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荒萎在床头,高贵冷艳地斜睨了景徒雅一眼,拍个桌子都能把自己手腕拍脱臼,这是个人才啊!
景徒雅看着他那要死不活的样就气不打一处来,也不顾还放在府医手里正位的一只手,抬手就朝着石荒丢了个茶杯过去。
“啪!”
空的茶杯,砸的时候也没使多大力,还没砸到石荒就已经落地摔碎了。
屋里正在给景徒雅看手的府医和正在给石荒晾药的符管家都小心翼翼不敢出声,只有石荒还有心情喊出系统给他计算地上那只碗底入水绽放的白底红梅茶碗值多少钱?
啊……一套的,碎了一只剩下的基本废了,可以收藏的价值,一百金吧。
啊……一百金。
金?黄金?
石荒再抬眼看着景徒雅的眼神就不再是看一个令他感到离谱的倒霉蛋子,而是一个败家的熊孩子。
景徒雅冷哼一声,道:
“看什么?本王打到你了吗?”
石荒抬手指了指地上的碎瓷片,另一只手拉了拉身上的锦被,顺便吸了吸鼻子,哑着声音道:
“你生气便生气,作甚摔我杯子?”
声音颤巍巍的,听着好生凄凉。
景徒雅翻了个白眼,恰好府医趁他不注意,手上一个用力,把手腕正回来,景徒雅这白眼差点没能翻回来。
府医没看到两人的眼神官司,只觉得明明他已经很放轻动作了,主要是这骨头不正回来后期容易残废的,但是抬头就被瞪了一眼,府医还有点委屈。
符管家:……
“不就是个杯子?赔你就是,你这人何时如此小气了?”
“符伯,记着,回头找他赔偿。”
石荒得了赔偿的准信儿,扭头就对符管家说道。然后转头看向景徒雅,问道:
“你说什么?”
景徒雅摆摆手,“看你是个病人不跟你计较。”
石荒看了眼他被缠上夹板的手,煞有其事的点了点头,不跟病人计较。
然后问道:
“大半夜的过来,就为了喝我一碗冷茶?”
石荒说完又打了一个哈欠。
景徒雅嘴巴张了又合,石荒也不问,朝着符管家摆了摆手,接过他手里的中药自己端着,符管家带着府医退下了,还带上了门。
石荒等喝完了一碗反胃的汤药,也没等到景徒雅开口,靠在床头上又打了个哈欠,问了系统也没得到有效的消息,关于这次见面不处于原文的内容,系统什么消息都没有。
但是石荒倒是有自己的看法,无非是和皇位有关,皇帝昨天刚驾崩,继承人在国外,要么把人叫回来,要么推个人上去即位。从历史进程来看,不过是景徒雅登基。
现在本应在宫里处理老皇帝身后事的景徒雅深更半夜出现在他房里……就是不知道变故在哪。
“你再不说我要睡着了。”
许是来自共和制的过度,石荒没有对皇权的敬畏,也或许是青梅竹马的光环还是心绪紊乱的缘故,景徒雅也没有发现眼前的人换了个芯子。
“先别睡……你先看看这个,看完就知道我为何三更半夜来找你了。”
景徒雅走到床边坐下,从大袖里摸出两只黄澄澄的卷轴递给石荒。
石荒看了眼卷轴面上的朱红色龙纹,愣了一下,问道:
“圣旨?”
景徒雅点了点头。
石荒踟蹰着接过圣旨拿在手里,顺便瞥了一眼景徒雅落在腿上的袖子上。
哇偶,可以装下两份圣旨不露馅的大袖,可以提着两份沉甸甸的圣旨走路带风的一双胳膊,也不知道哪个更牛叉?
石荒展开其中一份,托系统的福,他不光能看懂上面的文字,还有个“翻译”替他将这些文绉绉的古话翻译成大白话告诉他,生怕他翻车了。
石荒从圣旨间抬头看了眼景徒雅,对方顶着袖子上的花纹发怔,不知道在想什么。
“秦王?封地?明贬暗褒,这是在护你。”
景徒雅闻言点了点头,他虽少年封王,但是当时的封地很普通,而如今这一份诏书,将周国内为数不多的富庶之地予了他,且同样予他自建府兵的权利。
要知道,那可是兵。
看来景徒雅无心权势的事情,知道的不光是死去的先帝,也包括刚刚死去这一位皇帝,景徒雅的皇兄,也是知道景徒雅心之所向的,甚至已经为他铺好了路。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一份圣旨什么时候准备好的,为何没有发布?
