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女殿内,庄非鱼拱手告辞。
一群青少年模式的漏网之鱼,才不想给她们出馊主意。
“小鱼,你不要走嘛!”
黎颂连忙起身,抱住庄非鱼的胳膊。疯妹也伸出手,拉住她另一只胳膊。
踢里哐啷几声,几人身边的杂物落了一地。
僵持片刻,庄非鱼两眼一闭,无奈地呼了一口气,重新坐回去。
“呀,我的笔!”
疯妹坐回去,才发现自己踩到了笔,心疼地低头去捡。
庄非鱼见她天天抱着这两样东西 ,便扭头问:
“你这本子和笔是做什么的?”
疯妹擦了擦电子笔上不存在的灰尘,道:
“我的神职是司命星君,这是我的司命簿和无常笔。”
“司命星君?可以操控NPC的命运吗?”庄非鱼来了兴致。
“当然可以。”
疯妹傲然地举起笔:
“大家都说昊天是武力最强的神明,黎颂是氪金最多的神明,但我看来,他们都不及我。
只要有这只笔,我想让谁生,谁就生;想让谁死,谁就死。
提起笔,我就是此方世界唯一的神明。”
“这么厉害?那你展示展示,让我见识一下。”庄非鱼有些期待,撺掇她赶紧动笔。
疯妹翻开司命簿,长按无常笔右侧开关。沉思片刻,在空白页写下:
【一分钟后,鹿襄出门会被打劫。】
她向上一扔,本子悬浮在空中,字迹右侧视频栏,慢慢浮现一幅画面。
画面逐渐变大,变得有98英寸电视那么大,而后占据全部页面。
画面上,鹿襄衣冠整齐正要出门,几只小狗“汪汪”叫着跑过来,咬住他的袖子,不让他过去。
鹿襄无奈一笑,吩咐侍从拿来几个肉包子,一个个扔给小狗。
小狗松开鹿襄的衣角,埋头吃肉包,顾不得他,他这才得了空子,走出院门。
视频结束,司命簿慢慢缩小,缩到手账本大小,轻轻飞回疯妹手中。
“看到没有,这就是司命一职的威力。”
疯妹骄傲地接过本子,一脸坐等夸奖的模样。
“厉害厉害!”
庄非鱼胳膊拄脸,好悬没笑出声来。
强压下笑容,庄非鱼拿起司命簿,问她:
“这一百多页都是你书写的命运?”
“我只写过两次,不对,加上这次算三次。”疯妹摇了摇头,“其他都是我出门看到,然后拍下来的。”
“两次都是关于男主的。”布奇插了一嘴。
“但都没啥用。”黎颂小小耸了下肩。
“怎么没起作用?”淼淼嘟起嘴巴,指指点点:
“就是她第二次胡编乱造,搞得我们被赶出熙国。”
“什么我胡编乱造,没有你这个雨神下令,我能成功嘛!”疯妹愤怒地一拍沙发。
沙发上,几只猫咪被吓得弹跳起来,喵喵几声,警惕看向周围。
黎颂心疼地抚摸猫咪脑袋,紧皱眉头:
“干嘛突然吵架?猫猫都被你们吓哭了!”
“哼!”两个人各自偏头,不看对方。
“好了,说正事。”庄非鱼出来打圆场,“你那两次都是怎么设定的?给我看看。”
不知是疯妹设定不靠谱,还是司命簿和无常笔有bug,想象中的画面和实际发生的事情大相径庭、毫不相干。
“给你看看我的战绩!”
疯妹摩拳擦掌,快速翻着司命簿,嘴里念念叨叨:
“第一次是男主十岁那年,我按小说里写的样子,给小九和北山鄢设计了一场完美的初遇。”
她翻到第43页,上面字迹不仅潦草,还有很多涂改的痕迹。
“喏,你看,”疯妹指着文字说:
“我本来想给男主装载一个惹人厌技能,让小九拯救他。但系统说主线人物的命运不归我管,写了也是白写,然后淼淼给我出了个主意。”
“主角我们动不了,可以动他身边的人呀。”
淼淼眼尾一挑,得意的小模样像极她怀中抱着的猫咪。
“我让疯妹写下:
【从今日起,熙国太子北山鄢身边的人都讨厌他。】
系统判定语句不成立。
我猜是时间没把握好,就改成了【未来三个月内,熙国太子北山鄢身边的人都讨厌他。】”
“结果还是不成立。”黎颂拉长声音。
“于是我们又改成了:
【未来三个月内,熙国太子北山鄢身边的人都悄悄躲开他。】
条件成立!”
“所以,司命簿不能左右NPC的情感,且命运不能直接加诸于主线人物身上?”
