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看到了。”孟淮妴背着手,突然问:“你希望我救她们于水深火热?”
柳亦双惊异:“您不救她们?”
“如果我是刀山呢?”孟淮妴看了标榜嫉恶如仇的拓火君一眼,问的还是柳亦双,“我从未提过为何要办离婚受理处,现在,我可以告诉你,是为了筛选。”
“筛选?”
“是,我在筛选活人。”
孟淮妴长叹一声,“但是瘦马宅,除了进入第五进院不足三日的人,其它所有人,都不必再筛选。”
这一瞬间,柳亦双想到郡主对买卖宠物狗者的赶尽杀绝,心情有些复杂:“为何?”
此时此刻,孟淮妴在筛选柳亦双,所以她耐心解释道:“我不知你们的思想是否受到影响、以后会不会传播。我必须杀了所有人,包括受害者,包括阮希,甚至……包括你。”
得到肯定的死亡结果,柳亦双怔住,双唇都有些颤抖。
孟淮妴静静看着,还以为她要反对,可她只是后退一步,无可奈何般点着头:“也是,也是。”
有些许癫狂之意。
可再看向孟淮妴时,她坚定又狠厉道:“只要您能铲除许家,我们愿意赴死!”
柳亦双眼中的杀意完全盖过怜悯。
她想清楚了,她要的就是郡主的赶尽杀绝,那就不能还要求郡主有恻隐之心!
若要郡主的恻隐之心,许家那些小孩们也就不会被杀绝了。可是他们怎么能活呢?
他们不能活!
她要许家上上下下,全部消失!
见她这样坚决,孟淮妴皱起眉,通过筛选,现在可以确定柳亦双可活,只是……
若她不是这样坚决,孟淮妴会毫不犹豫地把人都杀了,但她这样英雄气概,孟淮妴反倒有些犹豫了。
有一种……不分青红皂白杀害在泥泞里苦苦挣扎的自己人的感觉。
杀无辜者,孟淮妴也是有愧的,哪怕只是一秒。而若是英雄赴死,这份愧就会增加一秒。
“‘我们’?”为了避开这增加的一秒,她要求道,“这是你的想法,你不如问问她们的意愿。”
“不用问,我可以保证。”柳亦双立刻回复。
孟淮妴若有所思地看她:“若她们不愿死?”
“她们,”柳亦双面上有一抹狠色,“只能愿意!”
“哪怕她们当下唾弃着许家思想,可总比旁人多了一种经历,以后遇到些什么事,难保不会把曾经唾弃的东西拿出来换生活。”
她试着理解郡主的残忍,也是在说服自己。
她的言语,却启发了孟淮妴。
“不。”孟淮妴豁然顿悟,“堵、杀总不是法子,现在铲除也不能保千秋万代,以后也可能有人会产生许家思想,甚至……”
甚至再出现许老太爷这样的穿越者呢?方才在瘦马宅听见的“三从四德”的教育,就是许家有穿越者的铁证,而根据时间来捋,是许老太爷无疑。
她与拓火君对视一眼,表达了未尽的言语:“不如摊开来给百姓知晓,这世间有这样一种罪恶。”
拓火君却出声反对:“不可,大多数百姓一无所知,是单纯的。若让他们知晓,只会启发他们!”
此言有理,柳亦双点头表示认同。
孟淮妴这个爱杀戮的,反倒成了最不认同的那个,踱步一圈,她猛地站定,道:“查办许家,查办满省,会经手许多官吏。他们在经办之中,会阅览无数许家思想。”
“这些人,亦会有所传播,即便范围不大,不会广告天下,可却会让最有权力的人知晓许家思想。启发这些有权之人后,百姓还是一无所知,岂不是更容易被操控?”
一番话,所有人都豁然开朗。
拓火君点头:“除非暗中将许家尽灭,痕迹尽毁,让此案完全不被外界所知。”
可是大家都知道,这做不到,灭杀许家或许简单,但牵扯甚多,痕迹却是毁不干净的。
这么议论下来,倒是不用杀受害者性命了。
孟淮妴扶额苦笑,杀英雄会增愧,不杀,她也有些难受。
“如果杀戮无用,那只是杀的不够。”罢了罢了,她一个凡人,杀不够的,索性接受现实,她很快已下了决定,“所有被许家掳去的受害者,无论在瘦马宅内,还是在许家或富商官吏身边,性命都可留下。”
“不——”柳亦双想了想,主动道,“也不能都留。郡主,届时我来筛选,筛掉被同化、驯化者。”
孟淮妴转头,见她取了折中的法子,心中也觉得合适,道:“好。”
柳亦双此人,比想象中的还要果决,让她办此事,是很放心的,但还是嘱咐了一句,“既然做了决定,就切莫怜悯!”
