榜天游影 第6章 余波

孔宣独自去他师尊西方准提道人那处，去往三界边界确认清气灵光是否逸散。

百里暂时回我在大江处的庙宇，玩忽职守也不能太过不是，有人值守也算有所交代。

我、妲己去了**星邓婵玉处，**掌五行聚合，清气灵光逸散相勾连的五行当有反常。况且我与邓婵玉同在商营时有一面之缘，也可便宜行事。

邓婵玉行事光明磊落，还念旧情以为妲己祸国并不待见妲己。招待我上座。妲己表现得并不在意，学起来百里，背着手四处摸摸看看。只是她身上穿绣有云纹和虺蛇纹的长上衣，对襟，窄袖，下襟垂到足踝，十分周正，这番狐狸模样些许滑稽，我轻笑。

“星君，可否察觉**不合的异象？”妲己打断我和邓婵玉的寒暄，刀枪直入。

邓婵玉嗤笑：“星相不必跟你汇报吧！”

我尽量打和，可惜我不精与此道，几句话过去，两个人都更冷漠了。

我开始胡诌，强行不冷场：“只是路过凡间，见着百姓还是如先前一样孱弱，随便问问这**星相罢了，禅玉不要介意。”

禅玉似有所思：“封神后……封神后确实数运归位，走向极盛。不过眼下周幽王无道，刚被斩杀，天下未定，很是混乱。没想到祁诺君，刚刚升仙就如此心系凡民，真是汗颜。星相……告诉你们已经过去的也无妨。五行盛极，偏往中轴。”

“中轴？”

“中轴是凡间封神的位置鹿台和神妖两界中心凌霄宝殿的连线，封神榜也在凌霄宝殿正下方一层天的位置。”五行由清气灵光运转，这么说来，清气灵光不像是往边界逸散而是……聚合？我与妲己相望。

孔宣回来的比他告诉我们需要的时间要晚，他面向妲己坦言无果，之后才说起来给他的任务。说的天花乱坠，口生莲花，总结出来不过两句话。那西方道人，也曾察觉蹊跷清气灵光流动，询问过玉帝。玉帝不甚在意，直说只是封神榜的灵气周转，还带他去看了安稳运作的封神榜就打发了。

清气灵光天地轴心去了！那是……封神榜的位置！看来早在三位教主合力修筑封神榜时就引出了清气灵光动荡，身上清气灵光充沛的人，想是在那时就受了影响，巧遇灵体波动，三魂正不稳，护魂的清气灵光也被吸收了罢。封神榜吸纳清气灵光的事态，已不是三位教主说和玉皇大帝的周转的范围了。

三百年过去，凡间帝王烽火戏诸侯，军阀混战分裂动荡，百姓积弱。妖界因清气灵光变得薄弱，散野精怪难以成仙，宗族羸弱。神界地位倒是越发巩固，天庭内的人上人不可能不知。如此种种，封神榜的作用何在。

已经到了这种程度，非我们四人可承担。我和妲己也许为了给玉芝圣母的一道承诺，摸索到了现在，孔宣又为了什么？

我的问题打破了四人沉思的进程。孔宣敛起精明的神色，变得凝重：“与各位出生入死，直说也无妨……族人托我寻我的表亲九头雉鸡精胡喜媚，当年同妲己登上摘星楼一同被女娲圣人召见……被斩后，留下三魂应当也能复生……可惜魂魄并不见，我只得在妲己复生后问过妲己……”

我疑惑：“生前会去的地方也找不见嘛？”

“三百年间，我是找了一遍又一遍的……我们一路下来，接触的失魂倒是不少，我只怕……”

孔宣担心的并不无道理，若是封神榜的威力震碎了胡美人的魂魄，不知道还能有什么补救的办法。孔宣说是族人之托，可他的行动，再往下进行丢了命都是寻常，远远超过了所托之情。

当初在后宫，我总是嫌弃那胡美人在纣王面前三番五次犯错又来求妲己娘娘捞她，给娘娘添乱给我添麻烦，很不待见她。看来，百里烛踹我下界那一脚，是孔宣为胡美人给的一脚。

懒得揭穿孔宣掩盖的感情，只是继续琢磨封神榜一事变得更有必要。

总之，往天地轴心——封神榜去。

封神榜正在凌霄宝殿的下一层天，守卫森严与凌霄宝殿不逞多让。强攻的话守卫还算小问题，不知里面是否有灵宝结界护着。

百里说不如在杨戬真君那里找路子。妲己并不同意，万一失败，杨戬真君不也折了，并且杨戬本来就比我们更容易接触封神榜，他没动说不定也难以割舍天庭，不可全然相信真君。

女娲娘娘那边犯红尘之厄，杀伐临身，恐不能入局更深。再无别的出路，就只剩冒险了。

孔宣建议，从凌霄宝殿内的玉池下手，玉池的水垂悬成瀑布，落下一层天又一层天，下落九层天后，化作**润泽大地。

我们趁着凌霄宝殿中众神散会，孔宣装作有遗物落在了殿内，腰间别着妲己问女娲娘娘借来的招妖幡，将我与妲己召在其中堂而皇之走进大殿。百里，就候在殿门外，周旋守卫神兵。

我同潜入玉池，水心如镜面，顺着清澈透亮的圣水流入下一层天。

如果说凌霄宝殿中金阙银銮巍峨辉煌，琪花瑶草簇拥壮观。这里当是重重叠叠龙凤翱翔，弯弯绕绕玲珑剔透看得我眼花缭乱。封神榜藏匿在诸多宝物中，也失了风采，两人分工一时间竟也找不了。

