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风华不欲答应,但看着那本书最终还是退了一步,“免不了,不过可以往后延几日。”
“成交。”
得了便宜后李婳高高兴兴让人去叫小鹄过来,自顾自坐在位子上傻乐,两颊喜得通红。
这幅不成器的样子沈风华尽收眼底,嘴角抽动一瞬,还是没有管她,继续教书。
手边的茶温温凉凉,在李婳又一次困得摇头晃脑时堂外总算来人。
众人偏头瞧去,外头走着个苗条的婢女,想来就是小鹄。
等到离得近了,堂外人许是紧张,原本走得好好的步子变得僵硬,手脚不一,险些竟是要同手同脚。
“啊——”李婳没忍住又打了个哈欠,周围人的视线不免聚到她身上。
长姐李虓手指叩响木桌发出沉闷的咚咚声,提示李婳注意仪态。
李婳懒洋洋坐好,嘴巴勾成弯弧,回头看向自家长姐,看起来十分乖巧听话。
被李婳一个打岔的功夫,小鹄已经顺利走了进来。
沈风华眸间微动,审视着小鹄干净秀气,行动间温柔内敛,宁静自若,不免心生喜爱,眼底神色也软和下来。
她看向桌子上那花笺,还未动手,李婳便双手捧着那页纸递来,杏眼弯弯,脸生彤云,一派狗腿模样。
沈风华接过花笺,放到小鹄眼下,向小鹄确认道:“这真是你写的?”
小鹄认得自己的东西,但如今被摆在明面上霎时慌了,心中不知所措,下意识朝李婳处寻求帮助。
李婳撇过脸,似是十分随意道:“是不是你回答就行了嘛。”
小鹄便红着脸应下。
朱堂内笔墨纸砚一应俱全,沈风华便出言叫小鹄再写一些出来。
婢女握着笔,还未下笔便登时脸又红了几分,手止不住抖动,以至于写出的几笔都歪歪斜斜不甚好看。
沈西席凝眉不语,站在小鹄身边的身影愈发有压迫感,这下婢女更是写不好了。
这时李婳跳出来脆声道:“西席你快上课吧,不然等她写完字再讲你肯定又要拖堂,我才不要呢!”
沈风华注意力从小鹄那儿移开,果然开始讲课。
没有了旁人目光,小鹄心中轻松,运笔便顺畅自如。凭着记忆行云流水写完了几句,又听西席讲课听得入神。
待其再回神时,沈西席早已讲完。
散了学,沈风华向李婳讨要小鹄,李婳心中高兴却不好表明,抱着双臂故作不满道:“这可不行呢,她犯了事,我是要罚她的。原本都定了过几日就把她卖出去,怎么能给你?”
一段话说完,小鹄已然面色苍白,怯怯不敢说话。
沈风华凝神看着小鹄,思量过后道:“既然要卖,何不将她卖于我?一来你将其出了手,二来我这多了个使唤的,正是两全其美。”
“唔……”李婳捏着下巴沉思,对上沈风华那双清凌凌的眸子时才勉强应下,“我倒是无所谓,只怕她不愿意。”
如此说着,她转头看向小鹄。
婢子表现怯弱,可看到面对着自己的沈风华时,眼中是掩不住的倾慕光彩。
她咬紧嘴巴,旋即重重点了几下头,猛地跪下急切道:“愿意的,奴婢愿意跟着沈姑娘。奴婢多谢姑娘大恩大德,饶了奴婢。”
李婳嘴一撇,嫌弃似的捏着衣服把小鹄提溜起来,从嗓子里嘟哝,“一天天的大恩大德,动不动就跪,不是叫我缺德吗?”
“姑娘……”
李婳打断了小鹄的话,把她推到沈风华那,“今儿起你就不是我院子的人了,以后收收那唯唯诺诺的样子,好歹别丢我的脸。”
她边说话边从袖子里掏出那根玉簪扔给小鹄,道:“你拿着,我才不要别人拿过的。”
语罢不等小鹄反应,李婳一把提起裙子就往外跑去。
小径上竹叶疏疏,听得人心情舒畅,李婳转了个弯后速度便慢了下来,哼着歌慢悠悠逛。
【宿主,厌恶值】
998又开始每日催促,不过李婳这次没听系统指令。
她踩在竹林阴影上,腰间环佩啷当,珠玉碰撞声中,李婳弯起眼睛笑道:“今儿心情好,我就饶他们一遭!”
“为什么心情好呀?”竹林后传来道女声,原来是李婙站在林后,不知待了多久。
李婳见到二姐,飞奔几步到她跟前,“能拖延几天作业,我自然高兴。”
李婙含笑,伸手替她遮住天边晴光,接着问道:“确实是好事,不过你给沈西席送了个手脚不干净的,不怕出事?”
