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面前摆放着几块龟甲和几枚铜钱,坐在一张破旧的布幔下,上面用墨色书写的“赛半仙”三个大字有些许褪色,却依然醒目。
“公子可是前来商讨要事的?”,老人的声线有些沧桑。
谢绍停下脚步,眼神警惕,上下打量着他。
似乎是感受到他渐起的杀气,老人解释道:“公子不必多疑,贫道虽不才却也习得几分观人望气的本事。感知到公子的气质并非寻常人等。再者,西疆之地近来风云变幻,公子此时前来定有要事相商。公子若是不嫌弃,贫道愿为公子算上一卦。”
老人身着粗布衣裳,面容慈祥,不像是招摇撞骗之人。他手持一把旧蒲扇,自在地摇晃着。
谢绍沉默片刻,像是默许了。
老人得到允许后,熟练地把三枚铜钱放入龟甲并摇晃甩出,用手指细细摸出铜钱纹路。
“此番出行,公子能凭借自身推动商讨顺利。然而,随后而来的是前所未有的大困境,或许面临生死之境。”,老人朝顾盼笙站立的方向微微侧头,随后继续说道,“好在将有贵人相助,护佑公子平安。”
谢绍也略有深意地看了顾盼笙一眼,像是思索些什么。
随即他从腰间掏出一锭银子,作为算卦的谢礼,“多谢大师,但,我自会解决。”
顾盼笙在一旁看得云里雾里,倒是和街边悠闲散步的小猫玩得开心。花色可爱的小毛球倒也是亲人,一招手,便乖巧地靠近,用鼻尖轻嗅触碰她的手指,发出可爱的“喵喵”声。
“走了”
听见谢绍的催促,顾盼笙恋恋不舍地和小猫说再见。
刚起身,就被算命老人叫住,“姑娘,不是这里的人吧?”
顾盼笙微微一愣,“是,我跟着家中公子来的。”
“我的意思是,姑娘不该存在于此”
老人的语气很是沉重,顾盼笙猜想难道他知道自己是穿越来的?
就连一旁的谢绍也有些疑惑。
顾盼笙赶紧装糊涂问道:“大师,我生死都是公子的人,不该在这该在哪呢?难道是大师给我算了个好去处?”
“世间万物,皆有定数。若是过多干涉他人命运,必将反噬,可会落得一下不好的下场。”
说罢,老者呵呵一笑,开玩笑那般道:“哎呀刚刚糊涂了一下,随便说说的,姑娘不必放在心上。”
老人的话语在顾盼笙心中久久不能散去,走路的时候也会想的出神,甚至差点被疾驰的马车撞到都没察觉。还是谢绍眼疾手快,将人拉开。
“发什么呆?是在想刚刚算命的话?”
顾盼笙这才回过神来,后怕的感觉爬上脊背,双腿止不住轻微颤抖。
“江湖术士的话多是故弄玄虚,不必放在心上。况且你不会也会算吗,何惧他所说的。”
谢绍难得诙谐的语气在此刻显得格外温柔,安慰着顾盼笙焦躁不安的灵魂。
“到了,吃饭吧”
顾盼笙抬眼望去,是一家名叫醉枫居的酒楼。装潢华丽,人来人往,眼瞧着门槛都快被踏破了,可想而知它的受欢迎程度。
此时正值饭点,回味无穷的饭菜香气不断从酒楼里向外飘出,引得她肚子一阵咕噜声。
眼见食楼内人声鼎沸热闹非凡,里面的小二跑堂穿梭其中,来回送菜,不敢停歇。不少人为了品尝上一口醉枫居的美食甘愿大中午在门口候着排队,大多还是衣着锦绣的富家子弟。
“191号!”
小二的声音在人群中骤然响起,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只见一位穿戴满身珠翠的老板从拥挤的人流里窜出,脸上洋溢着难以掩饰的喜悦,像是如获至宝一般兴奋跑上前去。
“我来了我来了!等了近一个半时辰,可算到我了!”
顾盼笙不禁暗想,这么多人真的能吃上饭吗。
“快些快些!客人都等着吃呢!都给我跑起来,否则扣工钱!”,突然传来的催促声像是一道鞭子,让原本就忙碌的伙计们更是加快了脚步。
声音的主人是门边的一个中年男子,看打扮应是醉枫居的掌柜。见到谢绍,立即变得恭敬起来,快步走到他面前,“哎哟,谢老爷,您来啦!来来来,请请请,雅间早给您安排好了,菜也准备着,就候着您呢。”
说着,他便侧身让出一条路,引领谢绍和顾盼笙向楼上的雅间走去。
雅间里是等候多时的蒋毅,以及一旁两个熟悉的身影,李不移和吉祥。
李不移一见到谢绍,激动上前就想下跪:“大人!”
