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套老房子是温迎租的,装修谈不上有风格,但胜在干净采光好。
面积也不大,正好够她一个人舒适生活的一室一厅。
眼下多了一个人,略显局促。
收拾一番,小小的实木方形餐桌才容得下两个人。
温迎与沈拓坐在餐桌的两端,一束暖色灯光由上往下倾泻,配上冒着热气的小米粥,温暖且不真实。
温迎小口喝粥,动作缓慢,能量的摄入让她心情顿时舒畅不少。
沈拓一边刮粥放凉一边盯着温迎,借着这束光,从昨天到现在他第一次可以好好看她。
她的眉眼还是和以前一样温和,吃饭还是习惯慢慢的,纤长睫毛扑闪时还是那么可爱。
也还是和以前一样,那么瘦。
他的目光从来都很难忽略,但这次,温迎安然自若。
她连眼也没抬,嗓音平静地说道:“你不是想等我下班后和我吃饭吗,你不是对我有话要说吗?沈拓,我只给你这顿饭的时间。”
她问得直接,他也回得直接。
他说:“我想和你重新开始。”
“……”温迎默了默,“我不愿意。”
“你有男朋友吗,我听徐嘉铭说你是单身。”
“这和我单不单身没关系。”
“这几年为什么没有再找。”
“没遇到合适的,反正,不是因为你。”
合适。
又是这个说辞。
沈拓垂下眼,搅动着粥,问她:“你觉得什么样的合适你。”
温迎也想到当时的争吵,她握着勺子的手在半空中僵了僵,但转念一想,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有什么今天确实应该说说清楚。
她说:“沈拓,当时那些话确实只是我找的一些理由,但后面我不是也很直接地告诉你了吗,我选择分手是因为你根本没有试着去了解我,我们在一起那段时间恰逢你最失意的时候,我一直在努力理解你包容你,但恋爱不是这样谈的,没有人会愿意永远无条件单方面付出的。”
温迎沉了沉呼吸,尽量柔和地说:“当时,你问我,我的喜欢是不是只能坚持几个月,我的回答很难听,那个回答是假的,是我负气才这么说的。因为……我当时真的很喜欢你,从大一开始,就很喜欢你,但你却那样说我,你不了解我的个人爱好也不了解我对你的喜欢,挺伤人心的。但是那确实是假话,你很好,很好很好,至少耀眼我了一整个青春。”
温迎放下碗勺,坐直身体,看向沈拓的眼明净纯粹。
她继续道:“你看你,现在也还是和以前一样意气风发,听说不久前你的队伍夺冠了?恭喜啊,沈拓,你终于如愿以偿了。这样的你其实一直都有很多人喜欢,你也会找到你真正喜欢的。关于我,关于我们那段短小的感情,就不要再纠结了。也许你只是有一点点被甩的不甘心,有一点点后知后觉的挫败,也可能有一点点对我的愧疚。可人生就是这样,有时候多一点点有时候差一点点。”
如果当时他没说那句话,愿意像现在这样锲而不舍地跟随她的脚步,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也许,她会愿意给他一个机会重新开始。
但谁也回不到当初了,彼时年轻气盛,有点误会,说点气话,自我十分,都是寻常。
温迎莞尔一笑,像某部偶像剧的结尾致辞一样,真心实意道:“抛开这些,如果你以老朋友的姿态和我吃这顿饭,我会比较自在。也就是你今天胃不好,不然我可以和你喝点啤酒庆祝你的成功,说真的,我由衷为你感到开心。”
这一连串话极其落落大方。
但沈拓的眼眸没有丝毫波动和更改,他望着温迎笑语盈盈的模样,更加确定他依旧喜欢她,只喜欢她一个。
一直一直只喜欢她一个。
他不紧不慢地喝了几口小米粥,问的还是那个问题。
“你觉得什么样的合适你。”
他的语气很自然,但少了之前的压迫感,温迎猜他应该已经听进去了。
