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中,晚饭已经准备妥当,关父坐在桌前,一边斟酒一边和关凌冬讨论用兵之道。
关宁坐在桌边,忍不住又问道:“爹,胡越为什么要打云州?”
关父微微一怔,随即笑着说:“小丫头知道得不少啊,街上听来的吧?”
“嗯,大家都在说。”关宁点点头,满脸认真地看着父亲,“他们想要什么?”
“胡越啊,想要的是我们这片好地方——土地肥沃,物产丰富。可惜他们不知道,云州是打不下来的。”
“打不下来是因为云州有莫大将军吗?”
关父哈哈一笑:“对啊!他是朝廷的名将,兵法谋略无人能及。有他镇守在云州,那些胡越蛮子再多也讨不到半点便宜。”
关凌冬也跟着点头:“爹说得对,莫大将军早年以以少胜多闻名,是个厉害人物。宁宁你就放心吧,胡越想占我们地盘,还得问问莫大将军的刀答不答应。”
关宁却没有放松。
关父抬手揉了揉女儿的头:“宁宁,别担心。有爹,有你兄长,还有无数像莫大将军那样的将士守护着大康朝的疆土。我们练武、从军,就是为了让你们不用担心这些事。”
关父的语气透着几分坚定,仿佛要让这个问题在孩子心中彻底打消。
“那我以后也要保护你们!”
“哟,小丫头还想上战场?”关父大笑,转头看向山忆舒:“她这胆子随你吧?”
晚饭后,关宁溜到院中,看到父亲正在擦拭佩刀,月光映在刀锋上,寒芒逼人。
“爹……”关宁悄悄走到父亲身后,“你是不是也要去云州?”
关父放下佩刀:“爹现在还不用去。云州有莫大将军,爹留在这里守护宁州。”
“那如果云州守不住呢?”关宁问。
关父沉默片刻,低声道:“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爹和所有将士都会尽全力守住下一座城,守到胡越无力再战。”
“爹是为了保护我们。”
关父点头,眼中闪着温柔:“对啊,是为了保护你,保护娘,还有千千万万个像我们这样的家。”
关宁低头想了想,终于露出笑容:“那我也要和你们一样,守护千千万万个家。”
“好啊。”关父哈哈大笑。
数日后,云州传来捷报,莫大将军以三千铁骑击退胡越,保住了云州城池。
宁州城中人心大振,街头巷尾重新热闹起来,说书人绘声绘色地讲述莫大将军的奇谋妙计,茶楼里的百姓纷纷议论“云州有莫大将,天下无忧”。
关宁跟着关凌冬凑热闹听了几次,听得津津有味,又跑回家问父亲:“爹,我什么时候也能像莫大将军一样厉害?”
关父哈哈一笑:“等你什么喝药不怕苦了再说吧!不过,宁宁,记住了,守护家国不是为了厉害,而是为了心中的牵挂。”
*
“胡越又来了。”这样的消息再次传遍了宁州的大街小巷。
与去年不同,这一次,传言里不再是小股试探,而是大规模的兵马。
从学堂一路回家的她,听到街边有人低声议论:“听说云州那边粮草都快供不上了,城中还有几万老百姓呢……哎,咱们这里能保得住么?”
另一人压低声音:“谁知道呢,听说这次胡越人数比往年多得多,西南道那边也没有个回应。”
这些话让关宁心里更添几分疑问。
关府的饭桌上,气氛与去年明显不同。
“爹,这次他们是不是比去年多了很多人?”
关父的动作微微一顿,但很快恢复如常:“宁宁怎么知道的?”
“街上都在说,秦婆都说胡越这次来得凶。”关宁放下筷子,抬起头认真地看着父亲,“这次他们来了更多人,莫大将军是不是会很辛苦?云州是不是很危险?”
关父终于开口了,语气不复往日的轻松:“守城自然辛苦,但将士们的职责就是护卫边疆。去年他们守住了,今年也一样能守住。”
他放下筷子,思索了一会儿,说道:“如果云州真的很危险,西南道按察使会派兵支援的。”
“那如果按察使不派呢?”关宁追问。
关父露出一丝讶然:“为什么不派?”
“比如……他们没有兵呢?”
关父听了,哈哈大笑起来:“胡说八道!按察使的兵力足够守住边境,就算云州告急,他们也会调兵的。你这脑袋瓜啊,怎么总爱瞎琢磨些不可能的事。”
“那万一是真的没有呢?”
“如果按察使真不派兵,宁州、永州一定会派兵去支援云州。”
他看着女儿的目光柔和了些:“所以,不用担心。这天下,不是孤城独守,而是各地联手御敌。”
关宁看着他:“既然他们知道云州不是孤城,为什么他们还要打过来?明知道打不赢……大康就这么令他们垂涎吗?”
话至此,她突然茅塞顿开:“是因为朝廷前几年颁布的那条明例吗?”
“庆安十三年,朝廷颁布‘州道粮税明例’,边疆军队本就靠着朝廷的拨款,但朝廷不再多给,如果减少军队支出,怕是不行,我猜边疆只能通过增加一些税收,比如说通商税。云州虽有有关口,但是赋税严重,导致他们无法进行,所以他们此举...”
