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中,一队士兵迅速包围了位于偏僻城郊的疗养院,把守住各个方位。
疗养院内外,半盏灯也没有亮,死寂一片。路斐推了推闭合的大门,铁栅门悄然打开,没有上锁。
他推门而入,招手让白烨跟上,打起手电筒。
两条光束在疗养院空荡荡的大厅里游移,疗养院里,一切设施都还完好无损地摆放在应在的位置上,不见凌乱的痕迹。地上落了一层薄薄的灰,随着两人走动的脚步扬起,在手电的光束里飘荡。
“人去楼空了。”白烨壮胆似的自言自语了一句,声音出来时,倒把自己吓了一跳。
“没有离开太久,最多半个月。”路斐看了看灰尘的量,径直走到前台后面。疗养院断电很久了,电子设备打不开,只能找找有哪些纸质资料。
白烨则打着手电筒在墙上找来找去,很快就找到了疗养院的地图,用戴着战术手套的手掌抹了抹上面的积灰,查看起来。
看了一会儿,白烨疑惑地“嗯”了一声,唤道:“路斐,不太对,这里好像是……”
“是精神病院。”路斐说着,抖了抖手里一张有些发潮的薄纸,神色凝重。
那是一张宣传页,上面明白地写着几种常见精神疾病以及构内医疗设施的简介。
“是私营精神病院的话,这种做法的确不少见,叫疗养院只是为了说出来好听,”白烨道,“如果这里是医院,那我大概知道那些设备在哪了。”
“带路。”路斐说。
两人上了二楼,找到该层的平面图。图上只有病房、活动区、配药房和办公室,于是他们继续向上面的楼层找去。
一直到了五楼,白烨才终于发现了标注着“手术室”的区域。
但是,找到了目标后,两人却站在楼梯口,对视了一眼,一动不动。
“路斐,你能闻到吗?”白烨仔细嗅了嗅空气中的味道,不确定地说。
路斐也察觉到了那丝若有若无的气味:“有信息素,很混杂,而且……”
他皱起眉头,那股气味虽淡,淡到无从分辨其中的信息,却给人一种极为不舒服的感觉,让他心中隐约升起一种不安。
两人警戒地放轻脚步,走向长廊深处的手术室,越靠近,气味越明显,那股隐约的不安也就越浓重。
来到大门紧闭的手术室前,路斐一手按门,悄然推开,一手则握着怀中的枪,以防万一。
门推开的瞬间,极端混杂的信息素气味夹杂着化学试剂的味道扑面而来。
白烨忍不住偏了偏头,避让过那股迎面扑来的气息,又是紧张,又是好奇地向门后走去。走了两步,他发觉路斐似乎没有跟上来,疑惑地回头,却见路斐僵立在门口,脸色发白,神情奇怪。
“怎么了?”白烨被路斐的表情吓了一跳,有点悚然,却还是立刻返回来,担心地询问。
路斐抬起眼睛,一边用那种奇怪的眼神盯着白烨,一边把怀里的手枪掏了出来,枪柄朝前,递给白烨:“你替我拿着。”
白烨不明所以地接过手枪:“你没事吧?”
静默地伫立了一会儿,路斐终于挪动脚步,走进门内:“……白烨,这里是精神病院,而我没有喷阻隔剂。”
白烨立刻明白了什么,紧张起来,把手枪藏好,在身上一通翻找,却被路斐阻止了。
“我没事,喷了那玩意儿反而会错过关键信息,适应一会儿就好了。”
“不要勉强。”白烨照例提醒道。
“你去找那些设备。”路斐拉了张凳子坐下来,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强作镇定。
白烨应了一声,在手术室里走来走去。
手术室里显得十分逼仄,每一个角落都放满了物品,用无菌布蒙着,在手电筒的散射光里,隆起的轮廓像是许多长满了畸形角的怪物。路斐还没休息两分钟,就听到白烨说:“在这里。”
他看过去,白烨正接二连三地扯下房间深处蒙在医疗设备上的深绿色无菌布,露出下面的器械。
“我看不懂,直接说结论。”路斐道。
白烨将手电光一一照过去,俯身查看:“这些设备可以用来制备一些有机化合物……从试剂的种类来看,是激素的可能性比较大。”
路斐撑着额角,看起来有些痛苦的样子,没有说话。
白烨从手术床边的狭窄过道挤过来,掏出喷瓶,不由分说地就要给路斐的鼻子喷上阻隔剂。
“别喷,”路斐挡开伸过来的手,力气大得吓人,“我没事。”
“你有事。”白烨的手执意不肯收回去,态度难得地强硬起来。
两只手僵持在半空中,最终,还是白烨先妥协了,把喷瓶塞到路斐手心里,赌气地转身要走。
“等等。”路斐拽住白烨的一片衣角,打起手电筒对准。
白烨也低头看过去,他的浅色外套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蹭上了一块深色的痕迹。
痕迹不重,像是一些干涸的深褐色粉末被剐蹭后,附在了布料纤维间,蹭得不深。
他看到自己的外衣被弄脏了,不禁心疼地皱起眉。
路斐拽着那片衣角放到鼻子下面,仔细闻了很久,才说:“是血。”
“血?!”白烨更难受了,一想到这是手术室里沾上的血,他浑身都不自在起来,想脱掉外套,又怕万一外套下面的白色衬衫也被弄脏,他脸皮薄,打死也不想裸着上身走出深夜的精神病院。
“有信息素,是Omega的血。”路斐的话无异于给他心上又补了一刀。
路斐起身,来到房间中央的手术台前,果然在手术台一角,发现了一块手背大小的污痕。
“你说那些设备能制取激素,是吗?”路斐手里的光源对准一边那些冰冷的化学仪器:“你说对了,他们在提取信息素,大规模地。”
白烨没有表现得很意外,他在里亚斯的时候,做过的需要提取**信息素的实验早就成千上万了:“这里难道是什么秘密研究所,在做信息素方面的研究吗?”
