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帘布开开,给她通通风”
“汤怎么样了,煮清淡些好入口”
顾盼笙是被大腿丝丝疼痛和刘姐忙碌的声音唤醒的。她缓缓睁开眼睛,竟是刘姐在给她的伤口仔细换药着,身旁还有二人前后忙碌着,又是换热水又是送吃食。
她认得那二人,是对双胞胎,姐姐叫连理,妹妹名连枝。原是江阴侯府上的丫鬟。江阴侯病逝后,其子从政不善,竟顶撞圣上,因此抄了满门。这对姐妹也是可怜,不过豆蔻年纪就被发配至此。好在一路上得刘姐照拂,少吃了些苦楚。
顾盼笙很是惊讶,她们不是在被关押看守吗,怎么现如今在她面前没事人一样,甚至还能到她的帐篷里来。
刘姐似乎是看出她的疑惑,温柔一笑解释道:“将军下令,把咱们姐妹放了,打发去了各处干活。我和连枝连理同你一起在伙房,虽然还未脱奴籍,好歹能在营里自由活动了。”
顾盼笙更是惊奇,谢绍那种冷冰冰的性格还能干出这种好事。难不成是老天开眼了。
刘姐轻手轻脚,将伤口的炎症脓包清理干净,她的动作很轻柔,期间顾盼笙并未剧烈疼痛。
说来刘姐身份也是个谜,自顾盼笙认识她开始,她就像整个营的大家长般,对各个女生都所有照顾。但却也从未听她提起过自己的身份,连完整姓名都不曾说起。只知道以前也是位千金小姐,不知怎的沦落到现在。
顾盼笙之前好奇问过,刘姐只是笑笑,回她:“陈年往事,没什么好说的。”
再后来,顾盼笙也识趣,不再提了。
刘姐抓起连理拿来的小瓷瓶,里面装的是军营医师特制的金疮药。拨开瓶口,一股浓郁至呛人的药苦味溢在整个帐篷内。连枝连理赶忙捂住口鼻,就连顾盼笙也不禁皱眉。
连枝整张脸都快揉在一起,掐着鼻子厌恶道:“什么药材,这么臭”
“是苦连子”,刘姐到处一些黄绿的药粉放在鼻尖仔细甄别,“药效出众,只是味道难忍且洒上后容易引发剧痛。”
连理倒吸一口凉气,“这岂非雪上加霜,痛上加痛了?”
“平时来说不会用料如此猛烈,大多会拿冰翘什么的缓解苦连子的刺激感。不过行军医师在前线救死扶伤,可顾不了是否剧痛,能将人救活便是好药。”
刘姐边说着便从腰带中间取出一个拇指大小的纸包,打开来里面是一些白色的药粉。折个角将粉倒入金创药的瓷瓶,将其摇晃均匀。
眼见混色的药粉就要撒上伤口,顾盼笙右手紧抓衣角,做好随时尖叫的准备。
然而,预想中的疼痛没有来袭,取而代之的是创口处传来的清凉,甚至是缓解了不少疼痛。
“是痹经草研磨出的粉末,暂时缓解疼痛。”,刘姐用干净的布条包扎好伤口,“腿伤没什么大问题,已经在长肉结痂了。”
顾盼笙惊奇:“刘姐竟如此精通医术?”
“少时学过一些”,刘姐双睫微颤,像是想到一些过往的回忆。
顾盼笙愈发觉得刘姐的背景十分神秘。
连枝突然想到什么,拔高音量道:“哎呀!方才伙房的李厨还催促我们过去干活呢,瞧我给忘了!”
连理听此,语气有些责骂道:“这事也能忘,是这两天的新鲜白饭吃懵了不成!待会那李厨子可又要罚你砍二十斤粗柴了!”
连枝被说得有些委屈,小嘴已经瘪了。视线看向自己粗糙的双手,眼泪在眼眶中打转。
连理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还在教训着:“清早刚去伙房,让你添柴,结果毛手毛脚差点把伙房烧了!李厨子本就看不起咱们贱籍,你倒好,上赶着往人手里送话柄!”
“好啦好啦”,刘姐像母亲劝阻自己孩子吵闹一般将二人分开,轻声哄着:“不碍事,我瞧也快到做饭的时辰了,咱们捡些柴火回去,好好说说”
刘姐叮嘱顾盼笙一番,便带着连理连枝走了。连理在前面气鼓鼓,连枝抹着眼泪小步快走,跟上姐姐的步伐。
顾盼笙觉着也差不多该起来了,浅浅伸个懒腰。她的腿愈发好转,想必不过几天就能顺利转去斥候营了。
刚撩开帐篷的门帘,正撞上迎面而来的谢绍,手里不知提着一只缠绕细绳的油纸包。
见顾盼笙精神得很,谢绍脸上似乎浮现些许喜悦,随即突然转身离去。
顾盼笙有些莫名其妙,叫住谢绍的背影,“将军,不往前走了吗?”