谢绍挥手制止,想必都是一些感激的话,“不必拘束,只是顺道来看看,一起吃饭吧。”
那夜毒菜羹之事后,李不移和吉祥被赶出军营。多年交情,谢绍终究还是放不下二人。想到自己与西疆镇上最大的酒楼醉枫居幕后老板地好友,便写了一封举荐信差蒋毅送来。
二人因此得到了一次试用机会。加上李不移本身厨艺过硬,不仅顺利带着吉祥顺利留下,没过几天凭着自己独创的菜系为酒楼招揽到更多的食客,因而荣升主厨之一。虽不能再回京,却也能在这继续自己的热爱,有个安稳生活。
在今日的餐桌上,几人似乎都抛去了身份关系,只是像好友一般聚会。平日威风凛凛沉默寡言的谢绍,在一杯酒水下肚后也愿意多说了不少字。
顾盼笙则是埋头吃,满桌子的山珍海味,她已经好久没这么大快朵颐尝尽美食了。他们聊了多久,顾盼笙就吃了多久。
尤其桌上那盘桃花酥,尽管顾盼笙肚子都撑得难受,还硬塞了一块送入口中。
“别待会走不动路,你还得给公子拎包呢!”,蒋毅有些打趣道。
“你懂什么!正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吃饱了才能更好做事!不信自己问公子!”,顾盼笙期待的视线转向谢绍。
谢绍面无表情轻应一声,不知是对她的歪理无语还是真的认同。
顾盼笙见状,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容,似乎是对蒋毅的小小挑衅。随后,她又拿起一块桃花酥,轻咬一口,细细品味起来。
“顾姑娘看来与公子口味一致,都很喜欢我做的桃花酥呢。”这时,李不移的声音适时地响起,像一位慈祥的老者坐在一旁悠闲地品着茶,目光中带着几分温和与笑意。
他曾经一直以自己御厨子弟的身份为傲,苛求一些细枝末节的小事。年过半百这才醒悟,自己所追求的不过是希望所做的饭菜受人喜爱,这就够了。
“原是李厨做的,怪不得如此香甜还不会腻!”
吉祥一听到夸赞师父,立马附和道:“那可不!这桃花酥可是我家师父独门秘方!选料讲究,工序繁琐,一份卖百两都不为过!”
李不移微微一笑,看顾盼笙的眼神中透露着欣赏,“顾姑娘厨艺很好,上回野菜羹我尝过了,清甜下火,甚是美味。姑娘如果喜欢的话,我可以把桃花酥的手艺传与你。”
顾盼笙大喜过望,她要是能学会这门手艺还不得一招鲜吃遍天啊!以后回现代开个甜品店啥的,指定火爆全国!甚至开始规划起自己的甜品店蓝图,从店面的选址、装修到糕点的宣传等等。
宣传语她都想好了,御厨品质,百年传承,新中式糕点桃花酥。
顾盼笙兴冲冲地记下原料,却发现主要几个原材料不过是最为普通的桃花,蜜糖,水什么的。不禁有所疑惑:“李御厨,即使选用最顶级的桃花蜜糖也就是寻常桃花酥的原料,怎能做到如此甜而不腻呢?”
“原料虽不繁琐,但这工序可是一步都不能少。”
李不移缓缓解释道:“首先面皮,在赶制面皮过程中少量多次加入糯米粉和新鲜桃花制成的纯露,又反复揉搓层叠,口感更丰富。里馅用的则是干桃花所制”
“干桃花?”,顾盼笙奇怪,怎么新鲜桃花不用特地用晒干的老桃花。
李不移点头,“没错干桃花,长时间日照后,它保留桃花本身清香的同时又会增添几分微苦,倒是和蜜糖融合的恰到好处。在烘烤前要给桃花酥表面刷上一层薄薄的桃花蜜水,这样既能锁住桃花的香气又能让表面形成一层糖衣,口感更加细腻,甜度适中有不会过分甜腻。还有啊...”
