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被重重地扔在地上,姑娘疼得闷哼一声。刚才倒悬着,本就胃液翻涌,再加上猎户皮毛的腥臭味相激,刘梨终于忍不住背身干呕起来。
“嘿!我哥俩在这娄山狩猎多年,没想到今天会猎到这么个宝贝!”
话音刚落,茶肆里闲坐的几个客人立刻围拢过来。这儿原是个茅屋改建的简易茶棚,供往来的客商歇脚之用,门前旗杆上一个大大的“茶”字,因为无风,此刻只无精打采地挂在半空。天色已近晌午,茶棚里歇着的人不少。大家惊奇地打量刘梨,见地上的人儿蓬头垢面,竟是衣衫不整的,一双长腿真真漂亮,细腻匀称,几处青瘀血痕让人看着就可怜,右脚更是血肉模糊,围观即有人啧啧出声,直呼“造孽”。
茶肆的小老儿认得这俩猎户,上前问道:“五哥、六哥,这是……”秦老六此刻已脱了伪装的皮袍子,胡乱抹了把脸,答道:“捡的!俺和俺哥在林子里跟了她好久,就见她孤身一人,脚还受了伤,呵呵,就被俺俩逮回来了。好家伙,烈得很!瞧这给我抓的!”
众人听了这话,神色各异。小老儿又问道:“那两位打算怎么安置她?”“这……俺还没想好!”“不会是抢回家做媳妇吧?”有人起哄道。
“癞蛤蟆吃上天鹅肉喽!”
大伙谈论的主角瘫坐在地上,对众人的话充耳未闻,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好多的长发男人!
是的,好多的长发男人!比酒吧里的多得多!满眼看去,所有人都束着发,穿着打扮皆不是二十一世纪的装束。
“这是……这是哪?你们在举办汉服雅集?”姑娘哑着声问道。
“姑娘,这儿是娄山,前面这条官道叫‘娄山道’。再向西走两个时辰,就到五里泷了 。”一个面色和蔼的老者答道。
刘梨一片茫然,他说的地名自己从未听过。
“不知道不要紧,反正以后你跟我在山里安生过日子就行。”秦老六凑过脸来,轻佻地在刘梨颊上捏了一把,指尖一片柔润。
“嚯,真就要留下过日子了?”人群里有人不屑。
“老六,你说‘跟你’过日子,那你哥咋办?”有人挑拨。
哥俩愣了愣神,脸色不明地对视一番,还是秦老六粗声道:“你们管不着!反正我们仨把日子过好比什么都强。”众人又是一阵哄笑,秦老六不以为意,回味刚才的触感还想伸手去捏刘梨下巴,唬得她连连后退。
“红颜祸水,红颜祸水,老秦家恐是要兄弟阋墙,家宅不宁咯!”一直未发话的秦老五看向说话的人,是一位贩丝的客商,平素也曾打过照面的,不禁挑高了声音问道:“哦?那依赵老板的意思呢?”
赵老板凑上前道:“我看不如你们将她卖予我,得了银两二位再各置家业,岂不欢喜?” 众人立刻看透赵老板的心思,又是一阵哄笑。赵老板也不恼,指了指桌上的啤酒瓶,“这俩玩意儿也一并卖了我吧,价钱好商量。”
秦老五虽不懂这俩瓶子的路数,却也知道是个稀罕物,心里又着实舍不得这捡来的漂亮姑娘。他自忖也算见过世面的,便是县里的花楼也开过荤,没见过有这妞俊俏的。可又担忧真和他们说的那样兄弟俩以后生出龃龉来,脸上带起了难色。赵老板见有戏,掏出一把碎银拍在桌上,“二两!人和瓶我带走了!”
话音甫落,一片嘘声。
“赵老板也忒抠搜了,二两将将够买头猪!”众人哄笑。
“回家抱老母猪吧您!”不知谁插嘴,惹得老赵臊了一脸。
“我出五两!”“八两!”座下有识货的,也跟着叫起了价。刘梨心中暗苦,脸上露出悲戚之色,纤弱之姿更令人生起怜爱来。
赵老板不甘罢手,狠狠心,又掏出一锭银子,“十五两!”十五两,可以买上两三个小丫头了。众人这会子都噤了声,有人怂恿秦家兄弟赶紧成了这笔买卖,免得赵老板反悔。
“三十两。”一个清淡的声音传出,如湖中乍起涟漪,连刘梨也不由得抬头望去。
角落里坐着两位客人。一位头发花白上了年纪的家人,一位年纪稍轻,文士打扮,穿件半旧的褂子,脸上胡子拉茬,看不清面目。年轻人放下茶杯,重复道:“我出三十两。”
“成交!不过我们兄弟可要现银。”
年轻人打开桌上一个包袱,白花花的银子露了出来。座下一片窸窣。
“诸位行走江湖,理应多结善缘。眼下这姑娘遭了难,君子行义,各位不但不帮忙,还在此羞辱于她!礼崩乐坏,纲常扫地以尽,如今我大庥子民真同禽兽一般吗?!”眼神扫过,一众皆不做声。
又转向秦家兄弟,说道:“二位今天这般大动静,他日这姑娘家人寻来,少不得去官府告你个拐带之罪。我朝法治严明,两位恐免不了一场牢狱之灾,哪里还有今天这般逍遥自在?”
“怎的……怎的就牢狱之灾了?”秦老六嗫嚅道。
秦老五比他兄弟略沉得住气,“这丫头身份不明,也不知是个什么来路,有没有家人寻来还难说。再者我朝并不禁人市,今日价高者得,诸位都是个见证,不干我兄弟底事。”
“你也说不知她是个什么来路,保不齐就是哪家的逃奴,到时候本家只问你个窝藏之罪就够你喝一壶的。彼时在场的各位可就是人证了。”环视周围,刚才起哄的一群人都喏喏坐了回去,不想自找不快。赵老板暗想今日若是私下见到秦家兄弟就好了,两下悄悄成了交易,哪像现在众目睽睽之下,便是有手段也使不得,索性歇了那心思。
秦家兄弟见场面冷了下来,正不知如何自处,又见那年轻人道:“君子口不妄言,所以存诚。这三十两我既拿了出来,还请两位收下,则当二位的辛苦钱。”怕银子跑了,秦家兄弟忙将包袱拢过来。年轻人看他们收了银子,继续说道:“两位既收了银子,便算作在下替这位姑娘赎了身”,又看向座下众人,“也劳烦诸位别再为难于她。”
说罢不再理会众人,径自与那老家人上了门外一辆马车,往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