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卫黄河 第282章 第 282 章

岸边休息的渔民们点起一根烟，各自在树下闲聊着，余光里河面闪动，几人一转头就被河面上的鱼群吓了一跳，讶然道：“河里有什么东西？！”

而还在河中的渔船已然调转方向，朝着鱼群的方向开了过去。游在最前方的一只大鱼冷静望着渔船迎面而来，忽的一摆胸鳍，喝道：“散开。”

刹那间鱼群一分为二潜入水中，眨眼间水面只余滚滚水浪，就连鱼的影子也看不到了，小金跟着容容潜下来，叫道：“这是干什么呀~”

“玩呀~”一只鱼鱼朝他晃了下背鳍，忽的抖起背鳍冲上水面。

水面上群鱼跃起，水花四溅，如同落了暴雨一般，然而在鱼网来临之前，所有的鱼鱼都已经潜回船底躲起来了。小金看着，忽的就明白了。

“就是太吵了。”一只鱼嫌弃的拍了下船底，大声道。

“太有意思啦！”小金同样大声回答道。

戏水，钓网，用水草挂鱼钩，悄悄拖下围在浅滩的网中鱼，岸上传来人类怒气冲冲又无可奈何的叫声，鱼鱼们相互一拍胸鳍，叫道：“完美~”

水面上一阵影子掠过，一只小树枝被丢了下来，小金抬头，水面上飞着一只尖尖嘴巴的大黑鸟。

“哇！黑色的鸟！”小金叫道。

乌鸦早就注意到了这只金色的小鲤鱼，虽然他只想把金灿灿的鳞片铺在窝里。他拍拍翅膀，落到旁边的船上，道：“又来狂欢了吗。”

鱼鱼们纷纷道：“来呀，一起玩~”

乌鸦摆摆翅膀，道：“下次吧，我还有事忙……虽然我知道我很好看，但是还是不要一直盯着了吧，金色的小鲤鱼。”

小金叫道：“你好好看呀！我第一次见黑色的鸟呢！”

闪亮亮的眼睛里满是惊讶和赞叹，乌鸦一展翅膀躲开人类的驱赶，落在高高的桅杆上，道：“好吧，冲你这句话，我就不揪你的鳞片了。”

小金：“啊？”

容容侧头看了看这只鸟。

一只易拉罐朝着桅杆上丢过来，还没到达桅杆自己就掉下去了，乌鸦低头，瞧着它在船内咕噜噜滚着，而后朝着水里，道：“祝你们好运，前面有网了。”

一块小石头砸了过来，乌鸦展开双翼盘旋而起，在空中大叫两声飞远了，船上人“啧”一声，拍拍身上的灰，道：“晦气……弄好了吗！”

峡口两个人张开一道拦网，喊道：“马上就好！”

话音未落，河面无声漾起波澜，本来平静的河面下一道横贯峡口的阴影迅速升起，两人还没反应过来，只见刹那间，时间像是突然变换了角度，无数鱼群从水下跃起，张开的胸鳍如同鸟儿一般，越过那一层层拦网。

峡谷之上游客们好奇看过来，本来叫着“水怪”的人闭了尾音，用手机记录下这令人惊讶的跳网一刻。

“起网啊！”岸边休息的渔民起哄道。

两人慌忙用长杆挑起鱼网，一动之下，不少鱼从缝隙里溜了出去。

“冲——”最前方的鱼高声喝道。

刹那间无数鱼鱼撞上鱼网，他们用头，用脊背，用尾巴，用尽全身力气朝前推，小金“哇啊啊啊”大叫着，推着鱼鱼们向前，容容抬头估计了下杆子长度，以及还没来及固定的鱼网，一摆尾巴游到前方，推着网朝外弯出一个尖角。

网外，是和他们同样努力的群鱼，甚至还有的鱼又钻过缝隙游回到网里来，只想为了破网尽自己的一份力。

焦灼的僵持下，长杆渐渐弯曲，岸边两人只拉不住，叫道：“来帮忙啊！”

岸上休息的老渔民捏着旱烟袋在石头上磕了磕，道：“大差不差妥了，一下捞完有啥意思。”旁边的渔民们笑呵呵的看热闹。

离得近的一人张口骂了一句，将长杆卡在地上，用力拉着网朝河中喊，不远处，渔船轰鸣着靠近过来。峡谷上一群人围过来朝下看，惊讶于这一网的捕捞量。

说时迟那时快，一声不易觉察的断裂声响起，继而长杆猛地折断，鱼网刹那间垮出去大半，群鱼像是找到了突破口，网内网外一起用力，一下子将鱼网拖出去大半，深深的拉进湖水之中，眼看就要被拉进水里了，一人无奈将网放开，却听见对岸一声大叫，那人杵着长杆被鱼网缠住脚，趔趄两下，就这么被拖进了河中。

