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缘修道半缘君 第7章 第七回

"小常青藤怎么样了？"

掀帘进来的女修轻声询问。

来者穿着雪缎官服，乃是妖庭医官署的的左医副晏呼晴，职衔比善宁这个妖庭总执法官要低一级，是以先向她行礼，善宁颔首还礼。

而妖庭文武分制，分别归妖皇与妖后统辖，是两套班底，所以毓婷这个后将军虽然是第三等军衔，却是不必对晏呼晴这个二等文官职衔行礼的，不过自组建北威军以来晏呼晴即作为随军军医，专门负责女兵，其医术高明、认真负责且温柔耐心，素来深得女兵们的喜欢与尊敬。

面容维持在中年女子模样的左医副面对年轻勇猛的女兵们总是一副笑眯眯的慈和模样。

毓婷主动起身问好，低声将情况说明。

晏呼晴上前查看了一番，摇头叹息："小常青藤吃了大苦头，差点就要变成小枯藤了。"

帐中顿时陷入一阵静默，毓婷撇过头，善宁低头垂泪，晏呼晴动作轻柔地将女修鬓边的碎发抿到耳后，满眼都是心疼。过了一会儿，她轻叹一声，祭出一本发着白光的小册子，问："按例我要登记造册，小常青藤叫什么名字啊？"

闻言，善宁一怔，看向毓婷。

毓婷沉默了一瞬，哑声回答："沉璧。她叫沉璧。"

当时救下女修之后，她赶着与主力部队汇合，空中风很大，行得又急，她抱着女修的手臂却稳稳当当，她知道她此时受不得半点颠簸。

就在这时，女修虚弱的声音在她怀里响起："多谢将军特来相救，感激不尽。"

毓婷没想到她会主动与自己说话，一怔之后慌忙推辞不受："岂敢！是我们来晚了，累道友受苦多年，不怪已是不胜感激，怎敢邀功！"

女修轻轻地笑了起来，坚定地摇了摇头："囚我者、伤我者、辱我者，皆是张罴，是他害我至此，千怪万怪也怪不到将军头上去。"

毓婷险些呛了风，努力压下喉头哽咽，用自己最温柔的声音询问："道友，可否告知尊名？"

"……沉璧。"十三年不见天日，埋没在那恶徒洞中，女修一时竟生出一种恍若隔世之感，恍惚了片刻，才回答，"我名唤沉璧。"

"沉璧。"毓婷重复了一遍，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赞叹，"多美的名字啊！"

"不知将军如何称呼？"

"我么？"毓婷犹豫了片刻，"你就唤我毓婷罢。"

晏呼晴一笔一划地将沉璧的名字写在了扉页上。

恰在此时，帐外传来一声通报：

"禀将军，大帅请总执法大人、左医副大人与将军移步帅帐，共商要事！"

毓婷与善宁对视一眼，沉声道："知道了。"

善宁取出手帕拭去泪痕，抬手正了正头顶的金冠，又顺势整了整身上纯黑流金的官服，然后肃容起身，又是那个冷静严正、令人望而生畏的总执法官，她昂首挺胸，大步走了出去。

毓婷匆忙叫进一个亲兵照看沉璧，紧随其后。

晏呼晴交代了亲兵几句注意事项，走在最后。

·

帅帐前面的空地上摆着几具用白布盖着的尸体，另一旁则跪着几个五花大绑的妖王，正是依附罴大王的洞主中还活着的几个。

三人匆匆赶来，却见敖丙剑眉倒竖，满脸怒容，胸膛起伏不定，显然是气得够呛。

他一摆手，示意不用行礼，又对一旁侍立的亲兵使了个眼色。

对方立刻上前几步，将一纸供词双手递给了善宁。

善宁阅毕，不由得惊怒交加："竟有此事？！"

毓婷照例侍立在自家大帅左后方，闻言看了一眼在对方右后方站着的同僚叶扶疏，无声询问。

叶扶疏却摇了摇头，示意她不必打听，等着便是。

毓婷收回视线，心中充满了疑虑。

另一边候着的几名仵作得了授意，其中一位上前回禀："大人，下官等一一查验了潭影山地界的二百一十三具女尸，无一例外，皆有被凌虐、禁锢的痕迹，致命伤不一。其中五十三具人族女子尸骸有的是颈骨断裂，有的是被砍断四肢、血尽而死，有的是腰斩，有的是寸寸骨裂而死，有的是被拖行而死，有的是中毒而死，有的是窒息而死，有的是溺水而死，更有甚者被做成了人彘，凡此种种，可以确定是虐杀。"

她一口气说到这里，不得不停下喘口气。而这已经引起了轩然大波，在场者除了早已知情者，无不面露惊愕。

善宁交叠在身前的双手早就紧紧地攥在了一起，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继续。"

"是。"仵作面上掩不住悲愤，"而我妖族女子，更比人族女子惨烈十倍不止！"

她一时哽咽难言，敖丙的亲卫出列，代为阐述：“据这些小妖交代，那些经年累月的尸骨，皆是被‘收留’的无辜女子。她们的尸身残缺不全，内丹和血肉被活生生剜去，用作烹煮、炼药，甚至连骨头都不放过！这帮丧尽天良的恶徒竟然还用她们来试药，而且这些女修死去之后，魂魄竟不得解脱，反而被困在一个叫作‘还元阵’的邪阵中，血肉与生机化作养分，供养这帮恶徒，永世不得超生！”

另一名仵作痛哭失声：“这许多许多的女子，没有一个是自尽的，她们到死都一直在挣扎求生啊大人！！”

她们无辜枉死，她们遍体鳞伤，她们衣不蔽体，她们死不瞑目，她们恨意滔天，她们生前受尽折磨，死后被镇压在阵中不得往生，甚至尸身与鲜血都化作了滋养凶手的养料。

善宁只觉心中大痛，一团火气直冲天灵，烧得她四肢百骸都痛苦难当，泪水夺眶而出，那纸供词在她手里哗啦作响。

“如此丧尽天良之事……如此丧尽天良之事！合该天诛地灭，岂能再容其苟活于世！不然天理何在？我妖庭律法何在？那帮恶徒在哪里？！”

前将军叶扶疏道：“一万二千三百一十一个小妖，已尽数抓捕归案，首恶张罴跃下悬崖逃脱，前部将士已全部出动，务必将其抓捕归案。”

“抓活的！”善宁将后槽牙咬的咯吱作响，“本官必须将这个孽畜送上斩妖台，具五刑、夷三族！”

“不必留手。”晏呼晴肃容道，“只要还有一口气，本官一定能将他救回来，斩妖台他跑不了！”

“列位放心。”敖丙言简意赅，“潭影山早已封山。”

“那就好。”善宁略略放心，“臣已有沉璧证词在手，妖证物证俱在，他翻不了身。”

潭影山真相传到沐阳城，举族皆惊，妖皇震怒，妖庭上下义愤填膺。

敖丙正吩咐将那几个妖王收押，面前忽然凭空浮现一道传音符，他伸手接了，是一道妖皇口谕。

“阵法已破，冤魂却不肯往生。不若就在潭影山判罚行刑，待冤魂观刑之后，由礼官主持祭祀典礼，送其往生，届时地府自会开门引渡。”

“首恶张罴，按律当具五刑、夷三族，死后魂魄押入地府，打入十八层地狱。其余从犯共计一万二千三百一十一，无视情节轻重，全灭不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