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晞和约翰逊·奥维拉成为了很好的朋友。
陆阮对奥维拉家很满意。她试图让小女儿交到像约翰逊·奥维拉一样的朋友,但是慕容清并不领情。她有股傲气,不愿抢姐姐的朋友。可是约翰逊·奥维拉对陆晞百般体贴,听话得像是她曾经在朋友家看过的一只很喜欢的小白狗。她很想要这样的一个朋友,得知姐姐和约翰逊·奥维拉是因为英雄救美认识的,她的心思又活络起来。
但是妈妈之前的警告还盘旋在脑海,父亲也难得严肃告诫她。她举起手,白皙的肌肤上印子浅浅,这段时间她一直在抹药,痂已经掉得差不多了。
其实,也不是很疼。她想着,看约翰逊·奥维拉冲姐姐笑起来,他的头发微卷,笑容甜美。
那只小白狗又出现在眼前。
听话的,漂亮的,只会看着她一个人的小白狗……
她的眼前恍惚出现一张漂亮的面容,那张脸上的阴沉散去,显出全然依赖真诚的神色。
她朝着下方伸出手。
陆晞与慕容清又吵架了。
慕容清跑来和陆晞说,郗庭之所以没有来看她。是因为她没有告诉郗庭她住哪里。而郗庭又非常警惕,他不会冒然去找他人探听消息。他受了那么多伤害,这也是很正常的。
“可是,他这段时间一直在我们约定的地方徘徊。他没有来找我,可是他在等我。”
慕容清笃定着,她的眼睛闪着奇异的光。
“姐姐,他在等我。”
她稚嫩的面容上是不常见到的坚定,像是渴盼的被证实。陆晞皱眉,想起自己路过的时候——好吧,她特意去看的,郗庭确实在那个地方,只是他不在洞里躲着,反而站在不常有人经过的街道上,抬起头看着太阳,他身上的阴郁和折磨的癫狂全然平顺,像是刚刚受过戒礼的信徒。
郗庭在等着慕容清吗?
她的心砰砰跳起来,好像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了。陆晞看着面前倔强的妹妹,面无表情,“他在等你?清清,你确定不是因为这周围没人会给他食物吗?”
慕容清一噎,被挑破了什么。她很快转变表情,“不管是因为什么,总之他在等我。”
“况且,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不是吗?”
陆晞点点头,讽刺一笑,“助者助人,清清,救助也是要看对象的。”
慕容清跑走了。
陆晞看着她跑走的身影,把左手从兜里拿出来。伤口已经结了疤,不再那样疼痛,可是牙齿破开肌肉的感触仿佛还存在于她的脑海,以至于她一看到那道伤就莫名疼痛起来。
郗庭,她念着。
约翰逊·奥维拉从楼梯口探出头,好像不知道要不要上前。陆晞见他,便把手放回兜里,冲他歪歪头,约翰逊·奥维拉就跑过来。
“我带你去认识一下我的姐妹。”陆晞微笑道。
她说的姐妹是她在学校成立的一个互助会,在上次遇到约翰逊·奥维拉的事情后,她终于决定落实一直在脑海里盘旋的念头,她想要成立一个互助会,尽可能团结受欺凌的同学。
而她选定的同伴,是她一直在交往的同伴。
约翰逊·奥维拉是她们第一个尝试接触的男性,陆晞把他拉进来,也是因为在约翰逊·奥维拉的父母拜访后,陆晞了解到了约翰逊·奥维拉的家族背景。
或许,他可以起到一些作用。
等到这些事情谈完,已经到了晚上,陆晞留了约翰逊·奥维拉吃饭,他们分餐而食。吃饭间,珊妮端上来几碟子糕点,是新出的品。见到一块块叠起来的糕点,雪白,嫩黄,撒着提香或装饰用的花瓣,约翰逊·奥维拉眼睛亮起来。陆晞笑着推给他。他便捻起一块撒着细小花瓣的雪白糕点。
入口细腻,香气氤氲。他咬下一口咽完,兴奋地开口:“你尝尝这个!好吃的!”
陆晞看过去,是桂花糕,升级版的。
她的左手隐隐痛起来。
见到陆晞的视线一直在那块桂花糕上,但是并没有拿起来的**。约翰逊·奥维拉暗道糟糕,自己又搞错了么?明明上次见陆晞很喜欢来着啊?他拿着那块咬了一口的糕点,有些失措。又听到陆晞道:“你喜欢,我一会儿让他们多做一些。最近我吃了很多糕点,师父告诉我少吃。”
“师父?”
