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项实验的风险可以说跟送死几乎没什么区别。
普通人虽然贫穷,但家人可不少。他们失去了发声的机会,可他们的家属都长了嘴的。
如果康拓从开始便把实验人群放在这群人身上,一旦死亡人数过多,就算联邦不想管,也会被舆论推动着走。
所以他们才将目光放在了福利院上。
众所周知,福利院里的都是些孤儿。在无依无靠的情况下,只要失去说话的机会,便永远不会有人知道真相。
更何况,小孩子的新陈代谢比成年人快很多,对实验来说更有利。
他们的确是最好的选择。
沈缈一时犯了难。
她看向楚尧,一身矜贵气息的男人回以目光,似乎在用眼神无声询问着怎么了。
她又看向宋承望,黑色的莫西干同样惹眼。明明应该是眼波流转的桃花眼,眼底却满是没经过社会毒打的清澈。
谁看上去都不像是孤儿,无论是从年龄还是外貌来说。
她抬手指向自己:“总不能让我去福利院当孤儿吧?这不合适吧,还有几个月我就25岁了。”
楚尧隐忍着,一直没有说话。
宋承望欲言又止。
康拓需要被实验的人,却也害怕麻烦。他们能混进招募会,但不见得一定能找到幕后的人。
实验对象的筛选很严格。
沈缈的身份背景还算凑合,只不过年龄超过了太多。
三人相对无言,这种沉默的氛围持续了许久,楚尧才开口打破了沉寂。
“我有个人选。”他闭上眼,“我之前领养了个三岁的妹妹。”
“我知道你肯定不愿意让自己的妹妹去参加实验。”楚尧看向沈缈,叹了口气,“但是我……”
沈缈瞪大了眼,立马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她跟楚尧第一次在车上相遇时,她为了哄骗楚尧给自己写情况说明书,随口编造说家里有个三岁的妹妹。
她磕磕巴巴地解释:“你听我说,我那都是骗你的。没有什么妹妹,我瞎编的。”
“再说了大哥,我,人造人诶,哪儿来的妹妹,一条流水线出来的吗?”
宋承望噗嗤一声笑出来:“对啊,人造人怎么可能有家人,他们生来就是孤家寡人一个。”
楚尧没说话。
宋承望猛然反应过来,一拍脑袋:“哎呀我忘了,你是仿生人。”
从设定上来说,仿生人也是从出生开始就是孤身一人。
沈缈咬着嘴唇,试探性地拍了拍楚尧的肩膀:“别听他的,你现在有妹妹,也有同伴,哪儿孤单了。”
楚尧“嗯”了声:“我妹妹挺聪明的,虽然不想,但没办法。”
他花费了很大的力气下定决心:“我会跟岁岁说,让她去参加。”
沈缈笑不出来了,她是个自私的人,但牵扯到队友的亲人,她自私不起来。
“其实……我觉得可以再想想另外的办法?”
万一有更好的法子呢。
楚尧却是摇头:“她是最好的人选。”
宋承望跟着点头:“楚尧说得没错,其他小孩儿可能会被实验吓到,但楚岁不会。”
“为啥啊?”沈缈二丈摸不着头脑。
宋承望神色严肃地回答:“你见过谁家三岁小姑娘能一拳打穿石头吗?”
沈缈被唬到,愣愣地摇头。
“那你见过谁家三岁小姑娘能徒手抬起来一辆车吗?”
沈缈继续摇头。
“那你见过谁家三岁小姑娘可以空手接子弹吗?”
沈缈倒吸一口凉气:“你说的哪吒吗?”
“哪吒是谁?”宋承望反问道。
“没谁,邻居家小孩儿。”沈缈胡诌着,她望向楚尧,“所以你刚刚在隐忍个什么劲儿。”
她真以为是那种圆滚滚的白团子小朋友。
“她毕竟只有三岁。”楚尧说,“我都花了这么大力气才逃出来,更别提她了。”
虽然不礼貌,但沈缈还是说了:“因为你不能空手碎大石。”
原本沈缈稍有迟疑,直到她亲眼见到楚岁后,彻底打消了自己的疑虑。
白乎乎的团子被楚尧养得很好,小脸圆润可爱,滴溜溜的大眼睛盯着自己,软软糯糯地叫“姐姐”。
沈缈觉得自己心都要化了。
直到团子空手捏碎了一根钢筋。
在沈缈以前的世界曾有个笑话,说是如果能拿石头把钢筋磨小,估计局子里都装不下被问责的人。*1
所以当她看见小团子把钢筋当成橡皮泥玩儿的时候,某些观念轰然倒塌。
楚岁眨巴着眼,可怜巴巴地看着沈缈:“姐姐,你看起来好像很可怕。”
“是惊恐。”楚尧纠正道,“姐姐不知道你力气这么大。”
沈缈呆呆地点头:“确实,钢筋到她手里跟玩具一样。”
楚尧解释道:“她因为力气太大,福利院里的小孩儿都排挤她不跟她玩,还叫她怪物。”
“所以你领养她后,为了告诉她力气大不代表是怪物,就索性拿钢筋给她当玩具?”
