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宇衡说:“护工过来不还需要时间么,举手之劳而已。白生在我这里工作了这么久,如果不是你们纪家要人,我怎么舍得放出去。”
纪博陵客气地笑道:“那就谢谢章总的放手成全。”
章宇衡听到这话总觉得哪里有些奇怪,可一时半会又说不上来,他看了看纪博陵疏远的笑容,一时间有些摸不清头脑。
纪家大少爷突然在抽什么风?自己又哪里得罪他了?
“算了,”章宇衡站起身,“既然纪总说了会安排白生的护工,那我就不多管闲事了。小白生,再会。”
白生张了张嘴:“宇衡哥,那我的手拐杖——”
“我会给你买的。”纪博陵温和的声音在一旁响起。
白生转过头,正对上他温和的目光。
这温和与刚才章宇衡在时完全不同,之前的温和是虚伪的疏远,此刻的温和却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善意?
白生愣了愣,随后感到毛骨悚然。
心比铁还硬、不知良心是什么的沈辰明,怎么可能会对别人露出善意?
只怕是伪装的善意背后又有什么更见不得人的阴谋吧。
护工很快就来了,白生要的拐杖也买了过来,他终于可以撑着拐杖去解决快要爆炸的膀胱了。
就这样,两人在医院里住了半个月。
有了护工的照顾,白生也方便很多,半个月躺下来人也胖了一点,只是他心里始终有一点惊悚的疑惑。
纪博陵,究竟是怎么了?
自从那天下午他在ICU里苏醒过来之后,纪家大少爷就变得有些不太一样。
具体哪里不一样,白生一时也说不清楚。
纪博陵依旧每天保持着读书的习惯,依旧喜欢坐在阳光能够照到的床边,依旧读着一本又一本厚厚的英文书籍,依旧待人温文有礼……
只是他每次转头看向白生的频率似乎不自觉地增多了,而且每次看过来的目光都温柔的诡异,诡异到让白生感到恐怖。
“怎么了?”
纪博陵合上笔记本电脑,抬起头,嘴角带着浅浅的笑。
正对着纪博陵的脸苦思冥想的白生一愣,收回目光,轻咳了一声说:“没什么,就是在想回到纪远山庄后我会不会失去工作。”
“为什么这么想?”
“因为事情变成这样,跟我脱不了关系。”白生轻轻叹了口气,“是我自作主张要带少爷下山去吃串串,第二天又是我的疏忽让你被……说实话,如果我是纪老爷,一定会对这样的贴身助理很愤怒。”
“不会的。”纪博陵回答得很快,“只要你想做,你可以一直做……我的贴身助理。”
白生微微侧过了头:“我是想的,做你的贴身助理福利待遇好,工资也很高。只是担心纪董……”
纪博陵单手轻轻敲了敲床边栏杆,似乎是思考了一下,随后说道:“不会,我爸爸那边我会和他说的。”
白生点点头,看着纪博陵露出感激之色,心里却知道,纪博陵不过是在还自己救他一命的人情罢了。
纪博陵微微顿了顿,看着白生的目光很是柔和:“你这次……又救了我,等回山庄之后,你想要什么奖励,和我提就行。”
又是这个目光!
白生简直要寒毛竖起,好在他身上盖着被子,毛就算真竖起来了纪博陵也看不到——呸,什么鬼,他的脑子难道也摔坏了吗?
纪博陵见他不说话,又补充了一句:“想要什么都可以。”
白生回过神来,不确定地问:“真的什么都可以?”
“嗯。”纪博陵轻轻应了一声。
“比如我想要一辆车,一套房……?”
“可以。”纪博陵问,“你想要哪里的房?车想要什么牌子的?”
白生却摇了摇头:“其实我没什么想要的。如果真的有……我希望我在乎的人能好好的。”
他说这话时,第一个想的是自己已经离开的家人。接着,他又想到了患癌住在医院里的奶奶。
奶奶,其实和他并不亲。
早些年爷爷和奶奶是父母安排的婚姻,生了孩子后,没过几年奶奶就离家出走了,丢下了小小的儿子和丈夫。
直到白生长大都没有见过奶奶几次,但爸爸白申义对于找到奶奶这件事很执着。
如果不是爸爸很爱奶奶很重视奶奶,白生也不会几乎花光了每个月的工资去替她治病。
因为爸爸在乎,所以他才去在乎。
一只有些冰凉的手忽地摸了摸白生的头。
白生一怔,身体却难得的没有反感后退。
纪博陵撑在床边,伸过来的长臂摸完他的头,又收了回去。
这天,纪董带着钱管家终于来了医院。
纪远城急匆匆地走进,在纪博陵身边坐下,嘘寒问暖了几句之后,又递过来一份文件。
“我又给你多加了几个保镖,以后出门一定要当心。”纪远城说,“我听小钱说你这次出门没有带保镖,这样的事情以后不要再有。”
纪博陵点了点头。
钱管家拿着水果篮放到了白生的床头柜前,客套性地问了几句后,就退出了房间。
钱管家一出门,纪远城的脸色就变得严肃起来。
“纪博陵,我是不是和你说过,以后没事不要离开纪远山庄?尤其是现在这个时候,纪氏集团继承人的位置还坐不稳,半大不小的人了做事不能这样鲁莽。”
纪博陵低头应着:“知道了,爸。”
“还有白助理,大少爷要出门你为什么不作为?”纪远城凌厉的目光扫了过来,“你入职之前我就和你说过,虽然人身安全不完全是你的职责范围,但你有必要负责和监督。”
白生低下头,认错态度很积极:“对不起纪董,这次是我……”
“不怪他。”纪博陵半垂着眼帘开口道,“那天我心情不好,想下山去吃点东西。”
纪远城闻言皱起了眉头:“心情不好?纪博陵,别告诉我是有关订婚联姻的事。”
纪博陵沉默着没有接话。
纪董眉头皱得更紧:“那你是不是想告诉我,正好你现在出了事,婚期又可以延后了?”
