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紧我的鱼尾巴 第8章 第八章

太阳从灯塔的方向爬上来，气温融化海水，空气里弥漫着鼠尾草与盐藻混合的甜。

回到家时尹寒星怀里已经多了一大捧紫蓝色的花。

他将花放到小小的空篮子里，用昨天翻出来的油彩纸与丝带装饰，最后放在窗边，推开窗户透气。

清风从海上吹来，浓郁的水元素让他觉得惬意。

拉着温煦吃完早餐，尹寒星盯着有些漏风的屋顶看。

房顶漏了一处，现在阳光明媚还好，下起雨来可就麻烦。

屋里的地板也早就被泡烂了，尹寒星仗着自己现在力气大，硬生生将将烂板子都掀起来。

出奇的是，昨天雷打不动的温煦竟然肯来帮忙，学着尹寒星的样子去揭地板。

尹寒星眨眨眼看他：“这么乖？”

温煦当然不会理这样的打趣，但不妨碍他过下嘴瘾。

好在地板下是水泥地，尹寒星没打算改动，只清扫干净，就拖着温煦去小镇上找木板。

必须把屋顶补好才行。

街道上许多动物，最多的是猫狗和老鼠，有些样子很奇怪，比寻常的猫狗也更大一些。

开始尹寒星还觉得胆怯，不过很快他就发现这些小动物都会绕着他们走，远远躲开。

动物的直觉最为敏锐，无论人鱼还是北海巨妖都是他们无法抗衡的生物。

小镇虽然外表看起来破烂，但实际上许多房子仍然完好，看起来也不像是被海水泡过的样子。

这里也很少见到尸体，不知道是被野狗拖走了还是压根没人留下。

他乞求着老天保佑，能看到些科技产物，让他赶紧脱离这种返璞归真的生活状态。

可偏偏事与愿违，小镇是在末世来临时被遗弃的，所有的电子设备都失去了价值。

尹寒星巡视几圈，最后只搬回来一把梯子，几张颜色不一的木板，和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比如风格简单的画框，高矮胖瘦的花瓶，小孩子才会玩的涂鸦板和蜡笔。

他甚至拖回家一个浅灰色的软沙发，裁剪好米黄色的窗帘布铺在上面。

而温煦则抱回来个石雕狮子，在尹寒星没察觉的时候，放到沙发旁边。

石狮子与这个环境并不搭配，但温煦爱不释手。

尹寒星看了半天，没想通这玩意到底哪里招他喜欢，最后和他商量着搬到了门口去。

温煦没说话，任由他将小狮子搬走。

带回来的东西里，还有一桶蓝色油漆。

打开油漆桶的瞬间，温煦就接连打了几个喷嚏，鼻头红红的，看起来有点滑稽，但过会儿又忍不住凑过去看。

尹寒星推开他的脑袋，严肃地提醒说：“不能吃。”

温煦眼睛看着他，点了点头。

他的反应似乎快了不少，可以很顺利的进行这样的交流。

尹寒星满意的转身，用从船上拿回来的杂志油纸叠了两个帽子。

一个给自己戴上，一个垫脚放在温煦的头顶。

“我去补屋顶，你在这里等我，听到动静不要抬头看，沙土会掉进眼睛里。”

等到温煦再次点头，他才转身出去将梯子架好。

温煦顶着纸帽子趴到窗台边，脸颊贴着那束鼠尾草，静静看尹寒星抱着木板爬到房顶上。

尹寒星心里开始感谢久居乡下的外婆，从小拎着他耳朵唠唠叨叨，顺便锻炼了他的动手能力。

补屋顶的过程很顺利，甚至融入了一点小设计，原本单调的白房子瞬间变得活泼生动。

黄白蓝色的木板交叉，露出参差不齐的彩色屋檐。

尹寒星跳下房子，顺手用破窗帘做染布，将蓝色油漆涂了半面墙。

这样的高温下，本来就过了保质期的油漆迅速干透。

海风卷走刺鼻的味道，温煦终于走出房门来，盯着面前的房子看。

尹寒星双手叉腰，很满意地看温煦：“怎么样？”

