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抱 第3章 第 3 章

大年初二，林宗泽回了家，带来了好多特产，一些奶片奶粉之类的。

“内蒙真冷啊，嚯，还是家里好。”林宗泽笑眯眯地给阳台上的花浇着水。

林断端正地坐在沙发上，闷闷应了一声。

“是，家里好。”

“你哥呢？叫他出来，咱们今晚吃火锅，就当补个团圆饭了。”

林断立马起身去敲门，开口带着点鼻音：“哥，爸叫你出来。”

“哥——”

房间里没声。

林断又要敲门，林宗泽打断了。

“由他去，白眼狼。”林宗泽声音冰冷，带着明显的厌恶，而后一变，柔声说道：“过来，你帮爸爸松土，我去收拾食材。”

林断犹豫着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走过去了。

林宗泽让林断在自己身前蹲下，从后面笼住他，握着林断的手，手把手教他松土。

靠得有些近了，林断往前缩了缩身子。

林宗泽回来后，多了一个人，家里却变得更加寂静。林歌鲜少出房门，林断也在房间里闭关学习。

高三提前开学，林歌去上课，林宗泽也去了另个地方跑生意，家里一时只剩下了林断。

人一闲就无聊，加上假期相处久生了那么一点情，林断就尝试每天去给林歌送饭。

其实林歌一直是在学校吃的，中午和傍晚都不会回家。第一次在校门口看见林断笑着给自己送饭，在周围女生的窃窃私语中，他满脸黑线。

之后再去，林歌自然是不出来了。

林断就等。

年过完后温度没那么冷，可林断瘦瘦弱弱的，皮肤又白，在寒风中蹲在那里也挺可怜。门卫就打电话通知林歌班主任，班主任再去班里嚎一嗓子——

“林歌，你弟在校门口等你，给你送饭。”

班里同学立马炸了，众人都好奇林歌怎么突然多了一个弟弟出来，还是个长得特水灵的弟弟。

小城，风言风语多，传播程度也很离谱，林歌不堪其扰。

之后，林断每次去，都能等到林歌来取。

等到彻底开春后，林断也开学了。

林歌则开始没日没夜的学习，现在快三月，再有三个月时间就会迎来高考。

林断在家更加小心翼翼，开门上厕所拿饮料什么的，都会避免发出声响，生怕打扰到人。

相处了几个月，关系谈不上有多好，但也算熟悉。林歌能默许林断每晚等自己放学一块往家走，也能接受林断的那声“哥”。

尽管他时不时还是觉得突然冒出来一个弟弟很奇怪，但家里多个人的感觉并不坏。从小到大，他实在是一个人太久了。

四月末的一个夜晚，林断起夜，洗完手出来后看见林歌的门缝里还亮着。他看了眼时间，已经一点半了。

犹豫了一会后，林断轻轻敲了敲门。

没应。

林断又敲了敲，还是没声。

他在屋外停了一会，然后回了自己屋，钻进了被窝。

躺下后就再无睡意。林断在黑暗中睁着眼睛，想着许多事。

他来到这个家以后的生活，相比过去好过了太多。只是和许多个辗转反侧的难眠之夜一样，他总是会想到一张脸，一张和自己有些相似，比自己更加成熟的一张脸，那张脸也很好看。

林断望着天花板，怔怔的，似乎在发呆。但他脑子里清晰的闪回着许多个片段。

半晌，林断坐起身，弯下腰看了看门缝，发现对面的房间里还是亮着灯。他下了床，决定再去看一眼，这也太晚了。

林断轻轻敲了敲门，低声叫着：“哥？”

又敲了会，还是没人应，林断心有些慌，不管不顾地就摸到门把手按了下去。

“咔擦”，门开了。

屋里静悄悄的，窗户开了一条缝，夜里的风将窗帘时不时吹起，拂过桌角。

桌子上，林歌趴在一沓书本资料上，侧着头，呼吸平稳缓慢，是睡着了。

一盏插电小台灯打在头顶，驱散着屋内的黑暗和孤独，照在林歌的脸上的，显得分外柔和，林断甚至能看见林歌脸上的绒毛。

林断放轻脚步，走过去关上了窗户，然后转过身看着林歌，一时不知该怎么处理。

他犹豫着伸出手，又落下，然后再伸出去，终于轻轻拍了拍林歌的肩膀。

几乎是一瞬，林歌浑身一震，一把打开了肩上的手，猛地站起身子，椅子在地板上发出“刺啦”一声，在静谧的夜里尤为刺耳。

他吼道：“别碰我！”

林断一怔，收回了手。

“哥？”