逛也逛了大半，我们生怕术法会引起有些灵宝反应，不敢腾空搜寻。妲己倒是小跑过来，眉目轻皱缓声说：“或许我可以试试出窍?”

我懂她的意思，封神榜既然会吸三魂中的清气灵光，那么灵魂出窍自然是直通它所在的不二方法。但危险的是魂魄有被撕裂的风险！

我当然否决，妲己灵眸流转，没想和我争执，倒是定睛到我背后的一棵灵植。看起来普普通通，大概是千年灵芝，在这里蹲着一定还未有灵识，珍贵程度想也合适。我马上动了起来，拍下他的孢子留种。正欲拿它下手打出它的魂灵，而后用招妖幡召它，顺着幡动的方向，就能大概知道封神榜的位置了。

紧闭的殿门突然有微响，我和妲己同时屏息凝神，正紧张时，大门破开，十几位天兵守在两旁，一张天网从天而下，将我们罩住，扯出大殿。清玉元亨即刻飞出，发出一道神光，那天网精明的很，吐出我俩，卷着身体就跑了，露出背后的人，真君杨戬。杨戬真君身穿赭衣绣袍，丰神俊雅。见是我们，没做迟疑，抄出三叉戟攻过来。说是过来，也不恰当，因为他只袭妲己那边。我转过身来迎着天兵。

天际那边飞来四位，大喝：“我等乃四圣大元帅奉旨捉妖，妖孽妲己速速伏法。”

一旁的哮天犬大吠：“凌霄宝殿四圣？这还没抓上呢，怎么内边玉帝就知道了？”

冲妲己来的，怎么都冲妲己！

我打穿一层天，扔下几个天兵，抽空问：“四位元帅，抓人也要给个名头，让我们心甘情愿吧！”

“跟着我们回禀元皇大帝，不就知道了。”去了还能回来个完整狐狸？讲不通，那就打。

杨戬身法加快，没叫四个元帅插入战局一副自己的模样。元帅正要发难，我偷袭进去，缠上杨戬。妲己内边抓住时机逃回殿内，再看不见身影，四个元帅追上去，又唯恐灵宝有失，显得蹑手蹑脚。

不多时，我感到召唤，冲杨戬真君一笑：“真君再会!”

一刹那，被招妖幡唤回了，却不知这是哪一层天一片空旷，和妲己面面相觑。

借着灵池的假山隐身。“孔宣那里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凌霄宝殿的四位元帅都出来了。”我悄声说话，透露着紧张。

妲己不似对战时的严肃：“仔细想想，孔宣那边不一定出了问题，四个元帅不是说奉旨嘛?玉帝早不在凌霄殿内，这点时间抓住孔宣也来不及请示旨意，况且说是只抓我一人。”

我蹙眉：“奉的是更早的旨……”

话音未落，一声长戟破空的声音划过，清玉元亨往前一挡，我心擂鼓，二人狼狈现身。

杨戬真君虚空抓来：“好久不见，请吧二位。”

被拎到天界我难得熟悉的地方。昆仑玉清境！道教教主元始天尊正坐在玉莲宝座上，只是两边没有了十八金刚，多少显得空寂。

杨戬真君执手行礼，我们也跟着动作。出乎意外的，听见我们动静，哪吒、孔宣与百里竟从侧殿出来。

我还未安神，元始天尊未张嘴，玉音气荡荡：“小友安好。”我顺口气，高声回复好。

天尊几人笑出声。

可我真当笑不出来了，我本来只是一个苦寒流民，运气好，做了几年丧天良的将军，活该被万马踏、千刀砍，再就是捡来几天仙君做做，生生看着天地造化下人命如草芥，血流干了一轮又一轮而天际神君端坐。

我的胸襟只在温饱不懂天下社稷，我的眼界只在方寸容身地不懂三界，我的在意只有眼前人不懂苍生，颠沛流离只求一瞬心安。在场的人，除了天地灵气涵养肉身成圣，就是得圣人教化灵材异宝。

我只是好累。

杨戬真君依旧朗朗：“天尊算出你们当有一劫，要我带你们来这里。正好撞见天兵围上宝涵楼，只能与你二人一番打斗做戏。二位道友不要见怪。”

