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卫黄河 第286章 第 286 章

不知过了多久，润泽的水意让容容醒了过来。他微微蜷了下爪子，发现力量稍稍恢复了一点，还没待查看一下周围的情况，又一道水从脑袋上冲了下来。

一人嘭一声把不锈钢盆摔在案板上，震得旁边的筷子跳了跳，高声骂道：“你脑子是不是有病啊，那鱼离了水能活吗，啊，我跟你说了多少遍，人家要活的要活的，他妈的你搞死了拿个屁的钱！”

对面一人黑黑瘦瘦，个子挺高，穿着松松垮垮看不出颜色的衣服，正靠在墙边吸烟，眼睛盯着地面上的水泥纹路，默不作声。

“曹尼玛简直是个傻逼。”那人又骂了一句，抬手往盆里再添了一盆水，看水面没过大鲵脊背，过了一会儿，小小的气泡从大鲵口边冒了出来。

没死，那人松了口气，生怕到手的钱就这么飞了，还好这家伙比鱼结实点……不对，鱼呢。

他转头质问道：“小金鱼呢！”

对面人抬眼看过去，下巴朝水里点点，一手弹弹烟灰，声音嘶哑道：“盆里呢。”

“是吗，没死吧。”那人狐疑的看着他，满脸都是怀疑，奈何这人就是个闷疙瘩，骂不开口，打又打不过，只能祈祷买家快点打钱过来，好分完账赶紧把这亡命之徒打发走。

瘦高男人嗤了一声，道：“不知道。”

“嘿你——”那人一听就来气，手指点着他指来指去，道，“一只不到十万，一对一百万，我他妈之前跟你说了多少回，你懂什么意思吗，啊，动动你那土坷垃脑袋，他妈的十万跟一百万分得清哪个大哪个小吗，曹尼玛最好跟我说的是实话，不然……”

一阵铃声突兀响起，容容眼睛微微转动，趁人类注意力移开瞬间，迅速张开口将小鲤鱼滑进水里。淡淡的金色一晃而过，容容视线迅速扫过小鲤鱼全身，鳞片有些泛红，背鳍耷拉着，眼睛一动不动像是睡着了。

快醒过来吧，容容在心里说着，小心翼翼将小金挡在肚子下面，水面无声的晃动了下，屋内一人讲着电话，一人低头抽烟，并没有注意到案板上被水盆边缘掩盖的小小动静。

小金。

容容又在心里叫了一声。

“……好好好，行，没问题，哎，那当然那当然，做生意嘛，就讲究一个诚信，”那人对着电话眉飞色舞说着，一边转身往门外走，刚走了两步，人又退了回来，转手拿上案板上的菜刀，威胁的朝墙壁男人做了个劈刀的动作。

开玩笑，要是这傻逼一个发疯把娃娃鱼给剁了，这他妈不赔大发了，那人不忿的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心道当初怎么就招惹到这神经病了，真是倒了血霉了，他口中一边说着“是是是好好好当然没问题”，一边大步出门去了。

哐当一声大门响，男人偏头看了一眼门外，农家小院，一棵槐树，正午阳光，一地阴凉。

烟灰掉落，一根烟抽到最后，烟头被随意扔在地上，鞋尖碾过，留下一道黑色痕迹，男人靠墙站了一会儿，眼睛盯着水盆里的大鲵，不知道在想什么。

容容垂着眼睛，安静的伏在水中，就像一块真正的石头一样一动不动，瘦高男人盯着他看了会儿，忽的扬手掏出打火机，点了根烟。

火光亮起的瞬间，男人敏锐的捕捉到大鲵看过来的视线，他呵一声笑，像是发现了什么似的，然而不过片刻，他的脸色又阴沉下来，一双眼直勾勾的看着大鲵，手中的打火机盖甩开合上，合上打开，开合间火光频频闪现。

容容只看了一眼，便重新垂下眼，专注看着水中，内心一次又一次执着的唤着小鲤鱼的名字。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类，他不敢将小金推到水面上来，只能勉强借着自己的身体，阻挡着可能存在的危险，虽然保护作用看起来微乎其微。

小金，醒醒。容容在心里呼喊着。

仿佛一阵风吹过，时间变得极其漫长，那些年，那些岁月，那些单调至极却又转瞬即逝的光阴眨眼间像水一样覆盖过来，包裹着他缠绕着他，让他不能动不能想不能呼吸，如同淬着冰刀寒锋，连静止不动都是一种痛苦。那种感觉容容再清楚不过，无论是一开始只有自己，还是从小金离开之后，每一天都漫长的像是一年，又短暂得像是一个眨眼的瞬间。