常年平静的脸上难得不受控地出现了可以称之为“惊慌”的神色，林歌有些烦躁地提着林断的衣领，把他推出了门外，“砰”的关上了门。林断甚至听见门被反锁了两道。

“……”客厅里黑漆漆的，林断在门外站了一会，然后沉默着回了自己房间。

林断躺在被窝里，想着以往的经历，每当要开始思念童年时他都能及时打住，因为他知道那会使他哭泣，而他不想又一次沉浸在悲伤情绪中。

以前他总是告诉自己要学会面对，然而却没用，有些事情没那么容易和解，不如转移注意，着眼当下。

当然有时候他也会控制不住，比如在今天这个失眠的深夜，要么让眼泪放肆地打湿枕巾，要么咬着被子把眼泪吞回去。

翌日，两人差不多的时间起床，各自沉默着洗漱，然后走出了家门，一起走去学校。

已经快五月了，温度有些热，两个人都穿着蓝白的夏季校服，走在路上。路两旁种着许多棵树，遮天蔽日的，叶隙间的斑驳光点落在林歌的肩上，摇摇晃晃。

林断跟在他身后，眼睛一直追随林歌身上的光斑。

可能是早晨的空气令人心旷神怡，也可能人的确更适合在没有天花板的地方，林断能感觉到林歌身上紧绷的气息松弛了一些。他就大着胆子走了上去。

“哥，我没想故意进你屋，昨天是太晚了。”

林歌拿着本便签本，上面都是他写下的英语生词和古文的一词多义。晨风微微吹动他的刘海，露出光洁的额头。

林歌眼神淡漠，专注地走路，时不时扫一眼单词，仿佛没有听见林断的话。

林断放缓脚步，垂下了眼皮。

走到一家早点铺前，林歌收起便签本，塞到书包侧兜，回道：“没事”。

林断闻言一愣，也停下了脚步，捏着书包带子，低着头“嗯”一声，脚下滚着一颗石子玩。

“要四个芥菜包子，两杯豆浆，分成两份。”

林断脚下一顿，抬头看着林歌的后脑勺。

“来咯！小心烫啊。”

“嗯，”林歌付过钱，转过身递给林断一份，“走吧。”

林断捏了捏温热的包子，很软。

日子平稳推进，时间不紧不慢。夏季的晴空总是更蓝一些，在一个没有一丝浮云的日子里，林歌抱着纸箱，里面装着高三所有的重要资料，回家了。

高考前的五天假，林歌没有熬夜也没再做太多题，规律作息，规律吃饭，每天坐着复习错题和笔记。

林宗泽依旧没在家，布置考场的缘故，林断也放假呆在家里，他一如既往，负责林歌的一日三餐。

饮食做的很清淡，荤素搭配，说不上有多好吃，但每当林断问好不好吃的时候，林歌总是点点头，然后吃光。

林断猜林歌现在大概是一种心如止水的境界。

高考那天，林断起得比林歌还早，煮上小米粥，蒸了两个豆沙包，然后坐在客厅里，静静等着林歌房里的闹钟响起。

林歌走出房间时面无表情，很淡定地进卫生间洗漱。林断听着水声，有些紧张。

出门的时候，林歌皱着眉，让林断不用去，但林断执意要跟。

“我提前感受下考场氛围。”

林歌盯着林断看了一会，默许了。

考场附近停着许多车，交警无力指挥着乱成一锅粥的交通，周围人声喧嚣，不时有尖锐但恳切的嘱托声传来。

“要好好考哦，妈妈相信你。”

“不要紧张，沉着冷静，认真答题。”

“字一定要写好看！”

……

林断竖着耳朵，默默陪着林歌排队等待安检。他嘴唇开合了好几次，心里不断修改着措辞。

“哥！加油！”

“哥！我相信你！”

“哥！你一定可以的！”

……好像都不太行，林断摇了摇头。

他抬起眼睛，看着前方林歌的侧脸，他觉得他哥这么冷静，平时又那么用功，绝对没问题。

林歌平静地眨着眼，心里没有一丝波澜，眼神平和，看着眼前长长的队列。

队列移动缓慢，带着某种刻意的味道，所有考生面孔上的情绪全都是一个模样。

林断跟着林歌往前蠕动。前方还剩四个人的时候，林断不能再跟了。他决定还是得说句什么话，毕竟别人都有。

“哥——”

开口的前一秒，林歌偏过头看着林断，率先开了口：“林断，注意安全，记得回去补个觉。”

林断嘴唇还是“ge”的形状，他抿住了嘴巴，点了点头。

目送着林歌走过校门的第一道安检后，林断还是开口了，他往前走了几步。

“哥，中午我来接你！”

他看见林歌脚步好像顿了一下，然后笔直地走进了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