本以为问出来自己这三妹妹会纠结一阵,谁料李婳早有准备,潇洒的挥挥手,自信道:“出不了事,沈西席是老师,管一个小鹄还不是轻轻松松。更何况……”
在李婙带着疑问的目光中,李婳缓缓凑近她,像是在说什么机密。
“更何况,她们还有一段故事呢!”
一个是府内西席,一个是院中婢女,能有什么故事?
李婙心中疑惑,连忙拉着三妹妹衣角好奇问:“好妹妹,别卖关子了,你快告诉我吧。”
李婳见状,将自己所知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了出来:“小鹄书里的花笺你还有印象吧,你还夸她字不错。那花笺上的字,你记得吗?”
“上面写着……十月廿九,幸遇姑射。”
昨日没在意的细节被李婳提及,李婙再一联想,立即明白了过来,“那姑射是沈西席!”
“姑射仙子,神仙美人哎!我们这除了沈西席,可没人配这个名头。”李婳疯狂点头,不免多了些自得之色,“我就把东西留着,上课给西席看。果然她们彼此见过。”
李婙点头,附和道:“有空我们去找她们问问,说不准能知道呢。”
竹叶沙沙声中两人携手款款离去,留了满地竹影于日光中摇曳,首饰叮呤哐啷声声脆响,最后在一个拐角处直直停下,变得极为安静。
原来是她们在那里看见了打算回去收拾行李的小鹄,李婳李婙对视一眼,彼此点了点头,叫住小鹄。
李婙走上前开门见山问:“你可是与沈西席有什么故事,可否同我们讲讲?”
小鹄怯怯点头,回道:“西席她帮过我,在很早的时候。”
那时小鹄印象里的姑娘还是时不时打砸物件,欺负下人的暴躁模样。
姑娘总会把一张张纸揉皱了丢出去,她就捡着那些,模仿上面的字迹一点点拿了棍子在地上照着描画。
白日里总有活干,小鹄就趁黄昏夜里跑到少人的地方,点个院子里烧剩下的蜡烛,以火做光,在明明暗暗中学着画字。
去年深秋天黑得早,做完了活后她早早便出去找了个僻静地方,蹲在树后墙角背风处。身后秋风卷落梧桐叶,片片砸落在地,烛光煌煌,成了这片仅有的亮色。
她不知道自己学了有什么用,可就是喜欢。
小鹄省去了这一段,怕姑娘们生气,直接省略为自己对写字有兴趣,接着对几人说接下来的故事。
“你拿去吧。”女子放下手中书卷,脸庞在阴沉天色下看不真切,唯有那两袖清风阵阵,不染凡尘。
她呆呆接过,双眼隐在烛光照不到的阴影处,摇曳烛光在脸上摇曳出阵阵波纹。
女子径直起身打算离去,一阵含糊不清的声音跃进耳中,“您是?”
那女子背影停顿,旋即侧头露出半张模糊侧颜,轻声道:“宁州人士,沈风华。”
从此小鹄便把书本留在身边,仿佛书本是那位清高仙子对她无声的鼓励。
小鹄说完,惊觉李婳李婙阿珉等人都围着自己听故事,登时红了脸,手足无措。
“好啦好啦,你们也是有缘,我算是无心做了件好事。”李婳打岔分散开几人注意力,拉着李婙往卢照处去了。
两姊妹进到卢照院里,只见卢照她半躺在小踏上,身后倚着块老旧团花软枕。头发半挽,对面李婋盘腿坐着,身边围着几本册子,有一本正搭在膝上,看得入神。
注意到李婳来了,卢照放下手中册子,温温柔柔看着她道:“你们可算来了,再不来这些账本可要把我和婋儿埋了。”
李婳上前看了看,都是什么账本之类的,她看不懂。
一旁李婙却是直接接过李婋手中账本,直接看了起来。
有了这么个顶梁柱,长姐李婋捏捏肩膀,直接站起身,语气中带了明显的轻松,“要我练剑拉弓简单,这些账本可真是看得人心烦。”
这话一出卢照李婙皆笑了起来,“你今日如此,待来年嫁到别家,那可怎么办呢?”
卢照调笑,惹得周围人都忍俊不禁,李婳这才想到原书中有写自家大姐有婚姻在身,好像是安阳那边,自己还会扮男装为长姐送嫁。
“我不过是嫌烦又不是不能做,况且我嫁到别家,是谁主外谁主内还说不一定,”李婋心中自信,话也笃定,而后她话锋一转指向李婳,“你今日把婢女给了别人,院子里少的人怎么补上?”
李婳还真没想过这事,刚想说算了不要人,卢照开口却让她随手从自己院子里随便调个婢子带走。
正巧这时有婢女过来添茶,李婳一看,是之前给她送过糕点的伶俐婢女,婢女对上她的眼神,稍稍抿唇笑了笑,眼中似有期待之意。
“就她吧。”
她指着婢女,卢照点头应了,“这丫头是个伶俐聪明的,给了你也好。”
几人用过饭后,李婳便带着阿珉与新要的婢女甜梅一并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