她不太想破坏这种友好氛围,认真想了想,回答道:“其实也没有很标准的答案,不过希望未来的另一半可以把三分之二的重心放在我身上,温柔点细致点,两个人在一起说说笑笑,简简单单的就好。”
“这样啊。”他意味不明道。
温迎仍在笑,“是的,就是这样。”
接下来两个人都没了话,安静地用完了这一餐。
沈拓的脸色也正常了不少,只是温迎看他似乎还是很累很虚的样子。
她收拾完餐具给他倒了一杯温水。
“你真的没事吗?现在时间还早,如果真不舒服还是去趟医院吧。陈聿不是在这里吗,可以让你陪你去。”
“没事,这几年习惯了。”
温迎能想象他的忙碌和拼起命来豁出去一切的样子,但她不宜说太多。
她点点头,“那你喝点水吧,我等会洗完碗送你下楼。”
这话是在赶人了。
沈拓也没再硬要留,他听着厨房里的流水声,难得心绪宁静地喝完了一杯水。
简简单单,喝水就只是喝水。
也是这喝水的功夫,他打量了几眼这房子,温迎将其打扫得一尘不染,墙上挂了她和教过的小朋友的合照,沙发上堆了几个猫咪玩偶,角落里有几盆枯死的绿萝。
从前好不容易补全的‘了解’,现在似乎又有了空缺。
沈拓手指敲打玻璃杯,收回眼神,拿着杯子去了厨房。
温迎刚洗完锅和铲子,水槽里的碗筷还未动,沈拓冲洗杯子后很自然地从她手中接过了清洁海绵。
温迎:“沈……嗯……还是我来吧。”
沈拓:“我来吧。”
他神情淡淡,因胃部不适声音也很轻,在这个被冬雪包裹的夜莫名显得很温柔。
狭小厨房,两个人并排挤在一起抢着要洗碗,又无端多了几抹诡异。
温迎冲了冲手,不自在地去翻弄冰箱。
几分钟后,洗碗终于结束了,温迎重拾笑脸,轻松道:“走吧,我送你下楼。最近小区电梯坏了,你只能像刚才那样忍一忍爬楼梯了.”
沈拓抽了几张纸擦干手,他捞起沙发上的羽绒服,也说:“走吧。”
沿着漆黑的楼道下去,感应灯一层层亮起。
沈拓不着痕迹地问道:“你喜欢猫?”
“嗯?”
“你沙发上有三个猫咪玩偶,黄的,黑的,白的。黑的那个品种我在朋友圈见过别人发过。”
温迎反应过来,“这两年挺喜欢的,年后想征得家里人同意养一只。”
沈拓知道她是北城人,他继续问道:“怎么没和你爸妈一起住,出来租房。”
“这里离上班的地方近,分开住也少一点矛盾。”
沈拓轻颔首,回到之前的话题,“想养什么猫?”
温迎说:“什么猫都行,看眼缘。”
沈拓:“听说养猫不能养绿萝。”
温迎想到阳台上没活过三个月的绿萝,笑笑道:“不会再养植物了,不适合我,等有了小猫就更不会养了。”
脚步声重叠,一圈又一圈,三言两语中,很快到楼下。
推开老旧的绿色铁门,凛冽寒风拂来,吹得两个人的气息都微乱。
今夜把话都说尽的温迎神色格外安宁,她真诚与沈拓告别。
“小区路黑,你自己当心,自己的身体也是,多注意一点。沈拓,再见。”
沈拓背着廊檐的顶光,影影绰绰,温迎看不清他的脸。
只知道他也在看着她。
他久久没什么反应,不知在想什么。
隔了好半响,他忽然走到她跟前,掌着她后脑勺,低头在她额头上落了一个吻。
他说:“上去吧,天冷。”
温迎瞬间梗在原地,她不可置信地抬起眼,喉间被冷风灌了个透,干涩到哑了声。
那时候,他送她回宿舍楼,也是这样的吻,也说这样的话。
温迎颤了颤,和他拉开距离,脸上的笑已全无。
她问他:“你什么意思。”
沈拓的视线向下巡睃,在她唇上停留些许后慢慢重新对上她的眼眸,黑夜将他的眼洗得发亮,势在必得四个字呼之欲出。
他一字一句,笃定道:“我只喜欢你一个,也只想被你喜欢。我说过,我这次不会放开你的。”
所以,今晚她说的话都是废话吗?
那他刚刚装什么?
温迎气得脸有点发绿,她不愿意再和他多说一句话,转身就走。
绿色铁门被推开,咯吱咯吱地响。
温迎越想越气,彻底走进楼道前,回头骂道:“沈拓,你混蛋!”
砰,铁门被重重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