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锦并未说一句生日快乐,吃罢饭后却端出了冰箱里的生日蛋糕,并点上了蜡烛。
客厅灯被关上,连在一起的烛火照亮了两个人的脸。
云锦:“唔……蜡烛好像有些多。”
毕竟把27根蜡烛都点上了,精致的蛋糕上插得满满当当的。
虞幸挑了眉,倒是自我调侃得很痛快:“我的错,不够年轻。”
云锦:“……”倒也不是在说这个。
虞幸此时靠在沙发上,单手托着腮看向烛光里的少年,唇角带着缕似有若无的笑,他继续道:“王阿姨年纪大了,可能不清楚有数字蜡烛。”所以每年她总是很用心又传统地为他数出对应年龄的蜡烛。
事实上那位阿姨现在子女有成孝顺,经济上也很宽绰,这两年只是看在他的母亲面上每周过来探望他一次,为他做顿饭。他感念在心。
每年除了小姨和楚楼,也只有王阿姨还在乎他的生日了。
现在,似乎又多了一个人。
云锦眼眸弯起来,眼下那枚泪痣被光映照得清清楚楚:“好吧。那你许愿吹蜡烛。”
虞幸笑了下,很听话地闭了眼,也不知许了什么愿,利落地吹灭所有蜡烛后,屋子里便陷入了一片静谧的暗色里,他们鼻尖满是蛋糕的甜香。
沉默一瞬,虞幸的声音突然又在黑暗里响了起来,声线干净,音调平静:“其实这些年我一直在查一件事,最近才算有了一点点眉目。”
他今天接了一个来自国外的电话,那通电话进行了很久很久,挂断之后,他才疲惫地把手机丢进水里。
会被少年撞见那副狼狈的姿态,大部分原因其实是那通电话。
云锦一怔:“一件事?”
“嗯,”回忆起那通电话的内容,虞幸突然就很想抽一根烟,却到底只是拢了拢右手,没有将那件事继续说下去,只是道:“之后我要出国一趟,就不参加接下来的剧本围读会了。”
拍完那部A&L的广告片后,他短时间内应该就不在国内了。
依凭着黑暗赋予人的悄然而起的柔软思绪,虞幸倾身伸手揉了揉少年的黑发,道:“希望你寒假进组的时候,我能回来。”
云锦睁大了眼睛,脸颊莫名有点烫,他下意识想碰碰那只手,对方却已经起身去开灯了。
灯蓦然被打开,云锦回过神来,边切蛋糕边道:“你最近有什么特别想要的么?”之后可以把礼物补给他。
虞幸重新坐下来,闻言动作一顿,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正将一块蛋糕推到自己跟前的少年,吐出句:“有。不过因为太珍贵了,并不容易得到。”
云锦看向他,瞳仁剔透又明亮,眼神特别无邪:“是什么啊?”
虞幸唇角浮起抹无奈却柔软的笑:“今晚陪我看场电影。”
云锦讶然地挑了眉:“就这?”这也太简单了吧。还以为是什么很贵重的东西呢。
虞幸“嗯”了声,拿起茶几上切好的蛋糕吃了口,状似无意地道:“就这。所以,你今晚还走么?”
向来对在外留宿警惕又紧绷的云锦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笑得毫无芥蒂:“那就不走了,陪你看一晚上电影都成。”
虞幸静静看着少年面上璀璨如星的笑意,便霎时觉得世界上最珍贵的礼物已经轻轻落入他的掌中。
……
这座别墅里的家庭电影院似乎经常使用,松软沙发前的茶几上还摆着几罐没开封的啤酒。
云锦坐下来眼前一亮——真的好舒服哦,怪不得虞幸第一次到他家来会吐槽沙发不舒服。
他窝在沙发里,随手把一个柔软的抱枕抱进怀里,看向在不远处的立柜前翻找的虞幸:“我们看什么?”
