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还是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可是秋日傍晚的细雨总比冬天时来的让人轻松,不必担心湿透的衣服和路边水坑溅起的水花,小小的县城弥漫着雾气,让远山青黑色的松林与红透了的枫叶都像罩上了层薄薄的莎。
细雨密密的,勾勒出屋檐与向外探出的窗棂的形状,从山阳地方传过来的铁马随风而动,比寻常风铃还要重些的铁片相互碰撞着,在雨中闷闷的响。
好像神隐了一样,这座小城被人有意藏在幕布之下,旁人怎么都发现不了。
太宰倚着窗子,半个身子都悬在半空,这是个很危险的动作,要是有佣人又或是那些人看见一定会尖叫着将他扑下来,一边哭泣一边喊着,
“不得了了!修治少爷要掉下去了!”
或许太宰在此之前只是想在雨中透透气,但在惨绝人寰的尖叫声与持续粗暴的拉扯摇晃中,太宰麻木的思考,或许此刻跳下去也不错。
接下来他们会为他煮杯牛奶,然后就是长达几小时的说教与作为惩罚的禁闭。
被扑下来时摔在地上很痛,热牛奶的味道很腥,而在长时间的说教中,被淋湿的衣服也没来得及换下来,湿乎乎的黏在身上,是很冷的。
年幼的太宰,被别人称为【津岛修治】的太宰,他总是善于利用他自己那姣好精致的脸庞与能轻易看透看透他人所想的本领,
乖顺的垂着眼,好像展柜里的瓷娃娃,用带着歉意的微笑与几句惹人欢喜撒娇卖乖的话将这件事轻轻揭过。
少年的衣裳用的是最昂贵的绸缎,上面绣满了象征幸福与吉祥的流云仙鹤,金丝银线交织出他的生活,可众人皆知,他并没有被好好对待。
有着狭长狐狸眼的青年披着同样华丽的羽织,折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打在掌心,望着远处少年隐隐约约的单薄身影,他轻轻歪头,金丝眼镜的镜链随之在空中晃了晃,闪着与这里格格不入的点点金光。
“要去吗?”他哂笑道,对站在他身旁一同眺望太宰的少女问,
可是少女却鼓起脸颊,樱粉色的眼瞳好像价值连城的粉钻,水光盈盈,就连她生气的表情也变得无比可爱,
“我才不要。”她没好气地说道,“上一次人家好心拉他下来,他却一点感谢的意思都没有,好无聊!我还是不走幼驯染养成线了,找个时机让太宰追妻火葬场算了。”
“哈哈,是吗,清遥你这样对待我的弟弟,做哥哥的可是会生气的,”青年摇了摇扇子,摆出一副兄长的姿态,实际眼神却没有分给太宰一点。
他眯起好看的狐狸眼,只是暗自在心里盘算,小丫头片子才不知道甜心未婚妻套路已经过时,现在是病娇弟弟强制爱死遁温柔白月光的时代。
“那就随便找个仆人把他带下来吧,果然是著名文O野犬里的烫男人,从小就喜欢自杀玩。”月下清遥不满地嘀咕着,打算之后狠狠教训那个敢于无视他的男孩。
而此时,背阴的阁楼里,
雨丝落在男孩乱蓬蓬的卷发上,变成点点透明的水珠,太宰晃了晃脑袋,像是只不慎淋到雨的黑猫,努力把顺着发梢滴下来的水珠晃掉。
鸢色的眼眸沉沉,像是寂静的水潭,能把所有光都隐谧。
他明明完好的站在那里,却让人不由得联想到溺水的人在深夜大声呼救,烧焦了的黑猫尸体被遗弃在路边。
这里是津岛宅的阴面,除了挑水的担夫和来处理垃圾的佣人,家里没有人愿意走这条小径,
尽管雨天潮湿的水汽暂时压下了那股混着花香的腐烂气息与流浪汉的行踪,但只要雨停,一切都恢复原样。
这里是太宰在这个房子中为数不多能暂时喘息的地方,他的那些所谓兄长以及未婚妻是不屑甚至厌恶来到的。
他们总会挂上虚伪到令人作呕的温暖笑容,拽着他的手腕,即使指甲扣进肉里也不会在意,强行把他拉走。
“修治,不要再来这里了,这里是下等人才会来的地方,脏的很。”
那些奇怪的人背着手,好像高高在上般命令道,总认为自他们之上人人平等,自他们之下阶级分明。
太宰打了个喷嚏,院子里栽了梧桐树,酸酸的味道与飘在空中的细毛总会使他的鼻子发痒。
男孩有些困惑,月下清遥自称是他的未婚妻,却从不回家;津岛樱原自称是他的远房表哥,却叫不上他母亲的名字。他们在不知道哪一天突然冒出来,身无分文,却借住在津岛宅中不走了。
而太宰血缘名义上的父亲却没有拒绝,明明不会给家族带来任何利益的人,没有任何利用价值的人,从来不会允许踏入宅子半步,可家主却像是被迷了心智一样,把宅子的使用权悉数呈给他们。
太宰数着自己的心跳,距离他们随便找来的佣人发现自己大概还有十分钟,他漠然地倚着窗框,不止一次对这样荒诞烂俗的生活感到厌弃,
真想从这个腐烂的世界中醒过来,果然,还是死了更畅快一些吧。
少年的目光越过窗户的阻拦,危险的落到高墙以外,是他纵身跳下去就能到达的地方,按理说这个时候那里不该有人的。
但...没有道理的,太宰看见了...一个人。
那人在撑了把黑伞,让人看不清他伞下的真容,可他却好像是在望着太宰,不知道在那站了多久,竟是呆住了。
青年好像很怕冷,刚刚入秋便穿上了厚实的毛呢大衣,白色毛衣高高的领子堆叠在他的脖颈处,看起来暖和极了,可他周围的雨丝却是模糊的,仔细一看才发现原来是他在发抖。
太宰没有说话,他静静地回望那个不知名的人,不知为何,他心中笃定那个人一定会开口与他搭话。
“你...被雨淋湿了...不冷吗...?”