关父张了张嘴,他未曾想到关宁能够看得那么深。
十天后,消息再次传来,莫大将军的部队依旧坚守在云州,但伤亡惨重,而胡越军队正试图从西侧绕道,直插云州的后方。
关父召集了几位副将和家将,在厅中连夜议事。关宁趴在廊下听了一会儿,只听到零星的几个词:“粮草……援兵……朝廷迟迟不发令……”
最终被关凌冬拽回了房间。
数日后,云州再传捷报,莫大将军在城东伏击敌军,直斩敌军大将首级,终于稳住了局势。
这场拉锯战虽胜,却让云州元气大伤。
宁州城中再次热闹起来,人们奔走相告,说莫将军果然是“天降奇才”。
她站在门边,看着父亲独自在灯下翻阅兵书,眼神凝重。
她隐约意识到,战争远比她想象得复杂。
*
庆安十七年,宁州的气氛更加压抑,街上很少听见笑声。
接连三年的战事让边疆百姓心里蒙上一层阴影,尤其是云州告急的消息一传来,整个宁州都笼罩在紧张与不安之中。
“胡越这次动了真格。”关府中,关父站在厅堂中央,双手负背,神色冷峻。
“消息准确吗?”山忆舒抬头问道。
“准确。”关父点了点头,“他们这次是倾尽部落全力,要一举拿下云州。”
关宁坐在一旁,听着父亲母亲的对话,捏紧了手中的茶杯。
三日后,云州请求援兵,关父作为宁州守备将军,受命率兵出征。
临行前一晚,关府的灯火一直亮着。关宁躲在廊下,看着父亲和几位副将围着地图讨论战局。
第二日清晨,关父换上了戎装,威风凛凛地站在庭院中。
山忆舒走上前,替他整理盔甲,低声道:“务必要平安归来。”
“放心吧。”关父笑了笑,语气轻松,“这次不过是要打几场硬仗,很快就能结束。”
“爹!”关宁跑了过来,“你一定要回来啊!”
关父低头看着女儿,揉了揉她的头发:“当然了,重阳节之前,爹一定打完胜仗回来,陪你吃桂花糕。”
“那说好了!”关宁仰起头,一脸认真,“爹不能骗我!”
关父点点头,郑重地说道:“爹从来不骗你。”
日子一天天过去,关于云州战况的消息断断续续地传回宁州。
胡越军队攻势凶猛,云州城几次被围,但莫大将军和援军拼死守住了防线。每次有消息传来,关府上下都紧张地等待,然后稍稍松一口气。
关凌冬开始比以往更加刻苦练武,甚至有几次深夜里还在院中挥剑。
*
重阳节将近,关宁每日下学回来都站在院门口张望,数着父亲答应归来的日子。
她相信父亲一定会回来,像从前一样带着胜利的消息、温暖的笑容,还有专门为她摘的桂花枝。
但等待的日子,总是异常漫长。
重阳节前两日,府门前出现了一个陌生的军信使。他身上满是尘土,眼神躲闪,低着头递上了密封的卷轴。
山忆舒接过卷轴时,手指微微一颤,却很快稳住。
她打开卷轴,匆匆一览,脸色如铁,随即把卷轴折好,放入袖中,转头吩咐管家:“备饭。”
那晚,府中依旧摆了六道菜,一切看起来与往常无异。关凌冬坐在席间,眉头紧皱,手中的筷子一动未动。
关宁注意到母亲吃得很少,时而看向兄长,又时而垂眸沉思。
她突然心中一紧,似乎有什么宣泄而出。
饭后,山忆舒将关凌冬单独唤到书房。烛火跳动间,关母从袖中取出卷轴递给他,沉声道:“看吧。”
关凌冬展开卷轴,眼睛刚扫过几行,脸色瞬间大变:“父亲他……”
“莫大将军阵亡,你父亲也……”山忆舒闭上眼睛,声音里透着极力压抑的悲痛。
关凌冬猛地攥紧了卷轴,指关节泛白。他勉强平复了几分情绪,问道:“宁宁她……”
“暂时别告诉她。”山忆舒抬眼看着儿子,神情无比冷静。
“娘,宁宁已经不小了……”关凌冬皱眉,但话未说完。
“但是我总不忍心看着她伤心。”
重阳节当天,府中一如往常地准备了桂花糕和菊花酒。
直到日落西山,关父也没有归来。
她似乎想到了什么。
这一夜,她抱着膝盖坐在院门口,直到寒露打湿了衣裳,依然不肯回屋。
关凌冬走过来,脱下自己的披风盖在她身上:“爹一定会回来的,宁宁,别急。”
重阳节后三日,云州城破地消息传的铺天盖地,关府迎来了一个黑沉沉的棺椁。
山忆舒站在棺椁前,面容如铁,没有掉一滴眼泪。
她转头看向关宁,声音低沉而坚定:“宁宁,你爹回来了。他信守了自己的承诺。”
关宁的眼泪无声地滴落,她想说些什么,发现什么也说不出。
关母上前一步,将她一把揽入怀中。
她的力气大得让关宁无法挣脱,声音冷静而沉痛:“宁宁,战争没有胜者,也没有承诺,你要记住,这就是你爹为家国所付出。”
这一刻,她彻底崩溃,伏在母亲怀中嚎啕大哭。
关凌冬站在一旁,眼眶早已通红,却咬紧牙关,一声不吭。
码字第二日,心情很好,看到自己笔下的人有思想有血肉,我很激动~[狗头]
码字码饿了,以为能吃下一头牛,点了份汉堡,没吃完[问号]
读者视角:
1.按察使不派兵,永州、宁州派兵支援
2.《州道粮税明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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