庄非鱼若有所思。
“你真是太聪明了!”黎颂眼睛亮晶晶地望着她,“我们问了好多人才明白这个规则呢。”
“果然叫你来没错!”疯妹开心地一锤沙发,惊起猫猫无数。
庄非鱼摆摆手,头疼地望着疯妹的渣字迹:
“你们后来改成什么样了?”
“我给你念。”疯妹接过本子,念道:
“未来三个月内,熙国太子北山鄢身边的人都悄悄躲开他。当他感到痛苦时,身边突然出现了一个花仙子,陪他聊天,和他一起玩,他深深的爱上了这个仙子。”
“等等,不是说不能左右人物情感吗?”庄非鱼糊涂了。
什么“痛苦”、“爱”,明显不合规。
“是不能左右呀,但我们改烦了,所以只成功了一半……算了,你自己看吧。”
疯妹扔出司命簿。
画面上,黎颂站在云端,换了一套又一套服饰,最后选定一套仙气袅袅的粉色襦裙。
淼淼向她比了个“OK”,黎颂一撩头发,自信满满地下界。
熙国皇宫,一个身着黑色深衣,宽袖广袍的小孩,孤独地坐在石头上看书。
“喂,小孩。”
黎颂缩小站在芍药花芯上,挽着手臂,笑吟吟看着他。
年幼的北山鄢转过头来,冷漠睥睨,锋芒毕露。
和成年后的清贵内敛不同,如今的他,眉宇带着天生的高贵与桀骜,少年帝王之相跃然而出。
“你是谁?”
他望着黎颂,警惕且凛冽。
“我是花仙子,看你一个人孤伶伶的,就下来陪你玩上几个月。”
黎颂向天空一指,用哄小孩的语气哄他。
北山鄢慢条斯理地合上书,问她:
“你是什么花?”
“鸢尾。”
黎颂抖了抖袖子,离开芍药,变成正常人的大小。
北山鄢眉眼一移,瞥了瞥身旁盛放的鸢尾花,问她:
“你平日不用照看仙草吗?耽误差事,神明会降罪你的。”
“不用不用,”黎颂摆了摆手,“其他仙子会给我做事的,下来玩几个月,不会有人怪罪。”
北山鄢微微一笑,露出少年的天真气来:
“多谢你下界陪我,近日奴仆不知怎地,都不理我了。”
那张贵气天成的脸上,露出委屈脆弱之态,看得黎颂心都软了。
她走近两步,连忙安慰:
“我这不是来陪你了嘛,未来三个月,你随时可以找我玩。”
“一言为定!”
北山鄢伸出手,和黎颂轻轻一击掌。
画面外,黎颂捧着脸颊感叹:
“他小时候真乖呀,后悔没有多捏他几下。”
“乖?”庄非鱼直接笑出声来,“我的小乖乖,和北山鄢比起来,你才是那个天真的小朋友。”
她用戏谑的眼神望着黎颂。
“为什么?”黎颂微微歪头,疑惑不解。
直到现在,她还以为那是一个完美的初见。
“第一,你从芍药里钻出来,为何说自己是鸢尾花?”
庄非鱼好笑地问她。
“我看见旁边有个鸢尾,顺口说喽。”黎颂摊了摊手。
“是啊,旁边既然有鸢尾,那你一个鸢尾花仙,为什么从芍药花里钻出来?”
庄非鱼指着画面里的鸢尾问。
“哦~”众玩家齐齐惊呼,恍然大悟。
“原来他第一句就把我套路了!”黎颂恨恨咬牙。
“是第二句。”庄非鱼提醒她。
“还有你的第三句话……容我先问一句:你们每个人身上都有神职,却天天喝酒蹦迪,神界平时工作都是谁在做呢?”
“招的凡人啊。”
黎颂理所当然地说。
“每个神职下面都有空缺的仙人副职,我们看中哪个凡人,就赐他神药,令他飞升成仙,代替我们做日常任务打卡喽。”
什么外包行为?
庄非鱼欲言又止,止言又欲,不理解玩个游戏,怎么还招NPC替自己完成任务?
“怎么了?我第三句说的有问题吗?”
黎颂伸手在庄非鱼面前晃了晃。
庄非鱼沉思一瞬,断言道:
“北山鄢肯定猜到你不是花仙,而且神职不低。”
“为什么?”黎颂连连发问。
“你语气里对神明的轻慢,以及理所当然觉得:其他仙子会给你做事。”
黎颂用她许久未学习的脑袋想了一下:
“你意思是:我的语气太高傲了,不像一个低微的小花仙?”
