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满咬牙,她飞速瞥了眼右上角显示为75体力值的粉色爱心,再次确认眼前是世界是游戏世界,眼前的人是虚拟的人物——
这个显而易见的事实带给了她巨大的安心感,要不然她平时也不敢和这个冷面洁癖的上司直接对话。
明明对方的眼睛非常漂亮,凤眸斜飞,薄而白的眼尾还带了淡淡的粉色,像早春樱花花瓣靠近花蕊的一抹深红。
但是对饱受压迫的闻满而言,直视这双眼睛,要比把对方揍一顿还要恐怖。
“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勇敢点,闻满,这可是游戏。”
闻满一边给自己加油鼓劲,一边还是不敢睁开眼,反而是握紧了牛奶杯,低头飞速说道:
"您知不知道人背地里叫二十四小时运转的工作机器?"
她牢牢裹紧了身上披着的毛毯,仿佛毛毯能给自己带来安全感,"每天早晨八点十五分最早最准时出现在办公室,白衬衫永远像刚熨过,工作文档永远催得最紧,要我速记的会议记录也要半小时内整理好,错别字不可以超过五处。"
“还总是……还总是像今天这样,拉着我最晚下班。”
闻满小心睁开一只眼睛观察自己上司的反应。
沈慈怀一言不发,手指交错着静静地望着闻满,这是他困惑和犹豫时常用的动作。
这个动作让闻满想起入职第一天,自己因为在路上遇见了车祸出事,在给晕倒在地的伤者做了心脏按压,等到救护车来到后才匆匆离开。
这一耽搁导致了自己差点迟到,等她急匆匆赶到公司面试会议室时,沈慈怀也是这样坐在逆光里,用钢笔敲着她沾着泥点的简历说:
"闻小姐,我们不需要踩着秒针进门的员工。"
不过,为什么最后还是招了自己呢。
闻满有点困惑。
明明那时候自己的衬衣沾满了血迹,比差点迟到这件事更不体面,对方却在抬头后忽然沉默了。
只是微微颔首示意自己进行面试自我介绍。
不过对方的如当初面试开始的沉默却也给了闻满继续表达自己的勇气。
"上周四的PPT..."她向前倾身,帆布鞋尖堪堪抵住他擦得锃亮的牛津鞋,入侵着他的世界。
"我熬到凌晨三点改完第七版,结果您说配色像被泼了油漆的调色盘。只合适出现在纽约曼哈顿街头的涂鸦墙而非商务会议上。"
"配色方案确实……"他清了清嗓子,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沙发缝线,"确实需要更专业的审美训练。"
"那您倒是教教我啊!"
"每次都是'重做''不合格''建议回中学重修',您当自己是批改答题卡的机器吗,每次只要给出对错,其他一言不发?"
闻满越说越激动,想要把最近的委屈全部发泄出来。
却没有注意到自己越靠越近,沈慈怀不自在地微微后仰,身体向后陷进沙发靠背,这个防御性姿势却让他的领口微微敞开。
闻满瞥见他锁骨下方有颗浅红色的小痣。在白色的皮肤上,异常刺目。
想让人用牙齿咬下来。
她的声音忽然卡住,变成了嗓子里“嘎——”的一声短促气音。
“你的效率总是低很多。”
沈慈怀没注意到自己下属的忽然失态,依旧面无表情地对自己的下属说,“质量也很差强人意,排版凌乱,重点不清,我认为打回来时候附带的批注语就足够清楚了。”
沈慈怀坐在沙发里,比因为情绪激动而半坐在沙发上的闻满要矮,他需要抬头才能对上闻满的视线。闻满却觉得自己又一次被自己的上司高高在上的俯视了。
她磨磨牙,只觉得更旺盛的怒火烧光了,想要咬下对方那颗痣的恨意也越来越浓重。
沈慈怀却依然不肯放过她,讨人厌的嘴巴一直开阖,“我在意时间和效率,如果你有什么不会,及时去问你周围的一切愿意帮助你的同事,汲取所有的营养及时进步,而不要像一个巨婴一样哭闹,明白了吗?”