虞幸关掉灯打开投影仪,将收藏了很多年的东西放进设备里,电流一般的沙沙声过后,低缓的钢琴音便响了起来,一间树影扶苏的教室出现在白幕上。
教室靠窗座位上,坐着一个少年,他十六七岁模样,穿着洁净如雪的白衬衣,一头利落毛刺,漂亮到凌厉的脸蛋冷漠又稚气。
他此时正垂首写着东西,素净的阳光在他身上切割出游鱼般的光影,教师浑厚的声音回响在荧幕中的空间里。
与此同时,电影名字渐渐浮出屏幕——《苏醒的少年》。
云锦蓦然睁大了眼睛——荧幕里那个少年,是少年时期的江眠……这是江眠的电影!
一片暗色里,虞幸将翻出的一堆零食丢在桌上,在云锦身边坐下来,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他道:“这是江眠出道后的第一部电影。这是这部电影的母带。”
云锦纳罕地看向他:“我们看江眠的电影?”就算知晓了他们关系没那么差,他也没想到两个人关系这么好。
好到对方第一部电影的母带都在虞幸手里……他还要在生日这天看……
据说虞幸很小就被虞家找回去了,所以,他和江眠称得上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一起长大关系还这么好,这种羁绊,有点深得吓人吧……
这谁插得进去啊。
有这种羁绊在,虞幸之前到底怎么认识和喜欢上楚楼的啊——偏偏那个梦把这块一笔带过。
虞幸完全不知晓云锦那些蝴蝶般轻飘飘乱飞的念头,此时他挑了眉看他,无奈又好笑:“还是不喜欢他?”
云锦心中下意识有些不舒服,在关系很好的人面前他也足够坦率,于是他“唔”了声,道:“倒也没有。”顿了下他随手拿起罐啤酒打开,喝了口后小声嘟囔道:“就是没想到你们关系这么好呗。”
呵,关系都那么好了,你都那么念着人家了,人家还放你一个人孤零零过生日。你呢,还要大半夜拉着我去缅怀人家的第一部电影。
图什么啊。
虞幸依旧看着他,轻轻笑开,道:“你希望我们关系不好?”
云锦灌了口啤酒,拆开一包薯片后动作一顿,还是坦率地遵循了此时内心浮现出的答案。他看着包装袋里的薯片,眨了眨眼,无比清晰地道:“嗯。”
顿了下他又道:“不然显得我好冤种。”
完全get不到云锦脑回路的虞幸:“……?”
电影早就已经开始,这时正演到下了课,喧闹的楼道里,一个女生站在少年面前,羞涩地低着头,朝对方递出一封情书。霎时间楼道里满是吹着口哨起哄的半大孩子——他们都如此生气蓬勃青春年少。
“齐同学,我、我喜欢你!”齐是电影中那个少年的姓。
清凌凌的带着羞意的声音在这方空间响起,吸引了云锦的注意力,他重新看向屏幕,下一秒,一个处在变声期的好听声音响起来,淡漠又伤人:“抱歉。”
说罢那少年也没接情书,甚至看都未看少女一眼,便冷漠地同对方擦身而过,大步离去。
楼道里传来一阵阵倒油的嘘声,几个女生连忙上前安慰那个已经哭起来的女生,一桩少女心事就这样遗憾地落幕。
云锦不怀好意地暗戳戳吐槽:“好过分哦,至少要接过人家的信吧。”
虞幸:“你接过?”
云锦耸耸肩:“没有人给我递过情书啊,我怎么接。明明我长得还挺好看的。”
虞幸有些好笑地看向他,脸上清清楚楚写着——怎么可能?
