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来采补我吧……”
李素因猛然清醒过来。
他左手手腕一转,直接自截灵力,反手成诀,沉声道:“起!”
那个简单的束缚阵瞬间被冲破。
强行动用灵力和阵法被冲破的反噬,顿时逼得他咳出一口血:“咳咳……!”
被震开(但没受伤)的虞锦时顿时慌了神:“师兄!你没事吧?”
李素因的脸完全失去了血色,皱眉质问道:“这是谁教你的!”
他想不通,之前老老实实(暴君:?)的小孩为何会突然做这种事情,也只能归咎于他人教唆了……虽然这山上根本就没有别人。
"……师兄,我只想帮你……师兄,我查过的,这心法没问题!我只要把心魔渡到我身上,琉璃净体就能净化它……师兄肯定就能顺利成婴,到时候……"
李素因打断了他的话,脸色难看得吓人:“……你以为,我帮你是为了采补你?”
"不,不是的……"虞锦行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更加慌张。
"够了!”
虞锦行眼眶一红。
李素因捂着胸口从榻上起身,冷冷地看了眼他光裸的上身,没赶人,只是自己踉跄着走了出去:
"明早就滚出去。"
……
李素因修养了些时日。
这些日子他一直不肯见虞锦行,主要是怕对方再掉几滴眼泪,自己会忍不住心软,干脆设下了隔绝的禁制,日日静坐。
而虞锦行除了前几日每天都在门前呼唤他以外,许是见他总不回应,便不再来了。
李素因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隐隐有些怨念。
这小孩,果然只是一时兴起……
他更多是庆幸,自己当初及时止住了错误。否则要是转天那小孩后悔了,又哭哭啼啼的,更麻烦。
李素因闭了闭眼。
若是真的“错误”已铸成,那小孩又后悔……他可不能保证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
……
馀霞散绮,明河翻雪。
虞锦行当然没有放弃。
既然直接双修这法子行不通,那就想办法"曲线救国"吧。
他倒是想继续勾引师兄,可惜经过这件事情,师兄对他想必会非常警惕……
"这法子真的有用?”虞锦行端详着匕首,"可若直接端一碗血给素因肯定不行……加进食物里?可血腥味也藏不住……"
"暴君先生,不如做辣菜?也是红色的,再放些鱼,中和血腥味……不如干脆做些血肠好了!”
系统胡乱出馊主意。
暴君摸摸下巴,倒真觉得可行。
"说来,三日后便是师兄的生辰,我正好可以亲手做顿饭,当给师兄赔罪了……精血的话,还是心头血作用最好吧?”
对于未筑基的修者来说,能称得上"精血"的就只有指尖血眉间血和心头血。取用的话,对身体有不同程度的损伤。
虞锦行查到拥有琉璃净体之人的精血,有镇压魔气的功效,虽说不能祛除,至少可以先缓解李素因的心魔,然后再做打算。
虞锦行持着匕首对心口跃跃欲试,胸口的鳞印却突然开始发烫,好像在阻止他伤害自己。
他动作一顿。
那股烫意越来越明显。
暴君垂眸,眼中的思绪晦暗不明。
【心头血蕴含的灵力确实太强了,容易被师兄发现……还是先用指尖血试试吧。】
三日后。
虞锦行来到李素因的屋外,试探地拍了拍上面的禁制:“师兄?”
静坐多日的李素因猛地睁开眼,听他声音并不带哭腔,稍稍放下心来,传音首:"何事?”
"师兄……我听抚尘真人说,今日是你的生辰。我给师兄煮了一碗长寿面,师兄想尝尝吗?”
