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袖 第84章 第 84 章

月考才没过几天，关于汪雨泽要转学的消息，已经在同学间转了好几手，至此看到汪雨泽胡子拉碴的出现在这里，尘菲的心里咯噔了一下。

他之前出现的几次，不说多亮眼，起码衣着鲜亮，可现在穿着一件棕色大衣，却从里到外显出颓然之势。

落云离本能的侧身挡着尘菲，阻断了汪雨泽的目光。

“呵，”汪雨泽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呵，嘲笑落云离动作，“你放心我不是来找她的，我是来找你的，但这件事情严格说起来，没准会儿影响你在她心里的位置。”

汪雨泽的目光从两人的站姿转移到尘菲伸入落云离口袋的手，脸上噙着不怀好意的笑容，还带着点癫狂，像是要拉个什么人下水一样。

尘菲听不懂他的话，但还是本能的想把手抽回来，只是她刚一动作，就被落云离抓的更紧了一点。

虽然两人牵手说明不了什么，现在的姿势也并未显露出亲密来，但尘菲直觉汪雨泽话里有话。

落云离脸上却还是那副淡淡的神情，似乎只有被汪雨泽打断二人世界的厌烦，并不觉得对方会说出对她不利的话，或者说落云离根本不在乎他知道多少内情，或是听到了什么风言风语。

“想说什么就直接说，要不然就别挡着路。”

落云离看不惯他吞吞吐吐的样子，有些嫌弃道，并没有丝毫想要尘菲回避的意思。

汪雨泽其实对自己知晓的某些信息，一直都抱持着怀疑的态度，就像他觉得落云离多数的时候都只是虚张声势而已，可直到这一刻，他才深刻的意识到，落云离是真的不在乎，从而对自己了解到的那些消息，有了真实的体验。

他脸上闪过了片刻的难以置信，随后转变成了愤怒，“我不是主动转学的，是你的母亲，迫使我家里给我转学的。”

尘菲的表情停顿了一拍，随后福至心灵的想到了大雨那天的咖啡馆门口。

落云离不知道是早有预料，还是之前从落怡琳的奇怪举动中察觉出了什么，总之她一脸平静。

“她后知后觉的发现，我也是从实验高中转学过来的，可能也是没想到，我也休学了一年，现在又在永城三高跟你碰了面，觉得我别有用心。担心我会捅出来你们家的那些事情，尽管我知道的并不多。可她还是要替你拔除这个风险。

当时你在永城实验高中的时候，就一副眼睛长在头顶的样子，我一直以为你是性格使然，但现在看来，似乎更多的是遗传使然，落怡琳费了那么多的心思，甚至不惜给你把姓氏也改了，就是不想让你跟你那个进了监狱的父亲，有半点联系吧？”

汪雨泽被落云离一瞬不变的表情刺痛了，自己压抑了好久的情绪，也终于在这一刻爆发，拿着自己抓到的一点点小把柄，就想往落云离心窝子里捅。

“实验高中里面有多少老师和同学都被打过招呼？你母亲果然谨慎，让你休学了一年还不够，直接让你改头换面来了这里，是觉得换一个姓氏，换一个环境，你就会跟原来不一样吗？

不过我很奇怪的是，你好像跟你母亲的关系并不好，天性使然的你又是怎么在她面前，装出这副模样的？”

汪雨泽终于吐出了这些话，还歪头看了眼尘菲，像是真的对这一点好奇。

这番话的信息量很大，不论是落怡琳真的因为这点原因就能让汪雨泽从这个学校消失，还是那句‘进了监狱的父亲’，都让尘菲意识到落云离家里的情况，比自己想象的还要更加糟糕。

她承认自己心里是有震动的，但更多的是担心落云离，整个过程她一直紧紧抓着落云离的手。

但出乎意料的是，落云离一直都表现的很平静，只有在汪雨泽歪头打量自己，用自己来质问落云离的时候，尘菲才感觉到对方的手指有轻微的颤动。

“这些事情都跟你没有关系，如果你要说的只是这些，那我已经听完了。”

不到片刻，落云离已经开了口。

“如果你没有在我母亲面前表现出来，你确实知道一点内情，甚至因为这些内情而试图得到更多的话，应该不会有转学这件事情发生。

我只是不明白，明明是你自己用这些秘密换来了现在这个结果，为什么还要愤愤不平？”

落云离的眼眸里透出无机质的光芒，轻轻扫过汪雨泽，语气里并没有质问，像是单纯的不明白。

可一旁的汪雨泽，却像是被掐住了喉咙一般，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在实验高中的时候，他就因为学业压力太大，而无法跟上班级的进度，好不容易休学一年，从头再来，却又遇到了落云离，难有出头之日。

偏偏自己已经用尽了全力，却始终都够不上天之骄子的名号，只能处处被落云离压一头。

可是不行，他需要优秀，更优秀，最优秀才行，这样才能赢得那些鲜花、掌声和父母的称赞，只是这样真的好累。

偏偏这个时候，有了一条捷径摆在面前。

这哪里是选择和诱惑，这是一条生路啊，他还有什么可犹豫的，他之前因为好奇，跟老同学打听到的一点点秘密，就能换取到这么多，该有多划算，还有什么值得犹豫的？

可他到底在满心愤懑什么？

落云离轻飘飘的质问，像是一记重锤一般，落在自己的心口，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压得他没办法思考，更让他有种赤|裸和无地自容的感觉。