道道工序都十分繁琐,顾盼笙都听得有些晕了,李不移越说越起劲,眼里满是对厨艺的热爱。
等三人结束时,已经快未时,街上的行人也少了不少。
一出门,就看见一辆精美的马车停在醉枫居门口。从车前下来一名服饰整洁面容清秀的小厮,对着他们深鞠一躬,恭敬道:“大人,老爷已在府上等候多时,请随我来。”
听闻西疆侯卢业风以严明的家风著称,对于府中上下,无论是亲眷还是仆从,都一视同仁严格要求。看见眼前这位又是拉帘又是擦马鞍的,果然名不虚传。
顾盼笙刚准备踏上马车,就被那小厮拦下。虽然表情还算礼貌,但眼神透露着不屑,说出来的话语更是气人。
“姑娘,请恕小的无礼,依照我们府上的规矩,女子不便与男子同乘一车,以免有违礼教。”
顾盼笙觉得好笑,这什么男尊女卑的破规矩。要不是她现在身处异世,换现代高低给他两螺丝。
“那照你们府上的规矩,我要怎么去呢?”
小厮微微颔首,“通常会再安排一队人马,但鉴于姑娘应是丫鬟,跟随马车步行即可。”
此时一道清冷的声音从车厢帷幔内传来。
“我准许她与我同行乘车”
听到谢绍的话语,小厮有些为难,“大人,这不符规矩...”
哪知话音未落,蒋毅的剑就搭在那小厮肩上,威胁道:“难不成你家西疆侯敢与我家将军作对不成!别忘了你们是托了谁的福才能生活安稳!”
小厮这才一转态度,没了方才的冷眼,恭敬地请顾盼笙上车。
一盏精致的青花瓷茶盅内升腾起淡雅的茶香,混着书墨香弥漫在空气中。谢绍与卢业风对坐案几,正密谋商讨近日西戎意图偷袭西疆的传闻。
“将军从暗探那里得到的消息可会有假?”,卢业风几次拿起茶杯又放下。
“你不信本将军安插的暗探?”,谢绍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
“不是不是,在下只是觉得有些太突然,毫无征兆就说要偷袭,是为了什么”,卢业风抚须思考,淡淡道。
茶香似乎暂时驱散了些许心头的忧虑,谢绍缓缓说道:“暗探之报,向来谨慎,虽非确凿无疑,但西戎蠢蠢欲动之态,已非空穴来风。”
卢业风闻言,眉头紧锁,右手不自觉地握紧了茶杯。
“将军所言极是,只是西戎狡猾多变,此番若真有意偷袭必然是蓄谋已久。我这城镇的百姓,该当如何?或许,我现在就发宵禁,以便给时间准备?”
“打草惊蛇不说,还容易引起百姓恐慌。”
谢绍停顿两秒,突然想到什么,继续道:“而且,据暗探来报,不一定是奔着城镇而来。”
卢业风对上谢绍的眼神,若有所思。
顾盼笙无聊地开始踢脚边的小石子,她和蒋毅站在阁外已经等候近两个小时,从白日青空到夕阳西下。
“怎么都没听见声音,你说他们谈的咋样了?”,顾盼笙不禁小声问蒋毅。
蒋毅剜了她一眼,“讨论江山社稷之事,你又不是顺风耳,怎能听到”
说话间,书房的门开了。
顾盼笙见二人面色平常,似乎谈得还不错。
此时,那个眼熟的小厮匆匆走来,恭敬地禀报:“侯爷,晚膳已备好,请各位移步花厅用膳。”
卢业风闻言,他转身对谢绍邀请道,“谢将军,请随我来。”
一行人穿过曲折的回廊,来到了装饰典雅的花厅。
桌上早已摆满了各式佳肴,色香味俱全。
按侯府的规矩,顾盼笙的丫鬟身份不得上桌。但侯府的人还未开口提及,便被谢绍的冷眼驳了回去。
餐桌上,卢业风指着桌上一盘色泽金黄的杏仁酪饼,道:“这是贱内的拿手好菜,还请各位品尝。一路过来,甚是辛苦。”
顾盼笙尝了一口,口感细腻丰富,香甜四溢很是好吃。
抬眼看去,卢业风的夫人正端坐在他身边。对大家的赞赏皆无动于衷,面无表情默默喝酒。
她面容清秀,眉宇间透着淡然。一袭淡雅的素色衣裳,上面绣着几朵兰花,与她的气质十分相配。
只是她双目无神,似乎思绪飘散,呆呆地握住酒杯一动也不动。
顾盼笙总感觉有些不对劲,仔细看,夫人的脸色发白,嘴角似乎开始渗出血丝。
突然她面露痛苦之色,眉头紧锁双唇紧抿。身体开始颤抖,双手无力地松开酒杯,任由它滚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紧接着,她整个人就像被抽去了骨架,软绵绵地倒在了椅子上,不省人事。
“夫人!”一声惊呼响起,宴会上的气氛瞬间凝固。
卢业风迅速跨步上前,接住她不断下滑的身子,却见她的七窍渗出鲜红的血液。颤抖着伸出两根手指,探向鼻息。
他艰难地开口,声音沙哑沉重:“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