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内浅浅亮着几盏明灯,李婳盘坐在垫上,将手伸出去任由暗卫包扎,耳朵却是悄悄竖起细细听着外面传来的动静。
“轻点,你故意整我是不是?”伤药洒在伤口处的痛感让她不由得要抽回自己的手臂,手腕反被另一只有着厚茧的大手强硬拉住,对方掌中的热度似乎减缓了药物带来的痛感,李婳紧绷的肌肉稍微放松下来。
油灯亮在两人中间,昏黄的颜色将十一的眉眼晕染模糊,李婳看着他,心中思绪不免飘到别处。
就在不久前,她抽出鞭子甩了白枕一鞭,惹得父亲李慎大怒,看也不看她便将她罚跪祠堂,不允许任何人探望。
当然,也没有人看守。
众人忙着关心白枕伤势,无人知道李婳胳膊也因为那一鞭子受了伤,而李婳自己也因为打了白枕心中愧疚,不好意思说自己胳膊疼,只能自己去祠堂里待着了。
李婳坐下后首先便是查看伤势,原本白皙的小臂处多了道扭曲鲜红的伤疤,伤口边缘被鞭子尖带着的钩子剌破,显得尤为不平整。血迹顺着胳膊流下,此时竟然有些发黑。
她轻轻向伤口吹了口气,那处肌肉就不由自主的绷紧,瞬间痛的她龇牙咧嘴。
本来以为还能从系统那里拿点药什么的,结果这个鸡肋系统什么都给不出来。
这下李婳算是心凉了,她左右找了找也就找到一点清水,干脆将胳小臂给清洗了下,洗去了那些血迹。
而后她盘腿坐下,随意打量着祠堂。一个不留神,十一居然出现在祠堂里,怀里还抱着个包裹。
他目标明确走近李婳,当着她的面打开了包裹,里面的东西显现出来。
入目是话本饴糖,软枕手帕皆有,而且其中还有着瓶伤药。
李婳只觉得心中高兴,瞬间觉得十一的背影伟岸不少。
此时有着伟岸背影的暗卫伸手首先就拿了伤药,他小心瞧了眼李婳的伤口,提醒道:“姑娘,涂药。”
李婳是疼得受不了了,很爽快的将手给了十一让他涂药,自己则是偷偷听祠堂外过路下人的聊天声。
他们的声音听不太清,但偶尔也是能听见几句话的。
“被打得皮开肉绽,大夫看了也叹气啊。”
“这么狠……”
李婳听得入迷,下一瞬伤处被涂上药粉,登时疼的吸气,听也听不下去了。
十一则是在李婳要抽手的第一时间握着了她的手腕,小心控制着力道不让茧子磨到了自家姑娘,一点点替她继续上着药。
他眉眼低垂,睫毛阴影在跳跃的烛光中时长时短,像是眼下忽有忽无的泪痕,无声诉说着主人的心境。
李婳看着十一认真的样子,忽然觉得心中暖洋洋的,被关心的感觉让她开心的同时也多了几分不适应。
他是小说的男主之一啊,自己拿的是恶毒炮灰剧本,他们天生就应该是不对付的才对,怎么能这样安安静静的在一个地方待着呢?
万一哪一天他身上的bug恢复了,或者是她的任务失败了,那自己不就无法复活了吗?
李婳自然张开的手突然握紧,她猛地抽回了自己的胳膊。
十一药粉还未抹完,有一部分洒在了他黑色的衣衫上,白的刺眼。暗卫来不及掸去,握着药瓶第一时间看向李婳。
李婳将涂了药的胳膊藏在身后,几次深呼吸后直直对上十一的视线。方才的烛光由于她的大动作带起的风而越发明灭不定,李婳的脸就隐在烛光下,狠声道:“你别给我惺惺作态,我知道你也不是好人,心里肯定恨不得我死了才对。”
小臂上的药粉随着她说的话渐渐掉落,落在李婳指尖,像是羽毛又像是细针,刺激得她手指颤抖。
纵使她那么说了,十一还是老样子,认真的否认,“十一,不想……姑娘死。姑娘会,平安”
室内烛灯忽然灭了一盏,如同无声惊雷打在李婳心中。
她认为十一说的话不是骗她,可是,她的任务怎么办?
她想活啊。
在某一声劈啪声后,李妩身子猛地前倾,受伤的手一把拉过他的领子,两人间隔堪堪一拳。她双目泛红,盯着十一非要得出个回答:“你少骗人了!我每天对你这么差,你怎么可能不想我出事!”