“教我练武的师父。”
话题转到这方面,两人就又就武术聊起来。
兴起时,约翰逊·奥维拉想要试试马步,陆晞指导了他的动作,他扎了一会儿就双腿打颤。但是又不想被陆晞看轻,咬着牙不肯松。还是陆晞看了出来,赶忙扶住他。约翰逊·奥维拉揪着衣角,又开始忐忑。
“你为什么总是这么紧张?”陆晞哭笑不得,最近两三年里她只剩一个剧情点,就是警告郗庭。她又不能只为了剧情工作,在剧情之外她也有自己的事情去做。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约翰逊·奥维拉还要和她相处很长一段时间,他老是这样战战兢兢可不行。
我也不可怕呀。
“我,我……”约翰逊·奥维拉说不出话,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一对上陆晞,他就感觉怎么做也不对。那些对父母长辈撒娇的话也说不出口。他惹陆晞厌烦了吗?如此想着,他又惶恐起来。
“不必如此,”陆晞笑道:“难道我很可怕吗?”
见约翰逊·奥维拉又因为她的话不对起来,陆晞上前一步,拉住他的手,看着他的眼睛,“我们要做一辈子的好朋友,不是吗?难道我不值得你放心吗?还是在你看来,我就是那样会因为朋友的特点而讨厌他的人?”
“朋友之间,最重要的是信任。约翰逊·奥维拉,你可以永远相信我。”
“约翰逊·奥维拉,做你自己。”
约翰逊·奥维拉愣愣地,他从未想过会从陆晞嘴里听到这样的话。他感到手上接触到的温度传递过来,一直顺着神经,活跃到了心里。
“做我自己?”
“约翰逊·奥维拉,”陆晞拉着他坐下,“信任是基础,坦然是相处时该有的。我希望我们会是真的好朋友,而不是你讨好我,紧张我。连自己也丢掉。”
“你这样会让我感觉很失败。”她的嘴角噙着笑意。
约翰逊·奥维拉又结巴起来了。
在之后的几天里,约翰逊·奥维拉好像真的把她的话听到心里去,慢慢开始放松起来,每当他露出属于自己的性情时,总是忍不住去看陆晞的反应,见她真的和她说的一样希望他坦然,于是渐渐也自然起来了。
与此同时,陆晞发现,自己的女主妹妹,又开始蠢蠢欲动。
慕容清确认了郗庭真的一直在那条街等。甚至为了等她都从洞里出来了。要知道在那之前,慕容清劝了他好多次他都不肯出来呢!
他害怕阳光,害怕人的视线,害怕一切未知。了解到郗庭身上所遭遇的事情,慕容清怜悯心大起,她分外心疼这个男孩子。她觉得自己是他的仙女教母。
我给他衣食,他给我忠诚。
她的眼前又闪过那只小白狗。
姐姐最近的动作很大很频繁,她建立了互助会,帮助了很多同学。有些孩子沉默,有些孩子孤僻,有些孩子有自己的习性但是不为人所接纳,陆晞帮助了不愿意同流合污的人。她经过马师傅的同意,教了那些人一些粗浅的自我保护的功夫。
甚至还纠结了网上认识的计算机的朋友,一起做了小程序,连上了学校的监控,一旦有人被欺凌,她们能最快赶过去。
那是她的姐姐,慕容清念到。她为她自豪,可是随之而来的是酸涩。
她的心里空落落的,她不知道自己在空落什么。她想要做些事情来转移注意力。可是又有一个被姐姐帮助的人上门来道谢,尽管不像约翰逊·奥维拉一样有家族背景,也没有他的忠诚和执着。可是他们来感谢时眼里闪着的光那么动人。
我能做些什么呢?
她是我的姐姐。我是她的妹妹啊。
慕容清又一次睡不着了。
陆晞一开始不知道慕容清在想什么。直到她多次看到慕容清偷看她们小组,她看到慕容清为她在做的事情给家长打掩护。
她是想要靠近么?
陆晞想。
慕容清不清楚,可是陆晞在理顺之后便知道了。慕容清和陆晞这一对双生姐妹,一向是慕容清更为受宠,慕容清嘴上不承认,她心里肯定知道。那么在发现一向不如她的姐姐在外大放光彩,甚至接二连三有人来道谢呢?她会自豪,会嫉妒。她为陆晞高兴,也不甘心地想,陆晞能做到的,我为什么不能。
她羡慕陆晞,可她不会承认。因为她有着自己的骄傲,她会试着自己去做。去达到她想要的结果。她还会像以前一样安慰姐姐,给姐姐行方便,但她绝不会跑到姐姐跟前来,向她请求。
慕容清在姐妹关系里占上位,她不肯俯就。
她不认输。
所以,慕容清接近郗庭,是否有陆晞的因素在呢?
人的情感,一向最为隐秘曲折。
在又一次发现慕容清偷藏食物后,陆晞主动找上了她。
“你又去了吗?”
慕容清见到她,一慌,糕点差点掉出来。她把食物背到身后,色厉内荏,“你又要去告状吗?”
她的眼下有着微微的青黑,像是没有睡好。见到陆晞一声不吭转身要走,她口不择言:“你以为爸爸相信你?”
陆晞顿住,她回头看她,“你什么意思?”
