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人半鬼 第1章 遇鬼

昼夜颠倒的生活让人生物钟混乱。

好不容易从纠缠不清的恶梦中惊醒，一睁眼看到的就是昏暗闭塞的房间。

无视浑身习以为常的冷汗，叶晚成伸手从枕头下摸出手机举到眼前。

已是下午三点半。

又是一个在自我放逐中被荒废的日子。

叶晚成嗤笑一声随手将手机扔到一旁，翻身趴在床上重新闭上眼蒙起头，就算毫无睡意，也要的在早已失去温度的被窝里消磨时间，直到发展到头痛的饥饿感战胜颓废的精神。

今天是约好要去见闫铭的日子。

明知如此，昨晚还是通宵打游戏到早上九点多，之后就是静音所有通讯设备的埋头爆睡。

逃避现实的典型做法，但如今他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做才算一个对自己负责任的人了。

或许，从第一次做出违心选择害人枉死的那个节点起，他作为一个人而言就已经是不合格的残次品。一步错，步步错，付出再多的代价，承担再多的指责，都不足以抵消精神上的疲惫与内心的煎熬。

拉开冰箱随便拎出一瓶冰凉的矿泉水灌了下去，又塞了几块饼干下肚，凑合止住饥饿。

不紧不慢冲了个半冷不热的澡，擦干在几个月的放任下疯长的头发后，叶晚成终于捡回不知什么时候掉到地上的手机，回拨了那个已经攒了八个未接来电的冰冷号码。

电话一如既往在响铃三声后准时接通，漫不经心应和着电话另一端一如既往咄咄逼人的声音，以一句“这就过去”敷衍的结束了这场两方都不走心的通话。

已经三个月没看过天气预报的叶晚成丝毫没有拉开连日闭合的窗帘确认天气想法，随手从衣柜中抽出一条运动短裤，套上一件宽大的T恤，扣上棒球帽，登上门口的人字拖就往门外走。

走出单元门时抬眼看了看乌云密布的天空，俨然一副暴风雨来袭前的气氛。

叶晚成挑了挑眉，不甚在意地踱起步子晃晃悠悠向小区门口的公交站走去，全然没有回楼上取把雨伞的打算。

一切交给上天就好，不是吗。

那句话是怎么说的来着，世间万物，冥冥之中自有定数，非人力所能及，要学会遵从命运的安排。

几个月来，几乎身边的每一个人都在以各种方式明示暗示他，事实和真相只会让所有人变得更加不幸，不要深究也不要强求，要学会屈从于现实，学会直面被命运压倒却不能反抗的人生。

叶晚成正在努力试着让自己适应这样两眼一抹黑的操蛋人生，仍在坚持每周去见闫铭就是这份努力中的一个重要部分。

尽管，例行公事般的见面让他不快，甚至有些作呕。

闫铭和这三个月来的每一次见面一样，衣冠楚楚，精致讲究，面目可憎。

依旧是老一套，企图从他口中套取更多情报和细节，却对他提出的质疑和问题置若罔闻。最让他意外的是，这一次闫铭为达到目的居然重新打出了感情牌，这真是无比讽刺。

结束了既无意义又无结果的沟通，在回程的地铁上，叶晚成收到了快递驿站发来的快递取件短信。

应该是前几天在一个二手交易网站上买的《游戏指南》到了。

最近迎来人生首次无期限长假的叶晚成重新捡起了一些宅在房间里不动就能与当代青年接轨的事物，其中最让他热衷的就是目前严重剥夺他睡眠的万恶之源——游戏。

经过一段时间的尝试和练手后，叶晚成开始寻找一些能引起他兴趣的冷门游戏。

一款名叫《人鬼辨》的游戏引起了他的注意。

从下载界面的简介看来，似乎只是个披着RPG（角色扮演类游戏）壳子故弄玄虚的三流游戏，可叶晚成却隐隐觉得这个游戏有哪里不对。

不知是因为游戏本身实在是人气全无还是有其他特殊原因，在信息高度互联的21世纪，万能的度网上竟鲜少能找到与这个游戏相关的消息。

出于对直觉的信任，叶晚成完成游戏下载后并没有急于登入。

前天晚上的凌晨十二点左右，恰巧结束前一个游戏一边喝啤酒一边浏览网页的叶晚成偶然间看到了一个出售游戏攻略的链接。

点开链接，弹出页面没有任何与游戏相关介绍，只有一张黑底红字写着《游戏指南》四个大字的封面。

抱着试试看的好奇心态，他私信了显示在线的卖家。

卖家不冷不热的和叶晚成聊了几句后，态度突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坚称他是有缘人，无论如何都要以五块五的价格将那本内容未知的《游戏指南》卖给他。

换成半年前，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行事作风，他一定不会接受这样的强买强卖行为。

