稳,每一页都看得极细致。
忽然,他停在一页,指尖轻轻点在一处字迹涂改的地方,问道:“这些改动,可有留下记录?”
关宁低声回答:“回掌印,账目涂改多是在御苑库房完成,我们仅负责誊抄,原始记录并未标明原因。”
“未标明原因吗……”赵怀书低声喃喃,目光中似有深意。
他合上账册,目光柔和地看向关宁:“这些账册,尚需再核对原始账目,还请关女官费心。”
“是。”关宁垂下头应答,心中却更加不安。
赵怀书离去后,司记司内的气氛似乎更加压抑。
关宁低头埋首在清单中,却无法抑制脑中的思绪。
张婵的死,赵怀书的出现,还有这些账册中层层叠叠的隐秘,像是无形的丝线,将她一点点牵向更深的迷局之中。
赵怀书接手此案不过短短半日,后宫上下的气氛却已变得愈发紧张。
张婵自尽带来的震动尚未平息,皇后宫中的管教失职已然传遍四方。
关宁原以为,这位温润如竹的太监,虽令人感到几分威严,但终究不过是奉命行事。
然而随着调查的展开,她却渐渐意识到,赵怀书所展现的才智与狠绝,远超她的预想。
清晨,御苑库房前的台阶上站满了人,库房掌事婆子亲自带领库吏跪了一地,远远地只听得哭声隐约。
关宁随着尚宫局其他人到来时,见赵怀书静静站在台阶上,双手垂于袖中,低头看着掌事婆子,却不发一言。
“赵掌印饶命啊!”那掌事婆子不断磕头,额上已经见了血,“库房一向规矩严明,怎么会出这种事?一定是下面人疏忽,才让窃贼钻了空子!”
赵公公出场了。
读者视角:
1.张婵的珠簪
2.以及为何而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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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珠簪疑云(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