云锦也扭过头看向他,荧幕的冷光里他一脸一言难尽的嫌弃,抽抽嘴角道:“是真的。人生中第一个向我告白的人,是楚楼。”说着他拍拍青年的肩,一副过来人的模样:“你看他多坏啊,吊着你还要来向我告白,离他远一点哈。”
虞幸:“……”一时之间他是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于是便又说回这部电影,他轻“咳”一声道:“其实这部电影是讲一件谋杀案。”
一个少年,父母在同一天晚上被人残忍地杀死,同一屋檐下的少年偏偏安然无恙。
警方掌握的所有信息都指向少年是凶手,却偏偏没有实质性的证据,少年便重新回到了校园,隐姓埋名继续生活。
只是,自那变故之后,他便从原来的温柔外向变得沉默寡言阴郁深沉。
云锦一怔:“这样。”
虞幸看着少年在光影里轮廓精致的侧脸,轻轻道:“江眠也是这样。很多年以来,所有人都觉得,是他害死了他的父母。和电影里不同的是,从前连他自己都那么认为。”
所以这个少年把他和江眠当成两个人挺好的,如此,他才能在他面前肆无忌惮地倾诉“江眠”的心事。
毕竟,这些事在幽深的心底迷宫压抑了这么久,那通电话就像最后一根稻草。他其实已经不堪重负了。
这种情形下,这个少年带着光与暖突然闯了进来,在一片黑暗里为他撑起一个可供安歇的梦境——他怎么可能拒绝得了呢?
云锦身体僵在那里,蓦然睁大了眼睛。
虞幸轻轻叹了口气,便继续讲述着“江眠”的故事,语气平淡又克制:“他其实从小在国外读书,接受的是很传统的精英教育,十六岁读大学读的是商学院。他的父母很爱他,也对他寄予厚望,希望他未来能从他们手中继承家业。”
“有年新年,他父母到国外陪他过年。那时他刚在国外考了驾照,看父母倒时差有些累,便自己开了车带着他们去定好的餐厅……”
电影依旧在继续放着,屏幕里的少年在凄凛的月色里孤零零躺在床上,淡漠的脸上满是冰冷的泪痕。
云锦清清楚楚看着虞幸垂在一旁的手此时紧紧握了拳,血管凸起,仿佛有血要汩汩流出……他突然就有些恐惧继续听下去。
他看不到虞幸蓝发下是什么神情,却看到对方喉结轻轻颤了颤,那看似平淡的声音又响了起来:“经过一所公馆的时候,他们出了车祸……江眠他只是轻伤,他的父母却都抢救无效死亡……”
“再后来,他被家族的长辈放逐到娱乐圈里——或许也有自我放逐的成分……十七岁,他拍了人生中第一部电影。就是这部。”
拍那部电影时,他仿佛在自虐与赎罪,却又忍不住自惭形秽——毕竟,那电影里的少年最终找到了害死父母的凶手,亲手持着刀刃复了仇。可那时的“江眠”眼里,害死他父母的凶手明明是他自己。
一个被逝者的遗言束缚着必须活下去的人,又该如何向自己复仇?
云锦近乎震撼地看着眼前的青年,心底泛起绵绵密密的疼,他看着青年的蓝发,就很想……把它掀开……那蓝发后的眼睛里藏着怎样的痛楚呢?
一瞬沉默后,虞幸紧绷的身体缓缓放松下来,手也慢慢松开,只在掌心留下淡淡的血印子。
他有些疲惫却如释重负地靠在沙发上,眼眸依旧透过掩映的蓝发看向少年,轻轻道:“听了一个不怎么好听的故事,很不舒服吧?这里倒也不是只有江眠的电影,你讨厌他,我们……”换部别的电影看看?
“砰”地一声轻响。
云锦倾身抱住了他,虞幸蓦然睁大了眼睛,下意识僵直了身子。
少年的声音和他的身体一样温暖动人:“你这么难过的时候,不用装得很开心和不在意……”
黑暗安全的空间里,那部电影依旧继续放着。
云锦以保护的姿态抱着青年,他的指碰到了对方凌乱的蓝发,动作顿了下,却到底没有把那蓝发拿开。那温暖的手掌缓缓下移,放在了青年的蝴蝶骨处,轻轻拍着。
仿佛在安慰一个很难过很难过的孩子。
抱歉,前几天手被烫伤了orz,手指起了好大的水泡还破皮了,这两天才缓过来。明天补字数万更~
感谢支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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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 15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