“嘭”的一声响，小余抬头看向对面的山，道：“怎么了。”

老任摇头，收起东西扛在肩上，道：“走吧，到坝前，还得一会儿交涉呢。”

小余应着，听见对面山上人们的惊呼，又张望了几眼，转身跑去开车。

岸边灌木丛一阵晃动，老任转头晃过去，只见一片杜鹃花科灌木中探出一只毛茸茸的长尾巴，而后一只半大的猕猴撅着屁股从灌木丛里退了出来。

老任：“……”

“队长，我们……呀！”小余吓了一跳，怎么一转脸旁边还多了只猴呢。

那只猕猴转头看看他们，朝灌木里龇牙咧嘴的作着威胁的动作，老任看过去，一只乌鸦拍打着翅膀飞了起来，叫道：“胆小猴，就会找人类。”

“你把我毛毛都揪掉啦，还揪我耳朵！”猕猴气鼓鼓的控诉着，捡起石头朝他扔了过去。

乌鸦一拍翅膀飞起，躲开迎面而来的石块，飞到更高的树上，道：“熊猫都揪得，就你揪不得，德行~”

小余仰头看了一会儿，道：“他们俩这是在打架吗。”

乌鸦在树上叫了一会儿就飞走了，临走前还不忘带走那些他精挑细选揪下来的金色毛毛，虽然比起小鲤鱼的鳞片差了许多，不过这本来就是今天的目标嘛。乌鸦十分满足，衔着他的战利品欣然归巢。

老任默默看着，瞧着小猕猴脑袋上秃了的一块，道：“谁知道呢。”话音未落，小猕猴朝他们走了两步，而后吧唧一下抱住老任的小腿，叽叽叽叫了几声。

老任：“……”

小余道：“这又是在说啥。”

老任：“……我怎么知道。”

“那……”小余眼神在车和猴之间移动了下。

老任抬腿，拖着猴一瘸一拐往前走，一边道：“走吧，我记得有个研究站就在前面。”

群鱼们看着松懈下来的鱼网，齐齐松了口气，还没休息一下，就听见有鱼鱼叫道：“人类！人类也下来啦！”

“哇，不是来抓鱼的吧！”有鱼叫着，却一摆尾巴游了过去。

小金和容容对视一眼，也跟着游过去，只见那个人类手里还抱着长杆，手脚挣扎着被周围的鱼网绞住，鱼鱼们惊讶看着，叫道：“原来人类也喜欢鱼网啊。”

“不要再抓鱼鱼啦，讨厌的人类~”一只麦穗鱼说着，拍拍人类的脑袋。

“就是，”又一只小鱼游过去，点点人类的肩膀，道，“你们好吵啊，大晚上都不睡觉的吗~”

“还有还有，你们的船也好吵哦，嗡嗡嗡的，宝宝们都吓死啦~”一只鳑鲏拉拉人类的头发，抱怨道。

“还有光，好烦啊，明明都晚上了，还要用那种方法钓鱼，”棒花鱼鼓了鼓嘴巴，想了想，又道，“讨厌，每次都让我以为是早上了。”

“还喜欢用虫子钓鱼，那种东西一看就是河里没有的嘛。”黄黝鱼好笑的看着他，又游过去好奇的摸了摸他口袋里漂出来的烟盒。

“讨厌，不喜欢你们。”鱼鱼们齐齐说了这么一句。

小金眼睛转了一圈，看着人类咕嘟嘟冒到尽头的泡泡，道：“他会死掉的。”

“哦。”鱼鱼们随意应着，用力拖了下鱼网，缠绕的鱼网被拉开，人类的四肢得以解脱，在水中胡乱挣扎着，鱼鱼们你一下我一下的推着，像是在玩一样，然而很快就被赶来的人类打断了。

“网可不能还给你。”鱼鱼们说着，拉着网游远了，容容和小金落在后面看着，看那个落到水里的人类被其他人类拉了上去。

“他死了吗。”小金道。

容容想了想，道：“没有吧。”

“哎呀不要管他啦，我们继续吧~”一只鱼说着，带着鱼群继续向前游去。小金想了想，问旁边的鱼鱼：“要是，没有把网拉下来呢。”

黄河鮈轻巧道：“那就被抓走啦。”

小金一惊，道：“那怎么行？！”

黄河鮈笑笑，朝小金晃晃背鳍，道：“所以一定要把网带下来呀~”

小金不懂，困惑的看着他们，为什么呢，明知道有人类还要去，明知道在抓鱼还要撞网，明知道可能会被抓住，但还是跟着一起狂欢。

一只大鱼游过来，道：“狂欢是自愿的，不想来或者不靠近人类都可以，但是大家都想要去，因为只有这一天是不一样的。”