十一没有说话,只是深深看着李婳,眼中是毫无保留的坦诚与倾慕,能容纳万物的眼中倒映出李婳的模样。
他想让她平平安安,他在乎她。
李婳看着他的眼神,莫名觉得鼻子一酸,眼眶一热,下一秒赶紧松开十一,背过身去。
在十一看不见的地方,有热泪滚落她的脸庞。李婳抬起手,用衣袖擦去脸上的泪水,嘴里回道:“你不用说,我也知道你讨厌我。”
话音落下,抢在十一开口前李婳又道:“你越讨厌我,对我的厌恶值越高我越开心。最好你讨厌死我,这样我才能长命百岁呢!”
看着李婳的背影,暗卫握紧拳头,虽然依旧不明白李婳话中的意思,但也依照她说的那样,想让李婳开心。
“讨厌姑娘,十一……讨厌姑娘。”
空气霎时寂静下来,不明情绪在二人身边围绕,月色不知何时透过祠堂窗户的缝隙照射在李婳身上,十一则在阴影里。
一明一暗,像是划下的结界。
李妩破涕为笑,回过身仍是蛮横模样,她扬起了头道:“讨厌我就对了。”
靠着十一包裹里的东西,李婳顺利活到了次日早晨。
这时李慎已经让人放李婳出祠堂,但也不是就此饶了她,而是让她会自己院子里闭门思过。
李婳应下了,却在回院子的路途中转了个弯,朝着白枕所在的江梅院去了。
院子里的白色梅花已经开放,李婳躲在梅花树后,鼻子里是清清浅浅的花香,眼中是院子里忙碌的几人。
今天是个晴天,江梅院里一人抱着一摞书摊开在院中临时摆放的桌子上晒着,李婳以为白枕昨天才受了伤,应该不会再出来才是。
才刚这么想着,就见白枕抱着一叠书小心的从房中出来。
他脸色仍未恢复血色,白得吓人。不过唇角弯起,还是那副谦谦君子的模样。
明蜡见白枕,赶紧上前过去帮忙要接过书籍,“公子你伤还没好,让我来……”
白枕灵巧侧身躲过明蜡,缓声安抚道:“这没什么,你晒书也累了,正好让我动动。”
李婳见他精气神不错,心中安心了些,这才小心动了动有些站麻的脚,动作间裙角轻微在树后摇动。
白枕却好像伤口疼痛,登时面色一变,手颤抖几下,哗啦啦书都掉在地上,他捂住胸口,眼睫垂下遮住了眼底情绪。
面对着连声询问的明蜡,白枕只是摇摇头,道:“无事,不过是伤处被书籍磕到了,不碍事的。”
说着转身便要往屋内走去,在转身那一刻,他瞥见了情急之下从树后站出来的李婳。
白枕难堪似的避开与李婳的对视,迫于礼仪还是上前几步,向李婳问道:“不知妹,三姑娘有何事?”
还不等李婳回答,白枕又继续道:“罢了,三姑娘先请进,莫叫旁人看笑话才是。”
说罢,他主动让出道路,等着李婳进到房中去。
李婳原本只是想遥遥看一眼,现在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进到屋子里去了。
面前摆着冒着热气的茶盏,她生不起喝茶的闲心,纠结问道:“昨日……”
“昨日不过是妹妹习武时枕碰巧经过,妹妹一时不察误伤罢了。”白枕抢先回道,而后捂着鼻唇侧头轻声咳嗽起来。
明蜡赶忙找来药物要替白枕上药,白枕手中接过,出声支开了明蜡,“你去看看药汤熬好了吗?”
等明蜡依言离开,房中只余白李二人,白枕手指轻轻摩擦着药瓶瓶身,那一双墨玉似的眸子蒙上浅浅水雾,死活不肯看向李婳。
李婳以为他是要涂药,便开口道:“你先涂药,我就回去了。”
白枕点头应下,刚想起身身体便受伤势牵连,那拿着药瓶的手无力松开了,他朝李婳歉意一笑,重新拿起药瓶,但药瓶还是掉在了桌上。
一连几次都是如此。
李婳看着心急,一把替白枕拿起药,就要起身喊人给他上药,结果白枕却制止了她。
“如今他们都忙着晒书,这点事情妹妹让我一人做便是。”白枕唇色苍白,要从李婳手中拿回东西。浅色衣衫随着他的动作贴在皮肤处,脖颈下方那处衣料竟然显现血迹。
她明白白枕是逞强,还是想喊人上药,衣袖却被白枕拉住了。他黑色眸子含了哀求看向李婳,几番思索下终于出声道:“若是伤得连上药都要喊人,那父亲近来便不会允许我外出了。”
李婳听后也没过脑子,直接回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给你上行了吧!”
少年这时倒是不坚持了,主动松开她的衣袖,低声道:“如此,多谢了。”
李婳恍惚间似乎看到他唇角轻轻勾了一下,许是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