如今这个被命运说洗脑的叶晚成，抱着一种无所谓的心态，没怎么挣扎就按卖家的要求买下了那本被热情推销的《游戏指南》。

走出地铁站时八点已过，从地铁站回家的公交末班车是晚上八点整，现在，他只有出租车、共享单车和徒步三个选择。

快递驿站恰好位于地铁站与住处的中间地段，晚间八点半停止营业，骑共享单车回去的时候顺便把快递一并取了正来得及。

叶晚成盘算着时间，踏出地铁站，直接走进渐疾的风雨中，在旁人诧异的眼神中利落的扫开一辆共享单车，长腿一迈，上车便走，不到十分钟就到了快递驿站。

风雨交加的日子里快递驿站总是格外冷清，完全不需要像平时一样排队取件。

将套着灰蒙蒙快递袋的小包裹随手扔进车筐，感受着不断落在裸露的手脸之上的雨滴带来的丝丝凉意，叶晚成脚下一个用力，开始了冒雨归家的后半程。

他住的地方有些偏僻，骑单车回去不能穿公园抄近路，而是要经过一段平时鲜有人走的路，每到天气恶劣的夜晚，路上基本空无一人。

可在今天这样的瓢泼大雨中，他却看到一个朦胧的身影，在前方不远处不紧不慢地匀速跑着步。

叶晚成鬼使神差地放慢了车速，不远不近的跟在了那个在大雨中步伐依然矫健的人背后，甚至在经过自家小区大门时都没停下。

大约半个多小时左右，跑步的人终于逐渐放慢了脚步，在一个看起来很高大上的小区门口停了下来。

小区大门位于住宅楼三层以下的拱洞的中间，在这样的雨天能凸显出的好处就是无论身处小区内还是小区外都可以在下方避雨。

“还要继续跟么？”一直背对着叶晚成的男人在走进小区前突然转过头，看着跟了自己一路的人问道。语气平常得像是对被陌生人一路尾随的事早就习以为常了一样。

叶晚成单脚点地将单车停在男人面前，从上到下打量起一边整理湿漉漉的头发一边等着他回话的人——一个五官端正、眉目英挺的帅哥。

年龄目测二十六七，肩宽腰窄个儿高腿长，被雨水浸透紧贴在身上的衣服更是凸显肌理分明的匀称体态，长时间跑步之后依然气息平稳毫无疲惫之意，可见身体素质过硬。

“你还跑么？”叶晚成也不矫情，直接反问了一个似是而非的问题。只是这个问题有些词不达意，他真正想问的是这位帅哥为什么要顶着大雨跑步，还跑了这么远，这么久。

“不跑了。”男人伸手将头发向上一拢，视线先是落在叶晚成的脸上，轮廓分明的脸上一抹讶异一闪而过，像是确认着什么一样，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了半晌，又将视线移到了车筐中的快递上，沉默了一会儿才轻声笑了一声：“看来是我误会了。”

叶晚成被突如其来的笑容闪了一下，感觉眼前这个在冰冷的大雨中跑步的男人周围的气场都突然温暖起来。当然，这种感觉上的温度差也可能是帅哥身上的滤镜效应。

“倒也不算误会。”叶晚成心下揣测着眼前这个人口中的误会到底指的是什么，口中却是搭讪的轻佻之言连发：“跟上来时候没想那么多，不过你如果愿意配合我倒是乐见其成。就算我说自己跟上来完全是意外没有任何桃色不轨企图你大概也不会信吧。毕竟，连我自己都不信。”

男人剑眉一挑，似乎是对叶晚成堪称直球的回答很意外，不过他并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结，而是转而问起了车筐中的包裹：“这是你的快递？”

“嗯？是。”叶晚成瞟了眼车筐中被雨水浇了一路的快递，“恰好取完件回家的路上看到你在跑步。”

“这样啊……”男人沉默了一会儿，像是做了什么决定，指着车筐里那个毫不起眼的包裹：“如果我答应你，这件东西送我怎么样？”

“这算……渡夜资？”这是一个在叶晚成看来匪夷所思的交换条件，“你确定？不过我可是……”一个上下动作的手势直观的传达了他的意思。

男人只是意味深长的看着叶晚成：“希望我们有个愉快的夜晚。”

叶晚成动作干净利落的下车，回身抬头才发现不知何时已经走到拱洞下的男人正静静地看着他。

昏黄错落的光影给那张棱角分明的英挺面庞蒙上了一层魅惑的颜色，让他心中莫名泛起了一丝熟悉感。

像是被蛊惑了一般，叶晚成毫不犹豫地在小区门前给共享单车落了锁，穿过散着幽光的大门快步上前。

很快，两个人并肩走向小区深处的身影消失在漆黑的夜色中，徒留风声渐劲，雨声渐强。

不远处一块年代久远的破败石碑之上，多年风雨冲刷之下早已模糊难辨的“金家坟”三字在黑暗中骤然亮起了一片血色的红光，随即消失。

徒留一辆被雨水冲刷得发亮的共享单车孤零零停在荒无人烟的旷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