“虽然我们有很多个这一天~”大鱼说着，朝小金冒了个泡泡。

小鲤鱼张张嘴巴，回头瞥见峡口聚集的人类，恍惚间仿佛明白了什么。

“大家都好厉害呀。”小金从心底里，发自内心的赞叹着。

“我这边都拍差不多了。”杜行举着相机挥了挥。

文森特“嗯”一声，拿了叠纸坐在后车厢边缘看着。

“什么水质。”杜行探头，只看到各种符号和数字，看不懂。

文森特点着其中几项，道：“一般般，不算好，重金属在临界线上，有几项略微超标，要是有大型底栖脊椎动物的肌肉样本就更好了。”

杜行道：“你不如直接说鱼。”

文森特微笑，道：“大鲵也行啊。”

杜行：“……走吧？”

“走，”文森特一手撑着车厢跳下车，随手关上车门，道，“我看也差不多了，今天游了这么一大圈。”GPS路线图上，两个光点在广阔库区拖出长长的线，几乎绕了大半个库区，现在正朝着这边游过来。

杜行无语道：“你确定不会把剩下的一半游完？”

“我不确定啊……”文森特朝河面张望。只见河中群鱼相携而来，河面波光粼粼，泛起的不仅仅是水浪的反光，还有鱼儿的鳞片。他惊讶的挑了下眉，示意杜行快看。

杜行回头，迎着日光的湖面上，群鱼浩浩荡荡而来，水浪在刹那翻涌起来，白色水花，碧色湖面，金色阳光，和湖面上那一点纷飞的蓝色，在那一刻形成绝佳的画面。条件反射按下快门后，他才发现那飘舞不是花瓣，而是之前看到的那只蝴蝶。

“叮”一声响，两人同时收到消息，文森特低头看了眼，失笑道：“师兄这……”

“升级成大师兄了啊，”杜行瞧着画面里被猴子抱大腿的队长，道，“那我们先过去吧，跟那边工作人员聊一聊。”

文森特“嗯”一声，点点水面上的小鲤鱼和大鲵，道：“你们也快点过去啊，如果要去的话。”

鱼儿们当然听不懂，只是好奇的看着这只金色的人类出现又消失。

群鱼们道：“和小金一样的金色。”

容容看着他们离开的方向，微微晃了下尾巴，一只鱼鱼举起胸鳍道：“我还见过红色的人类呢~”

“还有白色的~”又一只鱼鱼叫道。

群鱼们相互看看，叫道：“好奇怪呀，像银鱼一样的颜色。”

银鱼：“……”

鱼鱼们吵吵嚷嚷叫着，小金只是专注的看着半空，看那只蓝色的蝴蝶翩涟飞离岸边，来到鱼鱼们的面前。

“蓝色的蝴蝶呀~”小金小小声的说。

蝴蝶挥舞着对他来说的大翅膀，在空中上上下下的飞舞着，那轻飘飘的样子，看起来就像是风中抖动的花瓣一样。

鱼鱼们邀请道：“来狂欢呀凤九~”

小金“咦”了一声，道：“你们认识吗？”

“认识呀~”蓝凤蝶的声音在风中飘过来，听起来就像他的翅膀一样纤细。

容容忽的动了下爪子，揪下岸边一片草叶放在小金脑袋上。小鲤鱼下意识道：“放草干什么呀容……”

话还没说完，那只翻飞的蝴蝶就这么轻飘飘的落在那片叶子上，也落在了顶着叶子的小鲤鱼脑袋上。小鲤鱼顿时僵住了，努力往上看只能看到两根长长的蝴蝶触须，他实在是太轻了，简直比一片叶子还要轻呀~

小金一动不敢动，连鱼鳃的开合都变得小心起来，生怕一点颠簸把他摔到水里，就像当初载着水蜘蛛游水一样战战兢兢，小小小声道：“容容，大蝴蝶落下来了呀~”

容容“嗯”了一声。

凤九看他一眼，晃了下触须，道：“你们就是新来的吗。”

小金小小声回答，道：“是呀，你怎么知道的呀。”

“因为我没有见过金色的小鲤鱼和大鲵，起码上一次狂欢没有。”凤九说着，探出长腿点了点小金的脑袋。

然而小鲤鱼并不能感觉到，他只是密切关注着脑袋上探出的那两只触须，看他们摆动的频率估计着自己到底浮得安不安稳。

“今天一起玩呀~”鱼鱼们邀请道。

小金也小声应和着：“一起玩呀~”

“不了，”凤九晃晃触须，看着鱼鱼们，道，“我今天是来告别的。”

小金不明所以，道：“你要去哪里呀~”

有的鱼鱼却迅速领悟了，道：“那，狂欢还来吗。”

凤九抖了抖翅膀，道：“飞不了很久了，我就不去了。”