“没错。”庄非鱼点了点头,继续说,“还有你的第四句。”
“啊?我又说错什么了?”黎颂哀叹。
“北山鄢说奴仆最近不理他了,正常人的逻辑都是先问一句‘为什么不理你’。
而你呢?回了一句‘我来陪你了’。
这不明显是你搞的鬼嘛。”
“可他还是个小孩子,未必有你想的那么多。”黎颂戳了戳手指,不服气地反驳。
“他想的只会比我更多。”庄非鱼笃定。
“怎……”
黎颂还想回嘴,疯妹却一把拉住她:
“行了姐妹,别丢人了,你忘了后面的事儿了?”
一听这话,黎颂顿时气短。
“我哪儿敢说话呀,你俩加起来得有八百个心眼子。”
黎颂愁眉苦脸,逼逼赖赖。
疯妹反倒开心,她一拍沙发:
“果然叫小鱼来是对的!我们都搞不懂北山鄢在想什么。”
“行了,继续看吧。”
庄非鱼抓起一把瓜子,边磕边看,时不时点评两句。
不出她所料,北山鄢年龄虽小,城府却比黎颂深太多。
两人的谈话完全由北山鄢主导,他不着痕迹地捧着黎颂,每句话都在打听神界秘辛。
从神界地图,到势力分布,黎颂一股脑全说出来了。
“得亏你没把‘这是个游戏,他是串数据’这事儿说出来。”
庄非鱼打开一瓶饮料,嗤笑她。
下一秒,画面上,北山鄢仰头问黎颂:
“上次听仙子称呼凡人为——”
“NPC。”黎颂不假思索,张口接上。
“NPC……是什么意思?”
北山鄢扬起唇,笑意却不达眼底。
“就是凡人的别称喽。”
黎颂惊觉失言,含糊着蒙混过去。
庄非鱼默默放下饮料,望向黎颂。
“嗨呀,现在才发现,他真的有在套我话欸。”
黎颂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打着哈哈:
“我去下卫生间。”
得。
对黎颂不带脑子的行事作风,庄非鱼早有心理准备,她灌了一口饮料,继续看下去。
皇宫人人躲避北山鄢,原来是给他准备一个生日惊喜。
三月一日,北山鄢生辰。
前天晚上,黎颂自觉快要攻略成功,成为北山鄢年少时期温暖他的白月光,便带着交好的玩家过去,向他们炫耀。
黎颂一路上叽叽喳喳,带着欢快的语气:
“鄢鄢现在巨依赖我,不管我多晚过去,他都会马上起来迎我。”
夜阑人静,狂风呼呼作响,东宫漆黑一片,仅南书房一灯如豆。
“嘘~我们吓吓他。”
黎颂伸出手指,做了个噤声,众人放轻步伐,悄悄靠近书房纱窗。
“小九,”淼淼戳了戳她的后背。
“嘘!”黎颂轻轻挪开她的手。
“小九?”
淼淼戳了戳她的腰窝,靠到她耳旁,轻声说:
“你不是有隐身技能吗?”
“哦对,我忘了。”
黎颂一拍脑袋,释放了一个群体隐身隐声技能,众人大呼一口气,这才敢踏出声响。
“怎么吓他?扮鬼吗?”疯妹兴奋起来了,她最喜欢整蛊了。
“这样,你们来扮鬼,本仙女来拯救他。”
黎颂指指点点,试图给每个人都安排上差事。
“啊……我不想当鬼,我想当仙女。”淼淼可怜巴巴地望着她。
“这次你当鬼,下回在祁煊面前我当鬼,行了吧。”
黎颂和她们讨价还价,终于说定。
淼淼扮成枉死的宫女,疯妹和布奇扮成黑白无常,黎颂还是那幅仙女打扮。
装扮好后,黎颂打了一个响指:
“一会儿我把蜡烛掐灭,淼淼就出场。”
“得嘞!”
淼淼听令,玩家们穿过墙壁,隐身进入书房。
书房里,北山鄢像以往一样写字到深夜,他伸了个懒腰,叫了一声“阿忻”。
侍立的小太监立马应声。
“这是九天玄女口述的神器分布及功用,拿去给母后看看。”
北山鄢站起身来,松了松肩膀。
“喏。”
小太监双手接过卷轴,笑言道:
“不想世间竟有如此天真的神仙,叫殿下毫不费力套出秘辛。”
“岂止天真,”北山鄢失笑:
“别人稍稍对她好些,她就敞开心扉,像个不得父母宠爱的孩子。”
话音刚落,见小太监眼神有异,北山鄢疑惑转身,直直对上一双琥珀色的眼睛。
黎颂捧着灯盏,悄无声息站在他面前。
沉默许久,她俯身盯着北山鄢,眼神冰冷,嘴角扯出一个不带情绪的笑:
“哇,原来我这么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