“是。”
纪董气得站起身,在窗边来回走了几步后,冷着脸道:“纪博陵,这事没得商量,下个月一号就在五星酒店举办订婚宴,今天我就会把消息放出去。”
说完,纪远城拎起一旁的公文包,转身走了。
纪博陵仿佛习以为常,面色不变地重新打开笔记本电脑,继续处理公司事务。
过了一会儿,病房门又打开了,进来的却是钱管家。
钱管家在纪博陵床边的椅子上坐下,语重心长地说:“博陵啊,听钱叔叔一句劝,别再惹纪董生气了。”
纪博陵没说话。
“和林家联姻,对你而言百利无一害。”钱管家说话的语气尽量平和,“林小姐长得也很漂亮,人也不错,你不试试怎么知道自己喜不喜欢呢?而且,你也要知道,这次联姻意味着什么。”
“想想你的地位,你手中的权力,想想纪家的困境,你爸爸就你这么一个儿子……”
“我知道了,钱叔叔。”纪博陵客气地说,“这件事我不同意也得同意,不是吗?”
钱管家伸手拍了拍纪博陵的肩膀,满意地离开了病房。
他走后,纪博陵没再看电脑,双手揉着太阳穴,眼睛闭着。
白生吊着一条腿撑起上半身,冲他挥了挥手:“你还好吗?”
纪博陵睁开眼,对着他温和一笑:“没事。”
几天后,纪博陵先出了院。
他要提前准备与林晗涵订婚的事情,不仅要亲自下聘书到各个长辈那里,还要一一打电话告知周围的朋友。
更重要的是,纪博陵还要经常和林家的的父母、大小姐见面,用纪远城的话来说,就是要提前培养感情。
聘礼,订婚流程,邀请的嘉宾,保镖人员,邀请的媒体……一系列琐屑的事情让纪博陵忙得无法抽身。
因为白生还在住院,于是这段时间跑腿这件事都是陈渊在代劳。
这天白生正拿着新手机刷视频,突然屏幕框框弹出了一条短信,打开来一看,发现是纪博陵发来的,内容只有短短一句话:
明天出院我会来接你。
白生打开手机日历看了看,已经月底了,明天确实是他拆石膏出院的日子。
第二天,白生刚走出医院,就看到路边停了辆黑色豪车。
后座车窗的窗户降下,露出纪博陵有些瘦削的脸:“上来吧。”
白生绕到另一侧上了车,纪博陵递过来一个小袋子,打开一看,居然是几个二娘包子铺的特色蟹黄包。
“吃点早饭。”纪博陵说。
白生拿起一个蟹黄包,咬了一口,浓郁美味的蟹黄气息充满整个车内。
“好吃吗?”
“好……吃。”白生一口气吃了三个,有些噎着,纪博陵见状又递过来一杯鲜榨豆浆。
白生喝了一大口豆浆,吃得心满意足。
纪博陵一直看着他,这会儿开口问道:“你的右脚怎么样了?”
“好得很。”白生抬起右脚跺了跺,“感觉比骨折之前都要轻松了。”
纪博陵听了这话勾唇一笑。
车子很快开到了纪远山庄内,司机下车给纪少爷打开车门,白生则拿出折叠轮椅放好,扶着纪博陵坐上。
纪博陵忽然伸出一只手在白生的嘴角抹了抹。
白生愣了愣,才发现自己刚刚吃完蟹黄包没有擦嘴,嘴角还带着黄色的蟹黄汁。
他有些尴尬地说:“谢谢少爷。”
“走吧,先进去。”
大厅门口站着一个小麦肤色的年轻男人,正是陈渊,此刻他眉头紧紧皱着,看白生的目光是藏不住的嫌恶。
“少爷,你一大早出去了怎么没和我说。”
“没什么大事,去接白助理出院,这些天辛苦你顶替白生的职务了。”纪博陵温和地取出一张支票,“给你的奖金,接下来你去歇歇吧。”
陈渊拿过支票,但表情显然有些不愿意。
白生按照纪博陵的吩咐推着他回了卧室,纪博陵有些疲惫地靠在床上,对白生招了招手:“给我揉揉腿把。”
“好。”
白生在床边坐下,开始替纪博陵揉捏放松腿部的肌肉。
纪博陵闭着眼睛,双手揉按着太阳穴。
自从半个月前纪博陵出院以来,他的身体素质就大不如前,加上最近一直忙碌筹备订婚宴的事,他更加感到心力交瘁。
娶一个不爱的人真的会幸福吗?
纪博陵轻轻叹了口气。
“啊,你问我吗?”白生侧头看向纪博陵,“我不知道娶一个不爱的人会不会幸福,但是我知道强扭的瓜不甜。”
原来纪博陵刚刚不小心把心里的疑问说了出来。
纪博陵睁开眼,眼里带了点笑:“强扭的瓜不甜,刘妈摘瓜的时候也经常这样说。”
夜里白生回到了自己一个月未见的小房间。
然而他刚一进去眉头就皱了起来。
房间里虽然非常干净整洁,但陈设的东西看起来有些凌乱,尤其是柜子、抽屉处,看起来都像是被人动过一样。
他快步往床头柜走去,见到抽屉上的锁竟然已经不见了,里头那本记录了他所有仇恨过往的笔记本不翼而飞。
究竟是谁动了他的东西?刘妈?纪博陵?陈渊?
忽然,白生想起白天在大门门口时,陈渊对自己露出的无比嫌恶的表情。
顿时,他心中有了隐隐的猜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