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时堂外天色逐渐阴沉,狂风并没有变弱的趋势反而越吹越大,槐树上骤然落下几根树枝砸向地面,身侧的韩宴沉默不语,气氛也变得冰凉起来。
李婳默默裹紧了身上披着的衣服,将仅有的热度锁在衣服里,别扭地扭过头不去看他,半晌又一次嘟哝:“我在县里的五年时见惯了被征走的,可很少见到能回来的。就不能放他们一条生路,让他们回家吗……”
“这些都要看陛下他们的意思,我亦是没有办法的。”韩宴揉着额角,恍惚间想起了之前的事。
他并非赞成耗费人力物力财力多次向周边征伐,也不是没有提出过意见,如今战事稍歇也算有他一份功劳,但皇家决断他自然不能左右,如今想在脑子里没有别的作用,只是平白让人头疼罢了。
风声肆虐,纵使在堂中他也能感受到无边的森寒淹没四肢百骸,仿佛骨头缝里也钻进了几缕风到处作恶,由内生出一股冰凉来。
韩宴下意识往李婳那便靠了靠,却被她防备的目光定在原地,稍有些干燥的嘴唇轻动,他似乎是解释道:“先前我已与其他人商议,想办法在今年结束之前令军中那些百姓归家,姑娘不必太过担忧。”
李婳自知他做不了主,如今提起这出事倒存了几分借题发挥的心,听着韩宴委婉的话立刻不依不饶道:“商议能有什么用,最后还不是要听太后的。你和太后宁仇他们都是一路人,我凭什么信你的。
“再说了,我是个嫌犯,你们把我留下府里指不定是想着那一天把我送出去换利润。”
她话说完后韩宴当场愣在原地,阴沉天色连带着阴了他的脸色,一阵穿堂风过打在了他身上渐渐压弯了挺直的脊背,霎时无坚不摧的将军似乎又回到了曾经无力的时候。
唯一值得庆幸的,马奴面对主子几乎是没有辩解的余地,可此时的将军好歹能站在她面前为自己说上一两句话。
他看着椅子上满脸写着不服输的姑娘,喉头微动,竟是有了几分战场间慑人的气度,一双眼睛黑沉沉盯着她道:“姑娘还是觉得我会害你。”
黑金短靴步步踏在地面上往李婳那处走来,这下任凭她如何表现也不见韩宴丝毫停歇,男人的身影逐渐罩住椅子上的人,她视线渐渐被遮挡,开始望不见堂外槐树了。
“姑娘觉得我会害你,那谁会帮你?你的暗卫、那个画师,还是你的二哥……他们能护住姑娘吗,他们被圈在城郭里手无缚鸡之力,凭什么护得住你?”
英朗的面容间随着他的话逐渐有些扭曲,李婳听着有些害怕,心想着人又开始不对劲起来,不免有些害怕想躲开他的视线,但偏执般注视着她的人却不给这个机会,突然加快速度半跪在李婳面前,双臂将她困在中间。
“姑娘不愿意看我,姑娘想看谁想找谁,奴如今成了将军,姑娘还是不屑么?”
韩宴泛着血丝的眼睛紧紧盯视李婳,仿佛只要她说出一句不如意的话立时便会暴起。
李婳本来挺害怕的,但有些不想放弃能离开的机会,兼之突然提到了十一让她心里憋着一股气,干脆往一侧偏过头避开他的眼睛小声打道:“我……我要去找白枕,就算你拦着我也要去。”
是了,白枕高低算她名义上的哥哥,自己去找他再怎么样也比被困在将军府里要好点。
不然自己的任务没办法往下进行,到了最后依旧是死路一条。
可提起白枕,半跪在地上的韩宴突然间像是发了疯,膝行着上前几步,膝盖顶着她的脚尖,两人间的距离不过咫尺。
宠物对主人尚且有占有欲,何况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往日里压抑的情绪似乎到了顶峰,韩宴也不再遮掩,双手用一种轻柔但不容拒绝的力道按上了她的膝盖,即便有了布料阻隔,他手掌心的凉意依旧刺得李婳带了个寒颤。
见状,韩宴思考般歪了一下脑袋,额间绑着的黑布抹额歪了些许,旋即很快松开,飘落在李婳膝盖上方的衣裙处。
他的手明明就离得布条不远,可这厮已经脑子糊涂了,想不到用手去拿也不等李婳帮他拿起来。
他低下了头,轻轻用嘴叼起了布料,偏头将抹额甩到了地面上。
目睹了一切的李婳瞬间感到背后一凉,当即想要起身却被牢牢按在了椅子上。
“你放肆,我要回去了!”她双目瞪向韩宴却被他诡异的眼神吓了一跳,明明跪在地上的人除去一双搭在她膝盖上的手外其他姿势算得上恭顺,可看着他的表情却令人无端的心里发毛。
这几年上战场估计是把他脑子打的不正常了。
李婳在脑子呼唤系统问这该怎么办,系统俨然是将他看成了狗,回道:[摸头,喂食,夸奖]
第一条三条尚且还能实现,可喂食能怎么办,总不能真把自己剁了喂他吧。
她挣扎着抬了抬腿,下一秒搭在她膝盖上的手便施了力制止她的动作,将军此刻摆出了最为恭顺的样子道:“姑娘要怎么回去,可需要奴再给你当脚踏?”