小房子与旁边的灯塔凑在一起，有种悠闲的度假风，要不是后面的小镇太破败，简直就是假期的完美选择。

尹寒星是很注重生活品质的人，这种改变虽说要花点力气，但却会让他得到长久的快乐。

温煦没有做出任何评价，但他对油漆却很感兴趣，趁着尹寒星不注意，就印了几个手印上去。

尹寒星盯着他的脏手笑了笑，想想自己也印了个手印上去。

结果就是艰难的洗手。

两个人一起用树叶揉搓很久，指缝里还残留着许多蓝色痕迹。

直到这时候，尹寒星才终于觉得有点疲惫，翻出一本日记看。

是他拖走沙发的那户人家看见的，粉色卡通封皮，显然是个女孩的东西，年龄不会超过十五岁。

里面的字歪歪扭扭，却很干净。

尹寒星躺在沙发上，认真翻看，发现页数还不少，重点却在后面的部分。

【12月31日，晴，妈妈生病了，被送到医院，爸爸不让我去看，他自己也没去，但他在哭。】

【1月4日，雨，我好想妈妈，爸爸煮的饭真难吃，妈妈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1月9日，雨，我讨厌下雨，电视说很多人生病了，早上发生了地震，我很害怕，爸爸说没有事。】

尹寒星的情绪低落起来，这似乎是末日来临实录。

当看到生病的时候，他已经猜测到为什么小镇里尸体很少，索性直接翻到了最后一页。

那天没有日期，也没有记录天气，只有简洁的一行字，

【我要去找妈妈了，多米乖乖，等我回来带鱼干给你。】

简笔画绘着一只小猫，用斜箭头注明‘这是多米’。

尹寒星鼻子有点酸酸的，于是放下日记本，不打算再看了。

没等他恢复情绪，鼻腔里却钻进了一股呛人的味道。

他瞬间坐起身来，打了个喷嚏，顺着味道走到门外去，发现温煦正蹲在墙角看地上的泥，蹭了满身的蓝色油漆。

尹寒星赶紧伸手将他的脏衣服扒下来，又找了干净的给他。

“那面墙还没彻底干透，不能靠上去，知道吗？”

温煦静静看他，点了点头。

他这样子太过乖巧，让尹寒星语气都放软，哄小朋友一样问：“饿不饿？”

