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
薛嘉再来到那个房间,发现之前挂得满满当当的画已经被取掉了,窗帘也被拉开,阳光一览无余地照进来,室内暖融融的。
窗户旁的画架上,赫然是梵澈昨天在风铃湖畔画的画,两人一猫依偎着熟睡,画面静谧而和谐。
她露出浅浅的笑意:“真好。”
*
餐桌上,梵澈忽然提议:“今天下午,去风铃湖钓鱼吧。”
“我没钓过鱼,”薛嘉说道,“会不会很难?”
“我教你,我钓鱼可是有一手的!”
薛嘉信了他的话,然后两人在水边坐了一下午,一无所获。
薛嘉:“这就是你说的很会钓鱼?”
“没、没事,刚才是在热身,这一次一定能钓上鱼。”
薛嘉用一只手撑着脸,看着他正襟危坐的样子,弯起唇角:“好,我等你。”
这一等,就到了天黑。
桶里依然空空如也。
两人只得打道回府,梵澈十分沮丧,一言不发。
薛嘉安慰他:“也不是什么收获都没有,湖边的空气很新鲜,这么坐一会儿,感觉心情都变好了。”
梵澈道:“这就是我喜欢森林的原因,那种饱含生机的氛围,让人有活着的实感。”
薛嘉道:“明天再战,明天一定能满载而归!”
接下来三天,两人每天都去湖边钓鱼,然而收获小得可怜,统共只有几条小黄鱼,梵澈郁闷地把它们放生了。
“我以前不是这样的,真的,你信我,”梵澈信誓旦旦,“我以前随手就能钓上来一条十几斤的鱼!”
“我相信你,”薛嘉说道,“下次一定能钓上一条大肥鱼。”
然而,下次依然是空手而归。
好在,有薛嘉的鼓励,梵澈看上去并不是特别难过。
“只要想想你,心情一下子就变好了,”他笑着看向她,“与其说,我享受钓鱼的过程,倒不如说,我享受你的陪伴。”
*
梵澈的神情比烧焦的树枝还黯淡。
半个小时前,他还是含笑的,直到,接到梵烨的一通电话后,他的神色骤然变了。
方才还明亮的眼眸,此刻成了打磨过度的玻璃珠,晦暗无光。
薛嘉正想问他,就看到他面无表情对管家说道:“准备飞机,明天早上回华夏。”
薛嘉惊讶:“这么突然?”
梵澈抓了一把头发,烦躁地说道:“总之,要离开这里……”
薛嘉见他神色异常,黑眸里翻滚着深不见底的乌云,没有多问。
他走后,管家叹了一口气,说道:“老爷和夫人要来这边。”
“他的父母?”薛嘉吃了一惊,“我记得他们关系挺差的。”
“何止是差……”管家欲言又止,最后,只是说道,“老爷和夫人结束了环球旅行,要来奥都兰探望少爷,少爷……不想看到他们。”
薛嘉道:“既然小澈不想见他们,那就走吧。”
梵澈一整天都神色郁郁,薛嘉本想找他聊聊,见他那样萎靡,顿时不忍心,想着等到明天,他心情好一点了,再问详细的事情。
深夜。
薛嘉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一闭上眼,就是梵澈毫无生气的黑眸,管家那句“老爷站在少爷的摇篮前,想要掐死他”反复在脑海里回响。
系统道:【宿主,去找他聊聊吧。】
薛嘉道:“这么迟了……他估计睡着了……”
忽然,响起震耳欲聋的雷声,紧接着,一道闪电劈过天空。
薛嘉愣了愣,拉开窗帘。
不知从何时起,下起了倾盆大雨,远处的景物全都变得模糊。
“好大的雨……明天,飞机能正常起飞吗?”
忽然,从楼上传来‘砰’一声枪响,紧接着,是玻璃炸开的声音。
一道闪电劈下,照亮了薛嘉惨白的脸颊。
三楼,是梵澈的房间!
她顾不上穿鞋,赤着脚跑了出去。
走廊一片漆黑,她凭记忆摸索着向前跑。
忽然,真丝裙摆被雕塑锋利的棱角勾住,她险些摔倒,立刻回头,用力地拽,却没能挣脱。
就在这时,又一道闪电点亮天际,走廊内如明白昼,她趁机取下被勾住的裙摆,飞奔向梵澈的房间。
“小澈!”
*
雷声响起的时候,梵澈正眉头紧皱,睡得并不安稳,恍惚中,他觉得自己回到了战场上,四周是轰鸣的炮弹声。
直到第一道闪电劈下,室内比白昼还明亮,他猛然睁开眼,黑眸像是凝滞的黑玻璃,泛着深深浅浅的血雾。
第二道闪电劈下时,他的手已摸入枕头下,探到手/枪的枪柄,迅速给枪装弹上膛,打开保险,手指按在扳机处。
弥漫着血色的视野中,忽然出现一个人影。
那是——很多年前的自己。
瘦弱的孩子蜷在废墟的阴影里,明显大了一号的夜视镜滑到鼻尖,露出圆溜溜的瞳孔。
他咬开柠檬糖的包装袋,那一抹甜很快滑入舌尖,消失无踪,他露出天真的笑容,然后扣动扳机,眼珠般的弹头滚落在地。
画面一转,纤细的少年趴在高楼的天台上,嘴里含着一块冰块,左耳的耳麦时不时发出微弱的电流声,提醒他目标到了。
扣下扳机的那一瞬间,他忽然哼起歌来。
狙击镜里,炸开的鲜血溅上麦克风,在聚光灯下幻化成闪闪发光的齑粉。
光影晃动,黑衣少年跪坐在一排裹尸袋前,颤抖个不停,夜色浸泡着沾血的尼龙布,仿佛一张大口,将要吞噬一切。
少年垂着头,握住脖子上的金属狗牌,发出兽类般凄厉的哭声:“不要丢下我!不要丢下我!”