当初在李府里李婳就踩着他上过马车,想不到这家伙记到了现在,李婳一时心虚却被人误以为是不屑。
韩宴忽然将手收了回去,样子愈发乖顺,“只要姑娘愿意,奴可以日日做姑娘的脚踏。姑娘,奴不脏的。”
他心甘情愿被踩于足下,无论是成为踏板还是其他,他不在意的。所以,用脚踩上去,哪怕是用了十分力气也是极好的,当重力落在他背上时浑身的肌肉会紧绷,血液开始快速流通,心脏随之快速跳动,五感变得敏锐,能听到她脚底与背部衣料摩擦时的悉索声、能闻到随风飘来的香气,能想象到她因为犹豫而踟蹰的身影……
光是想着,韩宴便感到脑部的疼痛减弱,就在快要恢复理智的时候,突然一道声音将他再度踢回冰凉潮湿的地狱。
“你算什么东西,”李婳低头抚平了自己膝盖处衣料的褶皱,眉头紧蹙着回答,“谁要你做脚踏了,堂堂一个将军当脚踏让别人知道了还不得骂死我。”
李婳左思右想咽不下这口气,非要在今天和这韩宴闹掰了自己去完成任务,就在她张嘴还有说些什么的时候,一只冰凉的手堵住了她的口鼻。
粗糙掌心带着些许颤抖无意间蹭着唇珠软肉,五指紧贴在脸颊肉上按得皮肉下陷,话说到一半吐出的热气使得两人相贴的地方多出了些湿濡之意。
似是鱼生来对水的渴望般,韩宴被这股湿气吸引,探着头渐渐往掌下的脸凑去。
“呜……”
口鼻被堵住几乎无法呼吸的李婳涨红了张脸,眼中也憋得惹了湿意,水汽随着他的靠近愈发增多,只待时机成熟后自动滚落。
看着自己堵住李婳嘴巴的手,韩宴突然挺直身子闭上眼睛,一点点朝这里探了过来,隔着一掌之隔将唇贴在自己手背上再无动作。
胸膛处的氧气因为紧张已经所剩无几,李婳眼珠里打转的眼泪突然就落了下来砸在他的手背处,唤醒了沉默着的疯子。
韩宴睁眼,正好对上了李婳惊惧愤怒的眼睛,旋即他视线轻转,看到了白皙面部的两道泪痕,他缓缓仰起脖子,若即若离般轻轻吻去尚有余温的泪水,随即良心发现一般松开了手,给了人喘息的机会。
能呼吸的李婳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看着依旧跪在地上的韩宴又气又恼,恨恨骂了几句。
“你就是有病,一点规矩都不讲了。”她泄愤似的一脚提了过去,正正好踹到了韩宴的心窝处,还着鼻音接着骂,“谁允许你凑过来的?你还,还舔人脸……臭不要脸你!”
若是全天下人凭着发疯就能得到无限纵容的话世界早就乱了套了,有疯病也不是他做错事请求原谅的理由,当日在小院里摁着人又贴又亲,回去后遇上刚从另一侧道路回来的韩二郎,李婳气得也懒得理这人。
韩二郎还以为自己偷偷去看严老将军的事情暴露了,竟是不打自招将事情抖落出来,可惜无论是李婳还是跟在身后的他的大哥都没什么表现。
最后韩二郎只能无奈问道:“怎么了这是?”
李婳瞪了眼他,怒道:“问你大哥去。”
随后便愤愤转身离去,一连三日没有出屋子。
不是她不想,而是她的活动范围被圈的更小了。
之前还是将军府,现在只有一亩三分地了。
李婳气得叫来婢女把韩宴他们叫过来,不料婢女一脸为难,“两位大人前几天打了一架,今日一并出去许是又打架了。”
听着这消息李婳邪恶的想着两人赶紧多打几架,她正好乘这机会溜之大吉。
或许是上天听见了她的愿望,当天晚上她收拾好包袱悄眯眯爬墙出院门时无一人发现,从后门溜出去时也没人发现。
李婳就这么轻松的跑出了将军府。
太后实行了宵禁,此时京城内万籁俱寂,瞧不见声音与灯火,唯有月亮在高楼上挂着。
她想要去找温珙,可不知道温珙住在哪里。想了想,自己只知道朱衣巷内住着白枕。
那就去找白枕吧。
抱好了包袱她就往朱衣巷附近走去,想着过了今夜就去巷子里找碰碰运气找白枕,丝毫没留意到身后悄悄跟着个四脚动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