她怒击反笑,盯住对方反射了窗外霓虹色灯光的耳钉,随着耳钉的闪光,脑子却忽然在狂怒中抓住一丝思绪的清明。
闻满反唇相讥:“沈慈怀,你那么在意时间和效率,那么为什么这一个月也一直留下来和我一起加班,明明别人都走了,你还留下来和我一起加班,要等我走了你才会走。”
“如果我是万年老二,那你不就是万年吊车尾!”
闻满得意大笑,头上仿佛渐渐长出恶魔的尖角。
沈慈怀却在眼睛里闪过一丝笑意,像是没有听出闻满预期里的得意和讽刺,眼里流露出对她的“在哪里被打倒,就快速从哪里站起”的生命力欣赏。
沈慈怀不闪不躲,只是松开五指,敲了敲沙发扶手,实事求是地说:“确实,我一般没有那么低的工作效率,不过这要看谁是我的搭档。”
“身为工作的搭档和伙伴,总是不得不共进退不是吗?”
沈慈怀深深看了她翘起来的尾巴,就像高雅的品种猫同情愚蠢的人类。
他又说,“你以为谁都需要我那么浪费时间吗?”
闻满气得脸色发绿,“不用那么抓着我不放,我才……”
她闪过的第一个念头是:我才不要你那么严格的要求我,我不要那么聪明也可以过得过且过的快乐人生。
然而这些字在喉咙里面转了个圈,却也怎么说不出来。
她第二个念头是:“闻满,你不可以沮丧放弃,自己以后还要越来越聪明,赚大钱成为小富婆。”
冒出第二个念头后,闻满的气也消失了一大半。
她确实被沈慈怀高强度和变态要求折磨的痛不欲生,然而闻满却也能明显感受到这几个月里,自己工作能力的快速进步和工作效率的快速提高。
闻满在时隔一个月后,讶异地发现,她喜欢这样被别人当作锋利利刃尊重,愿意被对方用每一项困难的工作磨砺,而非被当作一无所长的花瓶,终日摆放在高台之上。
即使对方尊重自己的方式,是将自己放在粗糙的磨刀石石面上狠狠打磨刮擦,让自己在越发锋利的情况下,也痛不欲生。
而且,闻满后知后觉,似乎自己每一次加班,都有自己的讨厌上司陪在自己的身边……
闻满只觉得自己正站在冬天的湖泊之上,透过巨大而厚重的冰层,在遥望自己这位阴沉上司的内心。
她抓住了一瞬间的契机,在厚实的冰层上凿开了一个洞,得以见平静的冰层下的汹涌暗流。那些被她刻意忽略的细节,也如同珍珠项链上的一颗颗珍珠,被她接连牵出水面——
她感冒时突然出现在桌子上的感冒药,生理期时候的红枣茶与布洛芬胶囊,高跟鞋磨破脚跟后,偶然一句抱怨后出现在桌子上的创口贴,这些都是在自己下班以后的第二天,忽然出现在自己的桌子上,而自己又常常加班到非常晚,比自己晚下班,又会以闷葫芦表达关心的人,简直是屈指可数。
二人一时无语,闻满却觉得自己的心跳咚咚咚加速,在寂静的室内,异常鼓噪。
“喂,沈慈怀,你应该没有那么多干不完的工作,没有像我那么低的工作效率吧!”
闻满不再躲避在毯子里,她凑近沈慈怀,一字一顿,牢牢盯住他的眼睛:
“你说看重时间和效率,那你为什么每次都要在我身上花那么多时间。”
“所以承认吧……我在你心中是重要……”
没等闻满把那句“我是你心中重要的人”这句话说完,眼前的世界忽然黑屏,鲜红的迟到已久的【game over】跳出。
闻满目瞪口呆,之前骂他无良上司游戏没失败,直接问对方是不是关心自己怎么会直接失败?
这破游戏还让不让人玩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