谢绍今日穿的常服,淡青的衣袍,添了几分书生气。也没像往常那般将发髻束起。只是用一条金丝绣花发带将散落的发丝系住,更显得随意。
他并没有立即回头,声音随着微风传来:“不过是路过。”
“刘姐她们的事情,多谢将军。”顾盼笙的感谢真情实意,她一直觉得谢绍冷漠无情,没想到也是如此心思细腻。
片刻之后,谢绍转身,细碎的阳光从他的头顶洒下。他本就生的好看,锋利的五官在柔和的光芒中竟显得温柔起来,顾盼笙难免看得出神。
“不必,我本也不支持军妓一事。只是到底还是奴籍,今后好自为之吧”,淡漠的话语将人拉回现实。
顾盼笙心里笑笑,果然还是那个熟悉的谢大将军。
说话间,谢绍将手中的油纸包递到顾盼笙面前。她刚要去拿,对方正好松手。急忙接住的同时不慎拆开了麻绳,纸面一角露出了几片泛着金黄光泽的蜜饯。
“这是?”
“京城带过来的干蜜参,我不吃甜,留着浪费”
他的语气轻描淡写,但顾盼笙好似从中感受到点滴深藏的关怀。
顾盼笙心间萌生一股暖意,她抬头对上谢绍的眼眸,微微一笑,“多谢将军”
谢绍别过视线,没有直视少女明媚的笑颜。
“看你精神这么好,想必能多烧几锅饭了”
听着像是嘲讽,但语气竟有几分欣慰。
谢绍见她呆在原地,便勾唇一笑,拂袖而去。
不远处的蒋毅见状,跟上前问道:“将军,那蜜参可是老夫人花大价钱找人做的,就这么给那丫头了?”
蒋毅还不忘回头看一眼正在美美吃参的顾盼笙,啧,大馋丫头。
“无妨,人没事就好”
蜜糖的甜味还在嘴里拉扯,顾盼笙看向身影渐远的少年郎,似乎边疆的日子也没她想象中的那么难熬。
顾盼笙还未到伙房,就听见了呵斥声。走进伙房营,一股混杂着饭菜香与不祥气息的氛围迎面扑来,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几分未散的怒气。
“没用的东西!当奴隶都当不好吗!”
她的目光迅速扫过屋内,只见一位身材魁梧、面容粗犷的男人正站在中央呵斥双胞胎,他的声音如同雷鸣般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男人眼里满是不屑,似乎对面是什么见不得光的垃圾。
连枝和连理,两个瘦弱的身影紧紧相依,蜷缩在地上,她们的衣衫略显凌乱,脸上布满了惊恐与无助。
泪水在她们眼中打转,却不敢轻易落下。一碗热腾腾的汤羹被粗鲁地摔在她们面前,伴随着一声刺耳的摔碗声,汤汁如同失控的洪水般四处飞溅。
连理的手臂不幸被溅起的热汤烫到,顿时红了一片,疼痛让她不禁皱紧了眉头,但她只是默默地用另一只手捂住伤口,强忍着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一旁的刘姐护着连枝连理,上前与男人交涉。
这男人便是伙房掌厨的李不移李厨子,伙房里令人闻风丧胆的存在。听闻是御厨子弟,性子傲慢又急躁,听不得别人说他的厨艺一点不好。
听闻先前有好几个厨子,全被他排挤走了,现今留下的也是对他说一不二。
顾盼笙终于缕清前因后果,原是李不移让连理连枝二人看火,到了时候把米汤盛出来。结果汤里的食材看着没熟,连理便多煮了一会。李不移见状认为二人没掌握火候毁了他的菜肴,随即对她们破口大骂。
顾盼笙轻步上前,目光穿透蒸腾的热气,落在那一锅蘑菇米汤上。颜色鲜艳的蘑菇在米汤中轻轻摇曳,散发出诱人的香气。
顾盼笙见这蘑菇五颜六色的样式,觉着有些不对。
[系统,侦查一下锅里蘑菇的资料]
【渐青菇,生长于野外的一种菌菇。花色艳丽,若非完全熟透食用,将有剧毒】
剧毒!?
红色的警示字眼浮现在她的眼前,看来此时还真是错怪了连理。
“这蘑菇有毒,若非连理执意煮熟,恐怕整个军营的人都性命堪忧”,顾盼笙扶起地上的二人,对李不移郑重说道。
李不移显然不信,认为她们是无端生事。他眉头紧锁,眼神中闪烁着愤怒与不屑,猛地一指顾盼笙:“你知不知道我是谁?我是当今御厨的子弟,自幼在宫廷中长大,什么珍馐美味、奇珍异草我没有见过?这是玉鲜菇,难得的美味!我亲自挑选,亲手烹饪,要是有毒,我岂能不知?一个女人,竟敢在这里大放厥词,质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