李素因皱起眉。
抚尘那家伙……看来是有意想要促成他们两个关系和好。
罢了。
他跟个孩子置什么气呢,孩子也是一片好心。
虞锦行就听对面沉默了好一会,才道:“端进来吧。"
暴君喜滋滋地带着自己做黑暗料理走了进去。
李素因望着桌上的……勉强能称作菜的东西:一碗清汤寡水、有些空荡的长寿面,一盘散发着浓郁腥味的……辣味鱼片炖血肠,以及一碟咸菜。
李素因:“……"
也许这气还是应该置一置的。
虞锦行温和地笑着,面色有些发红:“师兄……"
"……"李素因先挑了一筷子面,片刻后又放下。
"师兄,之前的事。抱歉,我并没有胡乱揣测师兄的心意,只是师兄为我做了很多,我想报答师兄。"
"……"李素因已经辟谷多年了,拿筷子的姿势有些生疏。
不过这并不是他迟迟不下筷的原因。
"我知道,师兄是担心我。但为师兄做这些是我愿意的,绝不勉强!……师兄,应该也不讨厌我吧。"
"……"李素因先吃了一口咸菜。
嗯,应该是集市上买的,虽然不是非常新鲜,但至少没什么怪味。
"师兄,你快尝尝长寿面。长寿面里只有一根面,要一口气吃完,才能长命百岁~"
李素因余光落在他的指尖,见上面还沾着些面粉,这才挑起面的一头放在口中,动作一滞。
随后面不改色地继续嗦面。
虞锦行见状也不再言语,小媳妇作态地羞涩笑笑,也夹起一块鱼片放入口中——登时,辣味腥味直冲天灵盖,难吃得人险些当场呕出来。
他一愣,便赶紧舀了一勺面汤。
一尝,果然,又咸又苦,好像把舌头浸到了地下盐洞里。
怪了,怎么会这么难吃,他明明严格按厨房的菜谱做的。
他又慌了,完了,师兄该不会以为自己要谋害他吧……
虞锦行按住李素因的手,红着眼眶道:“师兄……别吃了,我做得不好。"
李素因却摇摇头,含糊道:“没关系,吃完吧。就当……图个吉利。"
虞锦行怔忡。
一段久远的记忆突然涌上心头。
他还记得那是他刚登基第一年的时候。裴溯音还不是裴妃,而是裴侍君。
赶上李素因的生辰,他将自己锁在圣宸宫中借酒浇愁。每忆起素因,心头总觉刺痛难耐,许是醉意上涌,许是什么别的原因,他随口问了一句,裴侍君的生辰是何日,结果竟意外得知,也是今日。
他有些失神。
鬼使神差地竟到了御膳房,在那些战战兢兢、满头冷汗的宫人指导下,磕磕绊绊地煮了一碗长寿面,端着面,摇摇晃晃地去了裴溯音宫中。
裴溯音有些意外,谢过恩便吃起来,沉默着,表情没什么变化。
如今的虞锦行知道,那面应当是很难吃。
然而那平静的神情却刺痛了满心期待的暴君。送来之前他就一直幻想着,如果当初的师兄吃到他亲手煮的长寿面,会是怎样的神情?
他几乎是眦目欲裂地将人一把扯到榻上,死死地掐住裴溯音的脖子,从齿缝中挤出低吼:
"他还从没吃过……你怎么能,你怎么配!!?”
苍白无力的青年费力地喘息着,面上因缺氧而氤起酡红,脆弱得仿佛下一秒就要被掐死了。
可他的神色却仍是很平静的,只是有些无奈。
眉睫轻颤,簌簌抖动着,却缓缓地牵扯出一抹笑来,恰如薄冰尽释。
他费力地抬起手,在虞锦行的脸颊上轻揩了一下:
"不要哭。"
暴君恍然,惊觉对方脸上的水渍,原来是自己的泪。
吻与厮咬一同落下。
裴溯音那夜的呻吟声格外破碎、喑哑。
昏沉间酒醒。同云淡淡,微月昏昏,三更天,恰照梨花雪。
暴君餍足地睁开眼,便见裴溯音已经醒了。
他光着身子,那些青紫的痕迹尚未褪去,尤其是脖子上的勒痕,触目惊心。
可神色依旧是平静的,只披着一件藏蓝色的外袍,坐在桌子前,背对着暴君,露出小半张苍白的侧脸。
停灯向晓,抱影无眠。
吃着那碗已经完全冷透了的面。
……
一别如斯,落尽梨花西又月。
虞锦行喉头攒动许久,对上李素因平静的目光,终是发出一道凄厉的悲鸣,泪如雨下:
"师兄……师兄,对不起、我、我总是做错事……"
前世今生,他总是做错事……
他怎么能,怎么能那么对师兄!明明是想爱他,保护他的……
少年哭的很凶,泪水从眼眶溢出来,几乎没有从面颊上经过,就滚落到了地上。别说李素因,就是见惯了暴君那“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技能的系统,都不免有些吃惊。
暴君看尽人世冷暖,惯爱以假面示人。平日里表现的爱恨嗔痴虽一应俱全,又演的极好,却总是隔了一层薄纱,叫人难以窥探他的内心。一见他,心中就难免心生些忌惮。
然而此刻,少年的脸上,满是茫然无措、与难言的懊悔,那份情感稚嫩而清澈、纯粹又浓烈……
仿佛真是少年时。
李素因叹了一口气。
随后从前襟中,取出一块很柔软的帕子擦去他脸上挂的泪。
帕子一接触脸,心情竟平静了不少。
这竟是一件精炼过的法器。
"……师兄……"
"没关系。也……不算很难吃,也就一般难吃吧,跟师傅她老人家的手艺不相上下,所以我才那么早辟谷。"李素因难得说这种近乎安慰的话,有些不太自在。
"师兄……”虞锦行连忙伸手抹了泪。他知道师兄不喜欢他哭,便赶紧扯到别的话题:“这帕子上……怎么没有绣师兄喜欢的花?”
"我没有什么喜欢的花。只是师傅说,叫我找些事做,当年便学了绣花。柜子里带花的手帕多是那时留下的。如今……若有花纹,怕是会磨脸。”
虞锦行闻言更是脸红。
难不成师兄特地精炼出一块法器……就是为了给他擦眼泪的不成?
虞锦行吸了吸鼻子,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恢复正常:"谢谢师兄……师兄,你再尝尝那菜吧。"
"……不能不吃吗?”
"师——兄——"
【师兄,虽然很难吃,但你也凑合吃一点吧……】虞锦行在心里道歉。
"……我知道,我尝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