“谁用精神病人的信息素做研究?”
“我?”白烨幽幽道。
“换别人这么说魏玛,早被我一枪打死了。”路斐用指腹摩挲了几下喷瓶光滑的表面:“这里不是研究所,就是家医院,有人在这间手术室里大规模提取精神病人的信息素,并批量制成了某种药物。”
“你怎么知道?”白烨问完,立即反应过来:“哦,我忘了,你能从信息素里‘看到’。”
“在这里,”路斐闭上眼睛,似乎陷入了回忆,手指向手术台,“‘原料’来自这间疗养院,全部都是Alpha和Omega,还有几个是从其他地方转院过来的。他们躺在这张手术台上,接受过量的刺激,陷入各种各样的状态,极度的恐惧,或者抑郁,躁狂,幻觉,性亢奋……然后被挖掉腺体,流出的血液也被收集了起来。最后,有人给他们注射某种药物,所有的信息到这里就中断了,之后是一些无意义的幻像,我猜是濒死体验,无一例外。”
他闭着眼,手指又转向放着设备的操作台,似乎在忍受许多痛苦,但语气极端平静:“人体组织在那里冷冻,打碎,送进仪器。”
白烨听得汗毛倒竖,再次环顾四周,似乎空气里的温度都下降了不少,森森寒意顺着他的后背爬上来。他难以想象这些场面,更难以想象,路斐在读取这些饱含着可怖感受的信息素时,是什么感觉。
“那些病人都……”他咽了咽唾沫,艰难地问,“都死了吗?”
路斐没有回答,呼吸细微绵长,似乎还在仔细辨认空气中残留的那些信息素。
白烨默默地裹紧外套,把后颈遮得严严实实,尽量不去打扰。
路斐忽然露出一点困惑的神色,睁开眼,向手术室深处的操作台轻手轻脚地走去,似乎怕身体带起的气流冲散那些本就残存不多的气味。
操作台旁残留的信息素更多,也更杂乱,路斐专挑触控面板、按键等人手经常触碰的地方,逐个嗅闻过去,说:“有个熟悉的信息素。”
白烨惊讶:“你是说,这里曾经出现过你认识的人?是那个上将吗?”
“不是皮路斯,但我想不起来是谁,可能只有一面之缘。”路斐抬手让白烨保持安静,仔细回忆了一会儿,却仍旧毫无头绪。
白烨猜测道:“但肯定是那个上将的同伙吧?信息素里有什么线索吗?”
“没有,太弱了,几乎没有什么信息了。”路斐说:“先找找这里有没有其他线索吧。”
两人开始在操作台前翻找,从上到下,每一件物品都被移开查看,每一个角落都没有放过。
“有东西!”白烨忽然叫道。
路斐立即过去,发现操作台桌腿和墙壁间的缝隙里,夹着一块透明的碎片,不细看很难发现。
他拿起来,那块碎片是塑料的,薄而软,似乎是某种包装物的边角,上面印着半串编码,格式同样有种熟悉的感觉。
白烨也凑过来看:“这是生产日期吗?还是什么序列号?”
听白烨说“序列号”,路斐忽然灵光一现:“编码,对,这很像是军需物资的编码格式。白烨,你在陆军军校的时候经手过不少医疗用品类的军需物资,还记得吗?”
白烨也迅速回忆了起来:“好像的确是,编码后面这几个字母,我记得似乎代表……”
“药品。”路斐说:“玻璃瓶不容易保存,注射的方式也太麻烦了,所以军用药剂后来都改为了胶囊,使用塑料包装,编码就印在撕口处。白烨,这是军用免疫剂。”
他捏着那枚碎片,站起来,忽然一愣。
呆愣了几秒,路斐抬起头,说道:“我想起来那个人是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