而第二份圣旨就更有意思了。
这一份——是给石荒的。
封石荒为太傅。
十七岁的正一品。太傅,三公之一,这可是一个有实权的官衔。虽是文官,但是太傅名下是中书省,太傅执中书令,相当于拿到了宰相的职权。
虽然没上大学,但是初、高中的历史不是白学的,石荒清楚周朝设三省六部是为了什么——分散相权。
现在却给一个少年太傅独自执掌中书令的权利,便是将石荒推向了事实宰相的位置,为什么?
这位少年出名的石少傅这么让人有安全感吗?石荒突然开始怀疑,他穿的这具身体是“少傅”而不是“少妇”吧?一个个的怎么好像都把他当成了白月光一样?
石荒戳了戳系统,问道:
“你确定你没找错剧本?周国难道龙阳之癖的人有一大堆?石荒是孤独终老的吧?不是被什么你爱我我爱你他爱他的故事折磨死的吧?”
系统翻了个不怎么优雅的白眼,道:
“原书《自缚》里面没有出现过同性恋人呢!不过在太傅石荒自缢登天阁那日,男主景行柏和女主有过一场对话,这次对话让女主猜测石荒是景行柏的情窦初开和求而不得,但是石荒至始至终是没有在感情方面回应过任何人的。自然也没有同任何人有过感情方面的纠葛。”
“原主为什么自缢?”
“根据剧情描述的来看,当时男主和他叔叔的势力已经到了分庭抗礼,伯仲之间的地步。原主作为当朝太傅,文人之首,又是清流之首,为了杜绝景氏将家族拖入争位的漩涡里,石荒退出了朝堂。
但是只要石荒一天不死,男主就一天拿不到民间文士的支持和人心,因为原主并不赞同男主做的一些事情,认为他太过偏激。原主石荒是个实打实的保皇党,石荒自缢从历史进程来看,是必然的结果。
亲眼见证了一场叔侄反目的戏码,不管是男主还是男主的叔叔都不会允许石荒全身而退。
石荒用自己的死将这场争斗推向了全文的高·潮阶段,并提前结束了周国因内斗而分崩离析的朝政,女主曾在原主死后有过一段对月独白,她认为石荒自缢,是为了拨乱反正。”
“清流……”
石荒咀嚼着这两个字,颇有些玩味。
再看向手里这份圣旨,哦,现在得称遗诏。再看向手里这份遗诏,石荒不禁感概,原主到底是多么惊艳绝伦的天才啊?国之肱骨,生死都不由己。
可在石荒看来,他这个太傅更像是先帝为他的太子准备的“年货”。
亲手将他推上天下文士之首,然后再推下高台,文士一夕之间分崩离析后便由着他的儿子坐收渔翁之利。
大厦倾倒之时,是最暴露人类品行本性的时候,在这种时候伸出橄榄枝,像抓救命稻草一样往上扑的人一定不少。而钓鱼台的另一边,掌握着鱼竿鱼饵的太子爷,自然也是有的闲心慢慢挑选他所需要的,对他有用的人。
可能唯一的意外就是被女主认为的“白月光”?
毕竟,皇权至上的时代里,国家不需要一个无法留下子嗣的继任者。
而现在石荒看着手上的两份遗诏,再次询问系统:
“男主他爹是怎么死的?果真如这个未来的大反派说的那样,过劳死?”
