般若汤 第11章 十一 柴火妞

“茴儿！梨儿！陈二哥来了，快来帮忙！”常妈河东狮吼，震得葡萄架上的青果都抖落些个。

陈二哥是城外的菜农。隔上几日便会送菜进府，赶早担到厨房时，菜叶上仍是沾着露珠的。人老实敦厚，见到刘梨总是规规矩矩的叫一声“梨姑娘”，然后脸就莫名其妙地红了。刘梨笑着冲他点点头，把菜拎到井台边去。

“陈二哥，最近外头可有什么新鲜事？”茴儿仰着头，八卦之心不减。

黝黑的汉子窘迫地挠挠头，尔后又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陈二哥你总这样，每回问你都只会笑。”茴儿不满地嘟起嘴，她出不得府，就想听听外来人说说外面的事儿。

“陈二哥每回来，你每回问，天底下再多的新鲜事，也经不起你这样打听啊。”

茴儿脸一臊，捡起一根菜叶朝刘梨丢去。

“其实倒真有一件新鲜事。早上听城门的守军说，有人在娄山发现不少宝珠，世所罕见。听闻此事不少人都前往娄山寻宝，这会恐怕整座娄山都被翻了个遍。”

听完这话两个丫头都不言语。刘梨想起娄山的那段经历，心有余悸；茴儿则是沉浸在宝珠的幻想里，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

陈二哥见两人对自己的话都没甚反应，悻悻住了口。眼角瞥见院墙边上一块刚垒的花池，里头有几片新抽的绿芽。

“我闹着玩，瞎种的。”刘梨怕陈二哥多心，连忙解释道。厨房里常有切下的菜头、葱白，本来也是扔掉，刘梨试着栽到土里，不想也活了几棵，多少是个趣味，常妈也没多话。

“种的挺好。改天我给姑娘捎几粒鸡毛菜种子，这菜长得快，煮面做汤放几叶，吃着爽口。”

果然没两天陈二哥就给刘梨各带了一包菜种和辣椒种。说这种辣椒会随着生长周期变换不同的颜色。起先是青色，然后是紫色，再变成黄色，最后才长成红彤彤、一簇簇的小辣椒。喜得刘梨不住地道谢，盼着那果儿赶紧拔地长起来。

鸡毛菜果然长得快，也就两旬的功夫已经吃了一茬。常妈捧了一碗鸡丝面，碧绿的叶子上卧了颗溏心蛋，叫人食指大开，感慨道：“难为你还记得我生辰。”“还是听蒋管家说起今天是您好日子，没有可孝敬您的，也就煮碗面祝常妈妈长寿安康。”常妈喝了口汤，很是熨帖，看看梨丫头，这些时日观察下来，知道她是个妥帖的，聪明伶俐，手脚勤快，比茴儿强上不止一星半点，所以偶尔也愿教导她几下，近来索性将早膳交给刘梨打理。以前外婆在世时胃不好，刘梨经常换着花样熬养生粥给外婆吃。杜府的早膳常年是清粥，刘梨大着胆做了点改变。白米里加点紫米、黑豆做成杂粮益气粥，或者放些山药、百合做养心安神粥，有时会给大奶奶那儿送去滋补养颜的甜汤，给小少爷的点心也会特别捏成兔子、喜鹊的模样。东苑来人打了赏，大奶奶带话说多谢厨房用心。西苑那儿倒是没什么反应，想来不太在意这些吃食上的花样。

灶上剩下的鸡蛋壳，刘梨顺手用残余的蛋清抹了抹手，再把蛋壳攒在小桶里，常妈知道那是她要碾碎了作肥料的，这丫头有些慧心巧思，上次用青瓜切薄片给她敷了个脸，常年被烟熏火燎的红脸膛还真变得清透不少，惹得她惊叹不已。

“其实咱们这厨房里都是宝贝。豆腐渣敷脸可以嫩白肌肤，淘米水洗脸可以美白。茴儿你这样的痘痘肌，用绿豆磨成粉敷脸，祛痘有奇效。”

刘梨的美容妙方被茴儿这小妮子一宣扬，立刻传遍东西两苑。从那后常妈就发现厨房总丢东西，不是少块豆腐就是丢根青瓜。有回盐罐竟然一夜之间空了大半，茴儿说看见蒋管家脸上闪着盐花，问了刘梨才知道，盐可以祛除死皮。常妈哭笑不得，“老东西也不怕把自己腌成块老腊肉！”