慕容清说出后就后悔了,可见陆晞摆明不信,甚至还在质疑她,她脱口而出:“你和爸爸告状,爸爸转头就告诉我了!”
陆晞没动了。
慕容清看到姐姐脸上的伤感和默然,被陌生复杂的情感折磨了几天的心理忽然有些畅快,她猛然被自己的想法惊醒,自己在想什么?陆晞是自己的姐姐啊!
她想说些什么,陆晞却瞥了她一样,转身离去了。
慕容清往前一步,伸手去挽留。她忘记自己手里拿了糕点,袋子掉落下来,糕点从中滚出散落,在木质的阶梯上奶白诱人。
她被掉落的声音惊住,看看姐姐远去的背影,又看看落在地上的糕点,忽然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了。
离开慕容清的陆晞,胸膛起伏,她默不作声回到花园里扎马步,可是父亲近日在池塘里养了青蛙,一到晚上就叫,叫得她心烦。她静不下来,马步也扎不牢实。在不知道过来多久后,纷繁的情绪还是让陆晞难以静心。她蓦得起身,往花园后的一个小缺栏去。
晚霞很美,日头渐落。月亮白白一牙,像一抹痕。火烧云一样的霞铺卷,她在五色下急行,很快穿过小巷到了那条街。
郗庭正抱着腿坐在街心。他背后是那天争吵发生的洞。
很好认,他常年穿着那身黑衣服,瘦骨嶙峋。像是画上的剪影。陆晞顿住脚,她被一腔燥意赶来,却不知道说些什么。
或许,太过急促。她应该把母亲和父亲叫来,让他们看看这个郗庭又在这里勾搭他们的女儿,到时候不用她出面,他们自然会妥善处置。
她想回去了。
可是她的影子拉长,在街头露出一点。街道肮脏,那一点影子仿佛错觉,但当那点黑也往后退的时候,郗庭飞快地站了起来。在陆晞消失前,他够住了那抹影子。
当身边又扑来一道风的时候,陆晞下意识钳住抵在了墙上,她听到闷声碰撞的声响。在暗下来的视线里,陆晞认出了手下的人。
是郗庭。
也只有他。
兜帽垂下来,遮住他的额头,那双雾蓝色的眼睛在夜色下不甚清晰。不远处云卷云舒,漫天辽阔。而在这一窄巷里,陆晞握着手下几乎没有肉的骨头。
他的手垂在两侧,很乖。没有像上次一样试图去摸有没有食物,可是他是饥饿的,陆晞确认。她握着那硌手的骨头,判断他的行为意图。
可他没说话,只是看着她。
陆晞不耐烦再去猜,她对除去家人朋友之外的人并没有太多的好奇心,更何况郗庭上次伤了她,是危险分子。
“你在那里做什么?”她问。
郗庭听不清她在说什么。他饿了很多天,希图教的戒食过去,母亲那边的教派又开始圣水和节食。要全心全意去侍奉,不要让俗世的食物脏污了身体。他感觉自己饿得要幻听,他坚持每天溜出来,就算希望一次次减弱。
很多次他以为她来了,可是回头只有他自己。
血液在身躯里奔腾,唤起那一点点的精力。他本来是想躺着的,那样最节省精力。可是他不像让她看到他那样不修边幅的模样,虽然现在也没好到哪儿去。
郗庭想回答她,可是血液的流动哗哗,骨头的响动透过物质的传导在大脑里敲击。他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也张不开口。
可是,他睁着眼,描摹着她的面容。黄昏的光温柔绚烂,映照她的脸,那是一□□康有血色的,冷漠的面容。挨着她,好像他又回到了那天濒死的时候。这些天的期盼都得到了回应,石头落了地。
那在海底里等待三千年的魔鬼,终于在它忍不住心生怨怼前,看到了塞子打开的曙光。
郗庭不回答,陆晞看着他,也等不到他回答。
“不管你是因为什么。”她的唇瓣开合,“不要再到这里,不要再靠近我妹妹。不然我会让你知道什么叫后悔。”
她的手指往里陷了陷。那骨头的不规则又硌到她的肉里,左手的伤口痛起来。他看着她的脸,也看到了她左手的伤口。
那是他留下的痕迹。
血液的奔腾被短暂阻隔,失血的大脑又一次眩晕,她的面容仿佛打了圣光。陆晞感觉不对,郗庭的眼神实在有点慎人,好像有什么无机质的东西顺着尾椎骨往上爬。明明他现在是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就连再紧一紧禁锢都嫌硌手。可是他一眨不眨盯着她,好像毫无生命逼真的娃娃。陆晞越看越难受,警告也警告过了。她一甩手,转身走了。
郗庭没了支撑,靠着墙落下去,屁股生疼,他的手指头动了动,还是没有能够做出挽留的动作。他的那双灰蓝色的眼珠像是蒙了雾,歪着头看着陆晞离去的方向。
【剧情点三完成100%。剧情完成度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