鱼鱼们纷纷看过来，小金也努力往上看，然而除了蝴蝶须须还是什么也看不见，他在水里冒了泡泡，看向容容，漂亮蝴蝶要去哪里呀，跟我们一样去洛水吗？

容容轻轻将那只泡泡推回来，秋天了。

“冬天快来了，下次狂欢之前我可能已经死掉了吧。”凤九细长的腿踩在草叶上，靛蓝色的鳞翅一抖，看起来就像夜空下闪烁的星辰。

小金惊道：“怎么回事！”

凤九晃了下翅膀，道：“就像你一样，小鲤鱼，每年来一次前洛，能来多少次呢，一般鱼鱼能来十几次就算是多的了。”

小金困惑的晃了下背鳍，瞥见脑袋上的触须晃了一下又赶忙稳住，朝容容道：“是这样吗。”

容容晃了下尾尖，没有说话。

蓝凤蝶扇了两下翅膀，晃悠悠的飞起来，道：“再见，下次再遇到说不定就是我的宝宝们了。”

幼鱼们跳出来叫道：“我们带他一起玩呀~”

“再见。”凤九又说了一声，忽闪着翅膀消失在草丛中。

小金看着他的背影，道：“我可以带着他去狂欢呀……”

周围鱼鱼看过来，道：“你不走了吗。”

小金道：“走呀，但是可以晚一点走嘛，对吧容容~”

容容“嗯”了一声，浮在小鲤鱼旁边。

“但是已经快要到晚上了哦~”鱼鱼们指着库尾的方向，太阳逐渐西沉，金色的阳光逐渐染上赤色，轻柔而慷慨的撒在山水之间。

小鲤鱼鼓鼓嘴巴，再次看向蓝凤蝶飞走的方向，还是有些放心不下。

一只成年鲤鱼游出来，道：“这是蝴蝶的生命，有漂亮的翅膀，在花朵里飞来飞去，然后在冬天来临之前死亡，就像，就像这只鲫鱼一样，他最多只能看十几次落雪，迄今为止他已经看了五次了，就还剩下嗯，那么不到十次的时间。”

成年鲫鱼：“……”

成年鲫鱼：“不要随便用别的鱼举例好吗。”

成年鲤鱼晃晃嘴边的短须，道：“不好意思，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小鲤鱼大概能和大鲵一样活很久吧。”

众鱼：“……”

小金震惊道：“真的吗！”

众鱼：“你自己不知道吗！”

容容晃了下尾尖，道：“差不多吧。”

一阵玩闹鱼科普后，小金终于接受了虽然都是鱼，但是鱼和鱼还是不一样的，有的鱼只能看到一两次落雪，而有的鱼鱼却可以长得很大活的很久。成年鲤鱼竖起背鳍，道：“好啦，不说这些了，太阳要落下去了，狂欢之夜就要开始了……你们要来玩吗？”

小金圆圆的眼睛看向容容，容容道：“想去吗。”

小金眼里闪着想去，甚至还很惦记那只湖底的沉船，想要听一听其他的鱼鱼之歌，但是但是，他晃了下尾尖，道：“还是不去了吧……祝你们玩的开心~”

鱼鱼们明白了，纷纷游过来和他碰一碰鳞片，道：“祝你快快的去到洛水，那里很好很好的。”

小金“嗯嗯”点头，道：“我会的！”

“到时候记得替我们看一看。”那只成年鲤鱼朝他晃了晃背鳍，继而转身带着鱼鱼们朝湖中心游去了。

“再见！”群鱼们大声喊着。

小金也用力回应道：“春天见！”

鱼鱼们一愣，纷纷停住，道：“你还会回来吗？”

小金尾鳍拂过容容的皮肤，叫道：“当然！我们去看看黄河！看完就回来！”

鱼群间传来善意的笑声，明白了，而后大家齐声道：“回来一起狂欢呀~！”

“一起狂欢！”隔着一片水，小金用力喊着。

容容晃了下尾尖，低鸣一声，道：“回来见。”

清脆的叫声传开，群鱼入水，就像转瞬降临的夜色一样，湖面一下子恢复了平静，小金愣愣看了一会儿，回头趴在岸上小声叫着：“凤九，凤九你在吗，你想去哪里，我们可以一起去呀~”

小鲤鱼扯着嗓子喊了半晌，阴影中的叶片终于动了一下，一只蓝色蝴蝶晃晃悠悠飞了过来，落在他面前，道：“睡不好的话，会死的更早哦。”

小金一下子闭上嘴巴，圆圆的眼睛转来转去，不敢说话了。

容容莞尔，摸摸小金的鳞片，道：“想去哪里。”

凤九看着面前鱼鳃都不敢动一下的小鲤鱼，想了想，道：“听说洛阳的牡丹很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