果不其然,男人率先开口,他哑着嗓子用好像在哭泣的嗓音,提起了极其无聊的话题,想必下一句就是责备他为什么在这样危险的高处。
太宰甚至不屑于与他假笑,仍然面无表情地审视着撑着伞的男人。
因为要与他说话,于是那个青年礼貌的把本来遮住面容的伞檐抬高,露出了副雌雄莫辨的清俊脸庞,他的头发很长,一直能小腿,却是疏于打理,这让太宰怀疑他是不是走路的时候时常绊倒自己。
头发的颜色是灰色的,是毫无生气一点也不绚丽的灰色,与青年疲惫到下一秒就会睡过去的状态非常相配。
好像破败的野草与干涸的水井,
少年没来由地想道,于是他眉眼弯弯,带着恶劣的笑容回答道
“是啊,很冷呢,这是我最新尝试的自杀方法,看看能不能淋雨到发烧直接一命呜呼。”
看玩笑,就傍晚的这点雨丝,顶多只会给人带来几天几夜的鼻塞与流不尽的鼻涕,除了连续几个月的坏心情以外,什么也得不到。
太宰郁闷的吸吸鼻子,却看见站在小径上的青年眨了眨眼,有些担忧地问“那发烧的话岂不是很难受,如果没有成功的话,后面跟着的不就是无穷无尽的感冒。”
于是这几天头痛到好像把脑髓都榨干的太宰悄悄打了个寒战,有晃了晃头发上的水滴。
“那就不是你的事了,现在赶紧给我离开这里。”十四岁的少年稚气未脱,皱起眉毛用冰冷的话语驱赶这位刚刚在他雷区蹦迪的怪人。
而此时怪人则是在院外温顺的用烟灰色的眼睛望着他,好像乡村里生火做饭时烟囱中飘起的炊烟般温柔,看起来事业有成的社畜成年人此时却像是只大型犬一样,温和听话。
他真的听从太宰的话,迈开脚步准备离开,却又好像十分不舍,像是不能归家的狗狗一样绕着圈求他改变一下心意,
怎么可能,太宰冷酷无情的想,佣人的脚步声已经变得清晰可闻,他怎么能让发现他时的分贝在提高个二三十,给自己添加不必要的麻烦。
于是太宰高坐在楼阁之上,目送着青年撑着伞一步三回头的离去,少年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直到有一次被男佣扑下来也没有露出半分痛楚。
可为什么...
为什么那个人的眼中会流露出无法掩盖的痛苦,里面成分很杂,有惊喜,有愤怒,有悔恨,还有仇恨...
太宰皱了皱眉,他并不喜欢那么浓烈的感情,人所能承受的情感是有限的,有如此庞大杂乱的情绪,那个人大抵是疯了,只不过藏得很好就是了。
拟南芥走完了那条小径,他脚步很轻,就算是雨滴飘落到土地上的声音与他发出的相比,也变得更加清晰。
他一只手打伞,另一只手随意向身后做了个手势便有几位衣着普通,放到人海中绝不会被关注的名副其实的普通人从各自屋中、摊前、店铺里走出来,向他低头表示臣服等待吩咐。
“我想麻烦各位帮我查一下津岛家的事情。”
拟南芥温和道,好像只是拜托朋友帮自己牵线搭桥一样,可言语中的威严不容他人置疑
“辛苦各位了,调查用的钱从组织的账上扣就好了。”
青年温柔的笑了笑,默许他们领命离开,便继续撑伞,向公交车站走去。
他低着头,借以用伞遮挡他近似于失态的表情,烟灰色的瞳孔在颤动,青年握伞的手却稳得像是在端狙击枪。
啊。
拟南芥缓缓用手扶住额头,强行自己冷静下来,却又好像克制不住般笑出了声,
“找到了...”
他高兴的勾起嘴角,眼底却像是结了层厚厚的冰
那就让我看看除了那个已经是强弩之末的神明以外,又有什么脏东西惹得太宰不高兴了。
见面了!拟南芥你小子人前一面背后一面(指指点点)
太宰面前:温顺大狗
别人:地狱恶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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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拟南芥做了二十四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