汪雨泽摇晃着身体，落荒而逃，似乎再在两人面前多站一秒钟，他整个人的灵魂都要摇摇欲坠。

这个插曲对落云离似乎没有太大的影响，她不再理会跌跌撞撞离开的汪雨泽，只转身把尘菲搂的更紧一点，替她挡住更多的风，“我们回家吧。”

“好。”

尘菲只应了一个字，什么都没有追问。

路灯把两个人的影子拉的细长，两人靠的越来愈近。

“落怡琳很担心我家里的状况被周遭的同学，或是老师，或是熟识的人知晓，”落云离牵着尘菲的手走过人行横道，毫无征兆的开了口，“她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情，我不知道具体情况，但她是生意人，不会正大光明的触犯法律，但对像汪雨泽这样的人，利诱应该很容易，汪雨泽应该也得到了自己想要的。”

这话说的十分诚恳和公正，不是要各打五十大板，想为落怡琳辩解的意思，只是以一种第三方的视角，来分析这件事情。

半晌后，落云离朝尘菲露出了一个无奈的笑容，“我不在乎这些，也觉得没什么好隐藏的，但她似乎觉得这是她人生的污点，而我也是这个污点的一部分。毕竟汤儒程毁了她的人生，精神控制和虐待了她长达十几年，即使她最后亲手把人送进了监狱，却还是担心汤儒程的各种变态行径会延续在我的身上，我觉得她没有抛弃我，已经是一个很坚强的妈妈了。”

尘菲用了几秒钟，才意识到‘汤儒程’是落云离父亲的名字。

也明白了落云离没有说出口的那些话，她应该不止一次有阻止过落怡琳，不要用这种方式，但落怡琳却依旧我行我素，甚至因为落云离觉得自己也是落怡琳生命中的污点，所以她在某种程度上会纵容落怡琳，比如这件事情，比如去看心理医生。

“你怎么会是污点呢？”

尘菲心疼的抱住了落云离，“你不知道我觉得自己有多幸运才能够碰到你，如果没有你，我现在还在浑浑噩噩呢？对我来说你比天上的星星还要耀眼。”

尘菲虽然跟奶奶的感情很好，但奶奶毕竟不能百分百的代替父母，在她还很小的时候，也曾经抱怨过，为什么别的小朋友都有父母，而她却只有奶奶。

那个时候，她未曾设想过，有些有父母的小孩，像是落云离，即便父母双全，可童年不见得比自己过的开心。

尘菲甚少说这样直白的情话，那双亮晶晶的眼睛，映着月光也映着自己，落云离看的有些醉了。

“我从小跟别的小孩不一样，没有太大的情感波动，说难听点就是不会哭也不会笑。汤儒程很满意我这个冷冰冰的样子，说我将来是要做大事的，每每这个时候，我母亲都会用一种眼神看着我。

小时候我还不太懂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目光，直到长大一点，我才发现那是一种带着恐惧、震惊、防备和谨慎的目光，可她却什么都不说。

长大后我才知道，她不是什么都不说，而是什么都不能说，那个时候汤儒程已经控制了她很长的时间，严格要求她生活中的每一个细节，控制她的一切，她连向外界求救都做不到，或许她曾经向我求救过，可没想到自己的女儿跟丈夫如出一辙，对这种情绪视而不见，久而久之她也心灰意冷，把我跟汤儒程划归到同类中......”

落云离的声调平和，没有半分波动，说出来的话确实触目惊心，尘菲的眉头不自觉的蹙了起来，她从来没有觉得落云离跟其他正常人有什么不一样，也没觉得在感情方面对方是迟钝的。

她只是本能的心疼小时候的落云离，然后想到了一个重要的问题，“那他不会也对你......”

无法表达爱意的母亲，惧怕自己的母亲，病态的父亲，尘菲想象不到，落云离是在怎样的环境中长大的。

落云离停顿了片刻，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尘菲的担心，捏了捏对方的手心，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汤儒程热衷于精神控制，他不屑利用暴力，觉得身体上的疼痛比不上心理的枷锁来的牢固。”

说到这里，落云离温和的笑容随即变成了嘲笑，“他从没有打过我，做错事情的时候，会被关在全黑的地下室里面壁，或者看着他用自己的规矩惩罚我的母亲。事实证明，这样的心理控制，确实比暴力更加让受害者难以摆脱。我母亲是一个坚强的人，十几年的时光并未让她完全妥协，她揣着名叫希望的光，苦苦支撑，终于找到了机会求救，当时汤儒程的公司恰好出了点事情，但直到她们离婚，汤儒程被送进监狱后很长一段时间，我的母亲还是会在半夜惊醒，有时候还是会歇斯底里的喊叫，觉得自己没有完全摆脱汤儒程的存在，一直到最近几年，这种状况才好了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