忽然,眼前的场景开始晃动、模糊,声音也逐渐远去,像是放置了一台老式电视机,满屏的雪花斑点。
梵澈从幻觉中回过神,看到一地玻璃碎片,冷风不断从窗户吹进来。
他愣了愣,看向双手,只见自己紧握着手/枪,用力到手背青筋暴起。
“又……发病了吗?”
不过须臾,他的眼前又开始模糊。
原本紧握着的手/枪变成了医用绷带。
金属的反光将现实割裂——左侧是燃烧的装甲车残骸,右侧是被打破窗玻璃的卧室。
哪边是真……哪边是假……
他痛苦地抱住脑袋,歇斯底里地嘶吼着
眼前的景象又变了。
炮火连绵,□□轰然炸开,耀目的镁光像熔化的钻石。
“别过去!”
耳边响起鸟面人的声音。
头儿高大的身影,自脖颈断裂开,颈椎断面喷出血柱,瞪着眼的头颅在空中旋转,落在地上。
梵澈目眦欲裂:“不要!”
场景再度变幻。
幼年的梵澈从空荡荡的窗户探出脑袋,一模一样的五官,脸蛋还带着婴儿肥,眼眸很黑,脖颈细白,薄得能透出毛细血管的纹路。
他看着他,微微歪头,用最天真的的口吻,说出最恶毒的话。
“你为什么还活着?他们都死了,你也该去死的。”
*
薛嘉飞奔到梵澈卧室门口,见一堆佣人围在门前,严阵以待,为首的正是管家,他的神色是从未见过的严肃。
“让我进去。”
“很抱歉,您不能进去,”管家拦住她,“少爷现在很危险。”
“我知道,他上次犯病,就是我唤醒的,”薛嘉认真地说道,“现在,只有我能救他。”
管家仍犹豫:“不行,这可能会伤害到您。”
“相信我,不会有事的,”薛嘉说道,“我是个惜命的人,不会平白无故让自己陷入危险中。”
管家思索良久,终于让开:“薛小姐,如果情况不对,您就大叫,我们会立刻冲进来。”
薛嘉点了点头,推开门,有了上次的经验,她并没有轻举妄动地冲过去,而是站在门边,举起双手。
“阿澈,是我。”
没人回应。
房间内没有一丝灯光,伸手不见五指。
她摸索着往前,一边走一边问,可始终没有回应。
终于,她走到了床附近。
一道闪电劈下来,照亮了屋内的场景。
梵澈跪坐在一地碎玻璃前,朝着窗户的方向伸开双臂,神情癫狂,血珠顺着他的手腕滴落,像是断裂的朱砂手串。
“小……澈。”
薛嘉震惊地站在原地。
梵澈抬起脸,双眸弥漫着妖异的雾气,钉在她的身上。
“你觉得,我应该去死吗?”
薛嘉正要说话,他就笑着把一根手指竖在唇前。
“嘘,别说了,我知道的。”
薛嘉松了一口气:“你清醒了?太好了……”
话音未落,梵澈忽然扑了过来,将她压在身下,举起手中尖锐的玻璃碎片,朝她的脖子扎了下去。
薛嘉悚然一惊,下意识地扭过头,玻璃片紧贴着她的肌肤,扎进厚厚的地毯里。
一滴冰凉的液体落在她的嘴唇上,她下意识地舔了一下,舌尖被奇异的腥甜味包裹。
梵澈翘起嘴角,露出蜜糖般的笑容,就好像幼童在拆圣诞礼物一样,天真而充满期待。
“……只要杀了你……”
薛嘉见势不妙,来不及喊人,赶紧屈起膝盖,顶向他的腹部,趁着他捂住腹部的时候,一拳打在他的脸上,然后撒腿就跑,一边喊一边大叫。
“救命啊救命啊!”
梵澈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对着薛嘉逃跑的身影,比了个开枪的手势。
“砰。”
藏在袖管里的手/枪发出清脆的咔嚓声。
没有子弹射出来。
就在这时,门被推开。
佣人们一拥而进,把梵澈按倒在地上,嘈杂的声音霎时掩盖了一切。
薛嘉忙提醒道:“你们小心,他有枪!”
“枕头下只有一粒子弹头,”管家说道,“他用来打碎窗户玻璃了,所以,现在,枪里没有子弹。”
难怪之前,他同意自己进入房间。
薛嘉这才反应过来,松了一口气,后知后觉两腿发软,几乎站不住,靠着墙才勉强支撑住身形。
写得好像有点乱……其实我是想写男主迷失在幻觉和真实中,敌我不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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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第39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