小金总是叫着嚷着，说这个厉害那个厉害，这个好看那个好看，真诚赞美每一个他遇到的人和事，总是开开心心，觉得这个世界和世界上的所有一切都是很好很好的。

“虽然有时候也不太好，但是最后最后一定会很好很好的。”第一次见面时，小金特别认真的看着他，天真语气配合衣角的鎏金暗纹，看起来就像个不谙世事的小王子。

虽然他本来也是，容容想着，微微动了下爪子，将更多的水送到肚子下面，希望流动的水能让小金快一点醒过来。虽然天真，但是纯粹，虽然简单，但是坚定，他从来没有见过小金说过做不到，从不放弃从不认输，也永远永远不会被打败。

——内心坚定到连五色石都自叹弗如。

小金也很厉害，小金最厉害了，所以快快醒过来吧。

容容在心里道。

也许是新鲜的水流，也许是当时的“雷电”被引走，在对面人类亮起第十三次火光后，清脆的咔嗒声中，小鲤鱼的鳍尖动了一下。

很微弱，水流甚至掀不起一丝波动，但是容容感觉到了，他按捺住转身去看的冲动，悄无声息的悄悄拱起一点，为小鲤鱼提供更为舒适的空间。周围很安静，只有一下一下响起的打火声，以及窗外若有似无的鸟叫。

容容警惕觉察着周围的一切动向，又在心里叫了一声小金。

没有回应。

紧张到极致的肌肉微微放松下来，脊背间开始出现电击后遗症，抑或是早就出现不过他并没有注意到，脊背后端被电击器接触到的地方一下一下鼓胀着，疼痛接连不断袭来，不过这些都没有关系，还活着，还活着就好。

容容终于松了口气，微微晃了下尾尖，他就知道，小金最最最厉害了。

他抬头看了眼对面的人类，那个男人已经从靠着墙壁变成坐下来了，板凳矮矮的，人类也因此变得矮了许多。他一下一下慢慢抽着烟，空气中弥漫着烟草的气息，被火光舔舐的红色烟头不时随着弹烟灰的动作晃动着。

容容悄无声息的观察着他，直到这一只烟燃尽。蓦的，那人动了一下，容容紧张的看过去，背上火辣辣的疼，提醒着他危险还没有离去。

男人呸一声将烟头吐在地上，一手在身上摸了摸，而后在后腰抽出一把匕首。刀鞘褪去，尖端闪着寒光。容容眼神一凛，脊背瞬间紧绷，然而男人只是看着，抬手又点了根烟。

什么意思，如果小金醒着的话一定会这么问。

容容悄悄改变动作，爪尖压后，尾巴垂下，被不大的盆子边缘困住，他一边观察着这个男人，一边思索该如何从这个地方离开，不知道现在是在哪里，附近有没有河……小金，醒过来呀，容容在心里道。

“呼……”那人呼出一口烟雾，眯着眼看刀面上映出的自己的影子。

一双眼冷硬而阴沉，像他又不像他，男人低头看了一会儿，拇指在刀锋上试了试，合上刀鞘出了厨房。很快，门外传来细小的水流，以及刀刃摩擦石板的声音。

容容微微后退，撞到大铁盆的边缘，发出一声细微的水声。小金还没有醒，但是不能再等了，容容眼睛扫过这间不大的厨房，门窄边宽，没有窗户，木架脸盆，靠墙立柜，小板凳，以及他身下的这个高台，他能看到的就只有这些了。

怎么办，容容眼神顺着柜子上露出的柳条编筐边缘一路向下，柜子下缘被木板挡得严严实实的，没有空隙。

怎么走。

容容急速思考着，时间转瞬即逝，磨刀声落，男人握着匕首进来了。

容容微微后退，瞥见男人眼神的瞬间，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威胁声。

“我就知道没这么简单，被电也能这么快醒……不过也就这样了。”

男人嘲了一声，眼中厉色尽现，而后他手腕一转，匕首在空中划了个圈，刀锋带着风声直逼大鲵脑袋，狠狠扎了下去。容容瞳孔紧缩，刹那间偏转身体避开要害，黑色身躯在盆中弯出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尾巴狠狠抽向那人手腕。

不过刹那，刀锋落，鲜血出，容容用力将小鲤鱼推到水盆的另一边，看着一击不中再次挥刀的男人，大吼一声以更快的速度扑了上去。

血液滴滴答答掉落着，地上有什么滚落下来，和着鲜血和水迹沾染上一层泥灰，看起来灰扑扑的又湿漉漉的，正微微晃动着。

那是容容的一小半尾巴。

突如其来的刺痛中，小金一摆尾巴，醒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