这次温煦反应很快的点头，尹寒星笑起来，拉着他的手去厨房里。

他这些日子做了不少试验，发现温煦虽然融合了北海巨妖的基因，但口味却和自己截然不同，仍然更符合人类。

比如尹寒星不喜欢食用过熟的食物，也不喜欢吃死物，更倾向于新鲜的鱼类和蔬菜。

但温煦却没办法吃过生的肉，稍稍带一点血水，他都会很嫌弃的推走。

等食物的时候温煦总是更加乖。

他有点自来卷，头发微有些长了，吹干后总给人卷毛小狗的错觉感。

尹寒星常常会被他的皮相迷惑，觉得眼前只是个温柔的普通人类。

可一旦看到他的眼睛，就会落回现实里。

这种复杂的情绪反复横跳。

闷头抱着碗一口口吃饭的温煦更加养眼。

尹寒星遗憾自己不是在现实里认识他，不然这样帅的朋友带出去，该多有面子啊。

他没忍住，从窗台折了一簇小花放进温煦头发里。

温煦不明所以的顶着花抬起头，尹寒星急忙摆手说没事。

如果有相机就好了。

尹寒星忙活了一整天，太阳落下就昏昏欲睡，却被温煦拉着将手放在额头，打着哈欠散出精神力。

柔软如海波的涟漪散开，温煦依赖的躺在床上。

他似乎已经学会了享受治疗的过程，很快就抱着尹寒星的手睡过去。

尹寒星强撑着精神，好一会才收回手，小心地去看温煦身上的伤口，见到愈合许多，才放心回去隔壁睡。

不知道是不是太累，这天晚上，人鱼做了个很长的梦。

尹寒星听到咚咚咚的敲击声，似乎自己很近，又好像很远，有点熟悉的刺激味道又飘到鼻子里。

他环视周围，是小时候住的老式小区，怀疑是楼里着了火，急忙往家里跑。

没有人会认错回家的路，尹寒星焦急的敲门，很快门就开了，他试图钻进去，就看到了他年轻十岁的妈妈。

心脏传来剧烈的喜悦，他忽然委屈得很想哭，想抱住妈妈说我好想你。

然而在他张口之前，先迎来的却是妈妈的尖叫。

她的叫喊声将尹寒星震慑，屋子里爸爸和哥哥都跑出来，见到他的瞬间竟然没有丝毫喜悦，而是就近拿起了武器来攻击他！

尹寒星吓得转头往外跑，又忍不住问他们不认识自己了吗，没等来回答，却觉得背上被刀刃狠狠的划开。

他其实不清楚到底有没有痛，可心里的委屈与恐惧却爆发出来，只能往前跑，跑到伸手看不见五指的迷雾里。

一截赤红色的触腕隐匿其中。

尹寒星跑过去，那往日让他忐忑不安的触腕竟然友好的将他卷走，裹挟到冰冷的海水里。

他的眼泪与海水混在一起，彻底分不清。

直到醒来，尹寒星抹了抹脸，才发现自己真的在哭。

梦中的难过还没有消散，很快他又发现了一件事情。

那滴眼泪在阳光的折射下反映着斑斓的光，像是无数蕴含能量的粒子流淌。

尹寒星的情绪瞬间消散，再也顾不上难过了，挤出最后几滴眼泪，惊喜的看着落在手心里流光溢彩的水珠。

不会真的能变成珍珠吧？

“温煦！你快来看，我的眼泪好漂亮啊！”

尹寒星兴奋极了，脑海里的悲伤瞬间无影无踪，他跑出去想给温煦看，却发现屋里并没有人影。

只看到了窗台上又被温煦搬进来的石狮子。

他没空管狮子，出去找了几圈，这才发现看到温煦正在小镇的街边，趴在一扇玻璃上不知道在看什么。

等尹寒星跑到温煦身边，眼泪早就干透了，那些绚烂的微小粒子也消失不见。

哪有什么珍珠。

尹寒星凑到温煦身边，用手遮挡太阳往里面看。

这是一家琴行，里面有很多乐器，也不知道温煦看的是什么。

见温煦仍然不动，只将脸贴在玻璃上努力看，尹寒星问他：“你喜欢哪个？”

大概是因为之前拆过信号塔，温煦现在不会乱动东西了。

于是尹寒星一边说，一边暴力拆卸掉锁，推开门喊温煦进去看。

温煦的眼睛睁大了些，立刻跑到个盒子前，目不转睛的看。

尹寒星有些好奇，伸手打开，里面是一把漂亮的小提琴，保存的很完好。

温煦点点头，伸手将琴抓紧怀里抱住，看架势是不打算撒手了。

看琴盒就知道这把琴很昂贵，不过已经末世了，无主之物都可以拿走，尹寒星随他去了，拉着他回家去。

太阳的光很漂亮，清晨的味道让尹寒星觉得舒畅。

他走在后面，看着温煦爱不释手的摸着琴盒，凑过去问：“你这么喜欢，是不是会拉小提琴啊？”

这大概率是个没有回答的问题。

就像是屋里的石狮子一样，温煦也许只是喜欢看而已。

所以他并没报什么祈望，毕竟大多时间不过是他对着温煦自言自语而已。

然而这次温煦却停住了，回头看着他，点了点头。

尹寒星惊诧：“你真的会啊？”

温煦的眼睛里第一次有了触动，他眨眨眼，将琴盒放在地上又打开，有模有样地将那把小提琴架在肩膀上。

尹寒星被他熟练的动作震惊。

他忽然发现温煦的手指非常修长，背脊挺直的起势，接着他手中的小提琴，就好像与他融为一体。

温煦抬眼看向前方，温柔悠长的曲调像海水般流淌，轻盈地演奏着一首耳熟能详的摇篮曲。

尹寒星怔怔的看着。

温煦的面前是那条通向小镇之外的笔直公路，背后是高高的月亮崖，崖上伫立着与小房子依偎的灯塔。

他忽然有点难过，想起自己梦里那个回不去的家。

而温煦，也只是一个永远都无法回家的人。

星星：他这么好看，怎么会是反派呢？

煦煦赞同的点了点头，并且偷偷将触腕勾到了老婆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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