妲己明艳的眼没有闪烁：“权宜而已。在下还要问为何真君与那四元帅都冲我下手？”

真君也有迟疑：“天帝那边的缘由我不清楚，不过，四大元帅是会听从天帝私令的，”对着妲己作揖，“方才针对妲己只是因道友有着女娲圣人的庇佑，就算被擒，女娲圣人不好施压，她手下的妖界也不会教天帝好过”

哪吒大笑到捣胸槌地：“可够那天帝吃一壶的。”

元始天尊摇头：“女娲造人创立人界，伏羲点播阴阳，后有雷泽华胥布云施雨、祝融传下火种……圣人一代代又有意为之有无心之举，有创世之功有续世之劳。吾之弟子皆不成气候，犯下篡改天命的大忌，都避世修行去了。有了前人之犯，三代弟子竟不得使唤。原是妄想一劳永逸指望天庭保佑世间生……”被殿外滚滚雷声打断，天尊无力闭目继续道，“封神一役，三教地位陨落。三位教主已无心力再补救……吾已悉杨戬哪吒有秉承正道之愿，孔宣妲己有所遗憾，许秉百里有所衷心。然心之所想，如丝线，必有两头，一正一反，却只可持一端。如恒河沙数，不可计量，却只可取一粒。此行坎坷，天机不可窥。如何行进，或者是行进与否，全在各位了。”

言闭，天尊运眸，眼中神光流转，目光微定与杨戬对上，少时，转眸对上我。

我被拉入天尊的识海，烟波浩渺四顾茫茫，唯有合目的天尊。天尊微笑，金刚音不再震耳：“仙君明白何为仙？”

我封神是天尊行封的，说到这难道是见天下有乱，怕我临阵逃脱，先教育我下？我思量要张嘴，天尊继续：“仙君做仙的时间还没做人长又怎么知道呢？”天尊的笑变得刺眼，嘲弄之意心知肚明，也就真的烧向心海肺腑。

天尊手中拂尘几下挥动，我的骸骨停下挤动，不再吱吱作响，邪火躁动退下。愁容满上天尊脸庞，开口也变困难：“涂山烛应当跟你说过你身上的黑星煞气。”涂山烛……踹我下界前确实跟我一通倒豆子，只是我当时好像沉浸在妲己已死的消息中，其他的没怎么牢记。

“煞气越发难控，你此行不得善果需得做些准备……八大神咒我重新传给你……”

天尊闭关去了。

四下沉默，还是我先开口：“百里，”百里有些慌乱，"你先回庙宇罢。"我不能是他继续留下去的理由。

他夹臂两手颤颤很是激动：“不，祁诺君我可以……”

我打断他的话，将他带离这里，让殿门外的涂山夜护他下界了。

杨戬真君这边再说封神榜，封神榜运行清气灵光不假，偷运灵气供养天庭实在没有凭证，毁掉它只能让天庭内边师出有名。

仙界千年杀劫已过，天地数运已稳。天庭这边没了封神榜，没了天道正统的旗帜，清气灵光四散，世道当会复原。此时修正，最为稳妥罢。

哪吒脑子十分灵快：“那就让天庭毁掉它！”

“师弟说的正是。”杨戬仙风道骨仿佛“毁掉”一词的惰性和他本人毫无关系，微微颔首。

“像姜尚道友当初兵临朝歌一样大肆向百姓宣传帝辛之恶行，逼得他们不得不解决呢？”妲己提的正是众人所想。

可惜这个方法第一需要人证物证，而我们只有玉芝圣母、帝辛、梅山七怪等人证；第二，需要短时间大肆曝光，中间不能被扑灭，否则望着天喜神纣王的前车之鉴，也能预想到我们的下场；第三，曝光之后会有神君仙友选择我们。不是沉默装死，而要支持我们！

凌霄宝殿四大元帅的行动，可能就是一个警告。我们顺着复生妲己，一路都踩着天庭试图掩盖的雷点踏过。不难发现我们几人都围着妲己转，只需无声控制妲己，就能按下我们。天帝也是没有想到，我们甚至不肯让他们单独见面，不让分寸。

接下来玉帝的行动只会更加猛烈。谁知道他会做到哪种程度呢？给个甜枣逐个击破，我们中几人能抵挡？永久监禁，向纣王一样疯疯癫癫以度日？武力镇压，天庭的战力部队刚漏出一角就让我和妲己难以招架了，今日是杨戬真君从中阻拦，下一次会如此幸运嘛？

我不会退缩，我只是很累。

妲己察觉我的不言语，悄然盯上，好似洞察到我心绪：“攻进去!作为名义打进去。”

我们都知道她在说些什么离经叛道的话，可连正气凌然的杨戬真君都未说一句大逆不道。攻打天庭，事关三界安危，只有这样，才能高效快速获得关注，挑起注意，才有神仙愿意介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