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后的一大清早,京城骤然传来一则消息,城南茶摊的刘老汉,在司宫台内监回宫的路上以死递状,为女儿讨回公道!
刘老汉这一以死递状,鲜血染红了司宫台前的青石板,也震惊了围观的百姓和学子。
然他的身子骨到底不堪重负,状纸才递到值守官手中,他便一头栽倒,昏迷不醒。
城南茶摊热闹了许久的茶水间,顿时笼罩上一层沉重的气氛,人群中,有人低声议论,有人握拳愤怒,也有人默默摇头,似乎对此事已经见怪不怪。
刘老汉的儿子刘安接到消息后匆匆赶来,见父亲昏迷不醒,双手颤抖,将老汉背回家中后。
齐锐、任子洲、李长风三人都聚在刘伯家中。
齐锐直截了当地问道:“刘伯的女儿到底出了什么事?刘兄你得给我们说个明白!”
刘峰脸色难看,坐在昏暗的室内,声音低沉:“我有一妹,名唤刘怜梅,年方十七,生得端庄贤淑。几月前,她在路上被人掳走,送至家中早已没了气息。”
几人闻言皆变了脸色,任子洲沉声问道:“谁敢这般明目张胆?”
刘峰嘴唇颤抖,沉默良久,方才压低嗓音道:“右相徐勉之侄徐焕。”
齐锐猛地站起,眼里火光乱窜:“徐焕?!徐家竟敢如此猖狂!这狗贼的恶名早已传遍京中!朝廷竟无人能管他吗?”
刘峰低下头,眼中含泪:“我父亲跑了数月告状,可谁敢接徐家的案子?如今,他走投无路,只能冒死递御状。”
“只是递了状纸,不知能不能查下去。”李长风轻声说道,语气带着几分忧虑,眉头微皱,“徐家乃世家大族,若朝廷无意追究,怕是难有结果。”
“律法是为天下人所设。”任子洲语气坚定,“若天下人无力求助,我们这群人便有罪了。”
“查不下去,那我们就帮着查!”齐锐冷冷地道,目光炯炯,像是要烧穿这世间的不平,“徐家简直是无法无天!”
齐锐愤然起身,来回踱步,眼中满是怒意,拳头砸在桌案上,低声怒吼:“徐焕!狗官害命,世家害女,他徐家真以为无人治得了他们?”
任子洲按住他的肩膀,沉声道:“长白兄稍安勿躁,徐家势大,此案无疑是刀山火海。眼下你我尚未殿试,发声时还需谨慎。”
李长风摇头:“徐家横行已久,寒门如我等之辈不过草芥,莫说谨慎,不发声便能保平安吗?”
任子洲沉吟片刻,声音却如他一贯般沉稳:“齐兄,虽说侠以武犯禁,但我等士子以文为刃,不妨从文章入手。若状纸无法触动朝廷,那就让天下人知道这件事。以笔锋对不公,方为正道。以舆论为刃,何尝不能撬动那些不能动的力量?”
齐锐一愣,随即点头:“任兄所言极是!既然朝堂无为,那就由我等士子奋笔疾书!只是这文章如何写,需得仔细斟酌。”
李长风叹了口气,摇头道:“文章固然能唤起共鸣,但若无朝廷支持,终究不过是虚空喊话。”
“所以,文章要写得有力,写得精妙,直击要害!”
任子洲说着,拿起笔,沉声道:“徐家之恶,不止关乎刘伯一家,更关乎天下苍生。其恶行的每一步,都是对法治的践踏,对寒门士子的打压。”
刘康却只是摇头苦笑:“我一介粗人,读不懂诸位的文章。徐家太厉害,你们年轻,莫要惹麻烦。我妹妹泉下若知还有你们这样的人,也该瞑目了。”
他的语气沉重,带着些许疲惫与无奈。
李长风的眉头紧紧锁起,叹息道:“果然是世家横行,官场苟且。刘兄,你放心,我们虽手无寸铁,但文章总能刺人肺腑。你的事,我们不会袖手旁观!”