系统这回给的答案却不太确定了,支支吾吾道:
“《自缚》是以女主视角展开的,并没有交代清楚先帝的死因,但是男主坚定不移地认为是他叔叔为了皇位谋害的,再加上做质子的这些年在敌国受尽了侮辱。男主回国后第一时间是蛰伏,暗中发展自己的势力,对于他父亲的死亡并没有过多的赘述。
倒是在大结局的时候,景徒雅被终生幽禁在皇家别院里,曾和女主见过一面,而后女主离开别院时说过一切起源于一场居心叵测的误会,而且景徒雅是知情的。
但是他为了让男主成为一个合格的帝王,干脆任由这误会发酵,最终造成了反目成仇的局面。”
石荒听到这里,自己也分析的差不多了。老皇帝过劳死应该是真的,而这真相被有心之人隐瞒了下来,并且一番暗中操作,导致男主以为他爹是他叔叔杀的,于是就黑化了。
其目的不是皇权,就是为了……让周国乱起来。毕竟天子之家无小事。
石荒撒手,任由诏书落在锦被上,抬起手按了按发胀的太阳穴,一股冰凉突然触到眼周,顺着眼角按了一圈,石荒舒服多了,一睁眼看到的就是景徒雅冷凝里带着担忧的目光,干干净净,没有一丝旖旎。
石荒由着未来的皇帝给自己揉太阳穴,他则开始跟景徒雅一同分析这两份诏书的用意和如今的局面,以及解决之法。
“太傅我可以当,从来新旧交替都不会太平,我此时接下太傅一职,大部分人的目光便会被我引过来,可以给你留出一点喘息的机会。但是后面如何发展,却是我也不晓得了。”
“我不想称帝。”
景徒雅咬着后槽牙,脸色有些黑沉,话倒是说的直白。
石荒拍开景徒雅的手,屁股扭扭,寻了个舒服点的姿势倚靠着,闻言笑道:
“这可不是你能选择的。帝君驾崩得突然,太子要是在便有太子即位,顺理成章。但是偏偏太子不在,甚至可能短时间内都回不来。国不可一日无君,你是先帝在位时册封的摄政王,如今整个朝堂之上,也只有你能坐上那把椅子。”
说完石荒笑了笑,抹了把冷汗涔涔的脸,玩笑道:
“除非你愿意将你景家的江山拱手让人。”
“有何不可?”
景徒雅一句反问倒是把石荒问住了,仔细一看这人居然是认真的!
景徒雅正欲开口解释石荒连忙打断,道:
“行,知道您视权势如粪土了,不用跟我解释。你这套在我这儿都说不通,更不用说朝堂上那些个大臣了。”
话音刚落,门扉被叩响,符管家的声音响起来。
“主子,宗正寺卿、鸿胪寺卿、礼部尚书求见。”
石荒视线投向半开的窗棂,窗外黑漆漆的一片,能看到的只有照在白墙上的窗棂的模样。
石荒顿时就气笑了。
“瞧瞧,背后说不得人,一说就来了。”
被石荒眼神对上,景徒雅摆了摆手,道:
“不关我事,我保证我来你这儿是绝对保密的。”
石荒深呼吸,吐出一口浊气,只觉得喉咙灼灼发热,眼皮子发沉。
“几点了?”
石荒慢悠悠地开口,说出口就觉得不好,然后就听到景徒雅问他:
“是问时辰?刚过子时。你已经迷糊了?别晕啊,先给我想想法子。”
子时……石荒迷茫了一瞬,系统见缝插针在他耳边说道:
“晚上十一点了。”
石荒抬起手,抚上发烫的额头,沉思了一会儿,转头朝着景徒雅招了招手,景徒雅凑近后听他让他开门,让管家把人都带回来。
“行,我去帮你说。还能坚持吗?”
景徒雅看着石荒已经失了焦距的双眼,有些担心他挺不住一会儿晕过去。
“速战速决吧。”
石荒摆了摆手,景徒雅去门口的时间里,问了问系统:
“水在哪?我渴了。”
系统一脸懵地直接用自己的积分兑了半杯甘泉水给石荒,冷水入喉,石荒有了半分清醒,一直在抗议的喉咙也得到了缓解。
系统有些反应不过来,看着越来越少的积分,总觉得不对劲。这年头的宿主要靠系统来养活?是不是反了?
景徒雅再回来时替石荒掖了下被子,问道:
“我先回避?”
石荒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抬手指了指床上两份明黄诏书,道:
“都来了就一起解决了吧,免得落人口实。不管是把太子弄回来还是让你接皇位,都不是你我二人三言两语就能定下的,宗正寺,鸿胪寺,礼部的人都来了,正好一起商议。”
“……行。”
景徒雅看着石荒脸上的酡红也没有反驳,只是自己坐到了窗边的椅子上,再回头看向埋在烛光里的石荒时,只觉得这人仿佛要被火光吞噬了一样。若非脸上潮红,怕不是看着跟他躺在棺材里的那位兄长是一个脸色。
“荒爷,”景徒雅不知不觉就把小时候几个纨绔扎堆玩时给石荒起的诨号喊了出来。
“你还行吗?”
石荒枕在床头,对这个称呼表示适应良好,他仰头看着房上的横梁笑了起来,哑着声音回应。
“荒爷必须行。”
做笔记:原书叫《自缚》,原主石荒,清流之首,登天阁自缢。原男主,现太子叫景行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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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两份遗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