“我买过小女孩儿的玩具给她,宋承望也送过洋娃娃一类的,但她控制不好自己的力气,经常到手就成灰了。”
沈缈再次刷新了眼界:“是我想的那个……成灰吗?”
“是。”楚尧微笑着,他的目光带着宠溺,落在蹲在地上的小团子身上,“她不小心把玩具弄没了,就会哭,说她杀死了自己的娃娃,我怎么哄都没用,后来就拿钢筋给她当玩具了。”
“您老可真是……”沈缈憋了半晌,“别具一格。”
“多谢夸奖。”
在楚岁的手里,钢筋一会儿变成奔跑的小狗,一会儿捏成天上的星星。
她鼓鼓的腮帮子动着,是小孩子独有的自言自语——她在给自己的小狗和星星编故事呢。
沈缈喃喃道:“我还挺不放心她去当卧底的。”
但短时间又找不到更好的人选。
她有些难过,干脆让自己不去想这些,换了个话题:“你怎么会想到领养她?”
“仿生人会有自己的思想。”楚尧望向远方,“我想知道亲情是什么感觉。”
“那她的名字也是你取的吗?”沈缈说,“楚岁,还挺好听的。”
“我以前听过一句话,叫‘爆竹声中一岁除’。”楚尧侧目,眼睛亮亮的,“听说是新的一年开始了,我希望她可以像这句话一样,迎来自己的新生。”
沈缈眼皮跳了跳:“你在哪儿听到这句话的?”
这个世界跟她自己的世界文化略有差异,按理来说不可能会一模一样的。
“一本书?”楚尧拧眉,察觉到她的语气似乎有点激动,顿感歉意,“我记不太清了,抱歉,我换完身体后,记忆力便不如从前了。”
沈缈拿出手机搜了下这句话。
相关结果:0
说明这个世界根本不存在。
她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拜托你一定要好好想想,这对我来说很重要。”
说不定她还能回家继续当自己的程序员呢!
楚尧叹气:“好,但我不能保证。”
时间太过久远,他确实不太记得是从而得知的。
若不是岁岁叫这个名字,或许他连那句话都早已忘记。
沉默的时间里,沈缈在脑海中特意问了嘴:“统子哥,我只是问,你知道我从什么地方来的吗?”
“知道。”
“那我有回家的机会吗?”
“没有。”
沈缈丧了下去。
感受到身边的人情绪跌宕下去,楚尧关切地问道:“你还好吗?”额的的的
实话实说不是很好。
见她不回答,楚尧下意识说:“要不进去休息会儿?你脸色看上去不太好。”
沈缈还没来得及说话,便听见系统说:“你不属于这里,却也不属于你那个世界。更多的我不能再说了,如果你希望我彻底消失,我也可以说。”
彻底消失?
沈缈礼貌朝着楚尧点头:“那我先回去了,招募会见。”
她步履匆忙,背影看起来失魂落魄。有风撩起她的发丝,像是一幅画。
楚尧盯着她离开的背影看了好一阵子,才垂眸对还在玩钢筋的团子轻语:“岁岁,外边风大,我们进去玩儿。”
远离视线后,沈缈才迫不及待地问:“彻底消失什么意思?什么叫我不属于这里?也不属于我以前的世界?那我是什么?空气吗?”
系统的声音听起来似乎很无奈:“字面意思,你真的很想我彻底消失吗?”
“那可不行。”沈缈一本正经地回答,“你要死了我不就也没几天可以活了吗?我生命值还没赚够呢。”
系统:“……意思是如果你生命值够了,我消不消失你都无所谓是吧。”
沈缈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她似乎嗅到到一缕……生气?
不对啊,系统也会生气吗?
她嘴里反驳着:“我可没这么说啊,你别污蔑我!”