任子洲拍了拍刘峰的肩膀,郑重说道:“徐家作恶多端,今日你刘家遭此横祸,他日或许就是我等寒门士子的灭顶之灾。此事不单为刘伯,也是为天下人。”
三人商定后,各自开始撰文。
他们将自己对时事的思考、对法治的渴望融入其中,既言辞激烈,又逻辑清晰,将徐家案牵连到寒门士子的前途、天下百姓的安危,引发更大的共鸣。
三人的文章犹如三把刀,字字句句刺向徐焕和整个徐家横行霸道的罪行。
文章影响越发的大,越来越多的学子参与进来。
*
夜色深沉,皇帝静静端坐书案前,手中翻动着这份控诉状。
状纸上的字迹带着血迹斑驳,诉说着茶摊老汉的绝望和悲愤。
皇帝的神情未见波澜,但一旁侍立的赵怀书却从他微微抬起的眉梢中察觉到一丝深意。
赵怀书上前一步,小声说道:“陛下,司宫台已查明徐焕确实劣迹斑斑,但其家中势力盘根错节,恐动其一枝,牵连甚广。”
皇帝轻笑一声,将状纸放在桌案上,目光望向窗外的昏黄灯火:“朕要动的,岂止是一枝一叶。”
赵怀书躬身静候,未敢再言。
皇帝翻过几篇士子的文章,眼神略显欣慰:“这几篇文章倒写得有力,尤其这三篇,辞意锋锐,文章精妙,堪称翘楚。”
赵怀书接过细看,低声说道:“陛下,这三篇文章分别出自齐锐、任子洲与李长风三人,他们是今年春闱的贡士,这三人尚未殿试。以此文观之,皆为可塑之才。”
皇帝点点头。
皇帝沉思片刻,忽然下令:“寒门之声,难得响亮。让御史台明日早朝详弹徐焕罪行。”
赵怀书微微颔首,未再多言。
第二日早朝,御史台以猛烈的言辞弹劾徐勉,细数其恶行,将刘家案再次呈上,直言徐焕强掳民女、祸害乡邻,恶行罄竹难书。
此言一出,朝堂顿时哗然。
右相徐勉,面色铁青地站出来反驳:“陛下,徐焕虽有过错,但此案尚无确凿证据。御史台之言是否过于危言耸听?”
御史台官员冷笑:“徐大人如此急于替侄儿开脱,不知是害怕真相大白,还是担忧自身牵连?”
两派人马唇枪舌剑,争执不下。
朝臣中顿时分为三派,徐焕所在的徐党一派自然百般辩解,甚至有人试图以“证据不足”来反驳此案,又将矛头隐隐指向了学子说文章有乱政之险;一方的寒门官员则借此大声疾呼,要求彻查徐家,还民以公道;另一派则在隔岸观火。
皇帝端坐在龙椅上,目光在群臣之间来回巡视,面上毫无怒色:“如有如此恶行若不彻查,朕于心不安。此案便由司宫台协同大理寺彻查,再交由刑部定夺,务必给百姓一个交代。”
他话音刚落,又补充了一句:“此案涉及甚广,司察司务必约谈相关人士,逐一审查,避免暗中生事。”
徐勉眉心一跳,瞥了皇帝一眼,心中隐隐生出不安。
此言一出,朝堂上顿时一片肃然。
皇帝并未停下,又补充道:“大理寺在查案过程中,应从深入百姓之言,让天下人见我大康之公道。”
此话直指士林,所有人立刻意识到,这不仅仅是对徐家的审判,更是皇帝笼络寒门、削弱世家的又一步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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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府内堂,徐勉与心腹低声商议。
“大理寺查案虽严,但尚可应付。真正的麻烦是司察司!”心腹神色冷厉,“皇帝命司察司逐一审问相关人士,这是在保护那些写文章的学子。”
另一位心腹点头附和:“章兄所言不虚,若学子们未受惊扰,只怕会更加有恃无恐。徐公子的罪名固然无法全推清白,然若能制造几桩意外……”
徐勉摆手,打断了他的话:“你以为皇帝猜不到吗?他特意让司察司介入,便是逼我们不敢动手。”
心腹迟疑道:“那便放任他们乱写文章?”
徐勉冷笑:“文章再好,也需有人推波助澜,能成舆论之势才有用。这三人只是初入仕途的无名之辈,若无人举荐,便是再写十篇好文,也难登朝堂。”
他语气顿了顿,眼中寒意毕现:“我们静观其变,皇帝想借司察司打压徐家,未必能如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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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察司的召令传至齐锐、任子洲、李长风手中时,三人皆心中一凛。
任子洲看着那盖着大红印章的公文,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他轻声道:“看样子,皇帝已经注意到我们的文章了。”
李长风皱了皱眉:“司察司的名声不太好,此番召见,恐怕另有深意。”
齐锐却毫无畏惧,昂然道:“怕什么?朝廷有朝廷的道理,我们有我们的操守,既然入了这条路,便当为民请命!”
“司察司?”任子洲仔细端详手中红印公文,眉头紧锁,“京中谁不知司察司作风狠辣,召我们去,怕不是好事。”
李长风冷笑:“无非是要摸清我们的态度。皇帝既然让司察司插手,说明他早看到了文章的影响。”
齐锐沉声道:“这未尝不是好事。若皇帝真想查徐家,定会保护我们。”
任子洲站起身,轻叹道:“但我们也别无选择,既然文章已出,我们只得走一步看一步。”
三人准备赴司察司之约,虽言笑间未显慌张,内心却皆明白,这不过是风暴前的短暂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