虽然加强了看管，可厨房里的物什仍是隔三岔五地缺失。后来这些美颜方子传出杜府，竟惹得白水城豆腐市价涨了一倍！即使“洛阳纸贵”，仍是供不应求。

刘梨对外面的事一无所知，这日沉浸在花池那“一亩三分地”里，忙得热火朝天，衣裳、脸上沾了灰都不自知。

“嘻嘻。”

一串笑声，引得刘梨抬头。

门外一张面如桃瓣的小脸见她看过来，忙缩了回去。

轻轻起身，蹑手蹑脚走到门边蹲下。果然那张脸又探了出来，没料到刘梨就在跟前，惊得一个趔趄往后倒去。

伸手往他腰间一拽，轻轻松松将小人儿捞了回来。小娃娃一站稳，就睨向腰间的爪子。

“拿开你的脏手！你把本少爷的衣裳弄脏了！”

这娃娃，不识好人心。“杜家的小少爷，脾气不小呢。”

“你，你怎知我是谁？”小娃儿嘴巴鼓囊囊的。

本来不知道，这下你不打自招了，刘梨暗想。眼前的小男娃粉雕玉琢，一双眼睛尤其灵动，心里翻了翻茴儿的“杜氏族谱”，估计这位就是杜家小少爷杜修齐是也。

“小少爷不在学堂念书，跑这儿做什么？”

“先生喝了我泡的茶，一时半会怕是出不了茅房。”

刘梨愕然，这么个金童似的小人儿，瞧不出来竟是个狠人，不禁背脊微微发寒。想来寡母骄纵，才养成他这个小霸王的性子。

杜修齐把刘梨上上下下打量一番，说道：“你就是小厮们说的‘灰丫头’啊？果然灰头土脸的。”灰丫头？我还灰姑娘呢！刘梨看看自己一身泥灰混着灶灰的脏样，没有反驳。这个小鬼头，明明才拳头大的人，骄奢的纨绔气倒是养了个十足。

“你这样的丑丫头，倒会几个让人变漂亮的法子。母亲说，‘人不可貌相’，当真有几分道理。”

饶是刘梨脾气好，也忍不住在心底翻了个白眼。这纨绔，早知这么不讨喜，该在你早膳里下巴豆才是！不意搭理他，刘梨拾掇拾掇工具，拿扫帚把地上的尘土扬起老高，明摆着逐客。“小少爷，厨房这地儿又脏又乱，您快回去吧，别被夫子责骂。”

“我不怕。我是杜家男儿，什么都不怕！”杜修齐不在意那点尘土，撩起袍子大咧咧坐在葡萄架下。

“那您怕什么啊？”

“我怕我二叔。只要二叔一瞪我……”小孩儿正仰头馋那葡萄，发觉不对，已经说漏了嘴，懊恼地看向她。

想到人称“小阎王”的杜二爷，刘梨点点头，“你二叔是有些‘威名’。”

“那当然！二叔是天底下最厉害的人！”看他一脸骄傲，她不免生起逗弄之心，拉高了音调道：“天底下最厉害的人怎会是你二叔？”

“那你说是谁？！”小孩儿急了，叉着腰问刘梨。

本是跟他抬杠，真问起“这个”天下的事来，她如何答得出？

“你说啊，最厉害的是谁？”

“是……是奥特曼！”拼了，她不是存心欺骗小朋友的。

“奥特曼是什么人？”杜修齐小朋友天真烂漫地问。

“奥特曼不是人，他是极东之地一个半人半妖的英雄。不仅武艺高强，更有一副金刚铁甲，刀枪不入。除恶扬善、造福人间，百姓都称它为‘天下第一英雄’！”讲完这席话，不免有些心虚，她没有和孩子打交道的经验，想来这个年纪的孩子总归对英雄有着崇敬向往吧。

“半人半妖，那不就是人妖？梨姐姐，你再给我讲讲奥特曼的故事好不好？”杜修齐到底是个孩子，见有故事听，立马改口称“梨姐姐”，一脸谄媚样儿。

“人妖”二字听得刘梨心惊胆颤，但若能以此打发走这个小鬼头，倒是愿意一试。虽然还是小时候看过的故事，但小娃娃没见过原著，自己瞎编一通，应该对付的来。

“你相信光吗？”

事情怎么演变成这样？刘梨看看勾在一起的小指，她一厨房粗使丫头，哪里就被小毛孩忽悠瘸了？在杜修齐的主导下，二人达成“君子”协议：每日午后刘梨给杜修齐讲一篇故事，听完故事修齐自回学堂，不得缠扰。拉钩上调，一百年不许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