“是不是你心里清楚。”
系统不再说话了,无论沈缈怎么循循善诱,它都只是高冷的“嗯”,或者“哦”。
沈缈嘟囔着:“怎么这么小气……”
***
萧强被囚禁在秘密基地里,暂时死不了,却也活得不怎么痛快。
他和啮鼠的房间中间就隔着一扇玻璃,不知道是不是楚尧故意的,这面玻璃并不隔音,他甚至能跟啮鼠交谈。
“他是楚尧?”萧强不可置信地鼓着眼,“他们长得明明不一样!”
啮鼠倚在墙壁上,歪过头讥讽地笑:“他就是化成灰我都能认出来他。”
他跟楚尧待在一起的时间非常长,连楚尧的基因都是他亲自挑选的。他对这个仿生人的眼神再熟悉不过了,所以当初才会直接开口试探。
而楚尧并未否认。
所以他才如此笃定。
在接受完抓自己进来的人竟然是99号仿生人楚尧后,萧强对啮鼠的恨意愈发浓烈。他一拳锤在玻璃上,咬牙切齿地说:“当初就该直接杀了你。”
啮鼠优哉游哉地说:“哦,然后呢?这不是没杀成吗?”
他早就从楚尧口中得知了那场行动的真正目的,真论起来,他对萧强的态度也还不到哪里去。
萧强冷笑着:“你可真该死。”
“别啊,萧科长。”啮鼠指了指外边的大屏幕,“哦忘了,你应该很快就当不了科长了。”
“你什么意思?”萧强盯着他似笑非笑的表情,一丝不妙爬上后背。
“你那边看不到对吧。”啮鼠眯着眼,“要不说楚尧还是念及我这个主治医生的旧情呢,竟然给我选了个能看新闻的位置。”
被莫名其妙冠以念旧情帽子的楚尧打了个喷嚏。
“哥哥你生命了吗?”楚岁仰着头。
“是生病,病。”楚尧下意识纠正。
楚岁懵懵懂懂地重复了一遍:“喔,那哥哥你生病了吗?”
“没有。”楚尧摸了摸鼻子,难道是有人在骂自己?
萧强不说话了。
他的位置只能看见屏幕的后面,可看不见,不意味着他聋了。
啮鼠笑嘻嘻地说:“需要我给你复述一下新闻内容吗?”
他的声音稍显聒噪,改过了新闻主持人的声音。萧强怒不可遏地瞪着他:“你闭嘴!”
啮鼠悠然自得地翘着二郎腿,晃晃悠悠的、兴趣颇丰的继续看新闻。
主持人还在继续报道。
“关于这一则视频,联邦理事秘书表示十分震惊,同时十分遗憾萧强科长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播报的女声突然切换,嘈杂的背景音中,隐约能听见个男人的声音:“出于对联邦的负责,经过商议,我们决定开除情报科科长萧强。不过目前我们尚未联系到他,待联系到后,我们一定会给大家一个交代。”
这个声音萧强不可能不认识,那就是联邦理事秘书的声音!
他歪着脑袋,眼睛死死盯着啮鼠:“发生什么事情了……什么视频……”
在啮鼠的视角里,萧强身形晃荡地朝后退去,直至后背紧贴着墙壁,腿脚一软,唰地瘫坐下去。
他仍旧在喃喃自语:“到底发生什么了?”
他辛辛苦苦爬了这么久,好不容易才爬到那个位置。
为什么!?突然就被开除了?
而另外一边。
沈缈正在数钱。
她双眼放光,反反复复数了好几遍,才心满意足地回到情报铺子的页面:“谢谢老板,钱我收到了。”
委托人高冷地回了个“嗯”。
过了几秒,又问道:“他不会再出现了吧。”
这便是萧强那不介意丧偶的妻子,看得出来,她很介意萧强会影响到自己的生活。
沈缈打字道:“老板放心,就算他出现,也绝对不会打扰到你。”
因为大概率都是她假扮的。
真正的萧强估计只能在基地里和啮鼠一起数蘑菇,直到他们再无利用的价值。
关掉手机,沈缈重新把注意力放到系统身上,等了一阵子仍没等到任务完成的提示音。
“统子哥,你是伤心欲绝到不愿意上班了?”她问道,“不会真这么小气吧,别生气啦,好歹先把我的奖励给我啊。”
这一次,系统的声音始终没有响起。
沈缈(慌张.jpg):我那么大一个统子哥呢?!
*1这个梗源自之前在短视频上刷到的拿石头磨钢筋的博主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2章 开出租的第三十二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