“您放心。”柳亦双一脸杀意。
别说是第三进院完全被恶意浇灌长大的人和送出后动摇的人了,哪怕是许家那些没被完全同化的妻妾,也要死了才行。
那些妻妾,要么是许家通过情感或钱财操控,要么是用最廉价的东西骗去的。容易被掌控的人,都得死。
她想到方才提到的阮希,追问:“那阮希呢,她要杀吗?”
孟淮妴没有回答,阮希的性命,得看其对范列的态度了。
——
普通百姓来府衙离婚,要么是凑热闹看看绥匀郡主,要么是本就在计划内。总之,第三日开始,离婚受理处开始门庭若市。
孟淮妴没有让人再问“此前可曾申请过离婚”,但却让人问“住在何地、何时收到郡主亲办离婚的消息”。
周知府见郡主要求问每个人,还以为是想看看他派人宣扬的事办得是否尽心,未曾多心。
今日,总算是来了几个官吏正室,还有一个妾室来离,都是女子。
但与赵氏不同,全是夫妻同往,对于财务分配也十分顺利,女子们离成后都欣喜若狂。
这其中,有本府一县的一名县丞。
孟淮妴亲自问他:“既对分配毫无异议,为何不在你县衙办理?”
济安府内,不是所有县衙都可以办理结婚离婚,但该县丞所在衙门,有此权力。
被问及,县丞面色有些难堪。
其实是周知府已经派人劝过,后宅有想离婚的,若是没本事把人关住看紧,就不要阻拦,以免人闹到郡主面前把养“外室”的事给抖露出来。
他妻子是个毒妇,昨晚就得知了郡主办离婚的消息,今儿天都没亮,刀就抵着他爹脖子上要求离婚。
威胁着让人把行囊收拾好后,就胁迫着他爹,坐上马车直奔府衙——知道满府无可信之官,哪还能跑到县衙去自投罗网?
他还能如何,只能追过来。
到了府衙外,马车里的他爹是安全了,但他也不能把大庭广众下排着队的妻子拉回去,排队之时,只能好好商议财物问题。
“因为,因为,因为仰慕郡主您的风采。”支支吾吾了许久,那县丞终于想出个理由。
孟淮妴摆手,示意他离开。
至于其已经离婚的妻子,暗暗打量了郡主一番后,已经走远了。
这些要求离婚的妻妾,不提对方过错,可以理解。毕竟赵氏离婚案,所提的范列所犯罪过,并没有结果——没有让百姓看到希望,又怎能要求百姓信任呢?
但她们的身份去向,暗二已记录下来。
这些人,以后会成为证人——从这三日来看,普通百姓的离婚是不受阻碍的,那么受到阻碍,需要到孟淮妴这来离的人,必然是发现了官吏大罪而性情刚正,且早提过离婚并检举过的。
“你就是为了找证人?”夜里,拓火君夜访卧房,问道。
孟淮妴已洗浴过,还不到睡眠时间,才披衣看着书,见他来,想起他的一句话,反问:“你觉得‘多此一举’?”
拓火君颌首:“你大肆办理离婚,是在打草惊蛇。”
收到消息后,那些官吏大可以在当地衙门把离婚办了,叫人闹不到这儿来。
并且,大家都不是傻子,绥匀郡主和赵氏走得近,大肆办理离婚,时间长了,总有人会起疑——郡主是否通过赵氏知晓了什么,甚至会怀疑范列是否透露了什么。
办离婚一事,只会让心中有鬼的人更加谨慎,他看不懂孟淮妴的举动。
孟淮妴笑问:“看着我做出错误的事,为何不阻止?”
拓火君沉默稍许,道:“我想,你能做错,也能挽回。”
孟淮妴满意他的态度,这才解释道:“此举,一来,试一试满省有多少官吏收了瘦马,把作恶名单补上一些;二来,试一试会否引来大官阻止,又是多大的官,他们对满省人员控制到何种地步。”
“这不是打草惊蛇,而是要看看有没有人草木皆兵。”
阻止?
拓火君恍然,若是怀疑查案者知晓了一些事,犯罪者就一定会做些什么。
“可是,除周围几府外,其它府中人士,大约是不会远赴此地离婚的。”
“一定会有人来的。”孟淮妴十分肯定,“或者说,正因如此,来找我离婚者,一定是检举过或者想要检举官吏的。”
“而我要留的,就是这样的人。这样的人,一定会来找我;即便在官吏顺从之下在当地衙门离婚,之后也一定会来找我检举。”
“其它人,在何处离婚、离不离婚,结局不变。”
你要留的?结局不变?
拓火君没戴面具,脸上的惊疑很浅,但也让人无法忽略,他问:“你又在筛选?”
这是第三个目的吧?
这个做法,和对绣匠及汤赫家中下人异曲同工。但他没想到,她会把范围扩大到满省。
“是,我在筛选活人。”孟淮妴的双瞳,是吞噬性命的无情黑洞。
但不可否认的是,这样的她的眼睛,却绚烂夺目,让人只想点头答应。
拓火君一息之后才收回目光,道:“你想,把所有收了瘦马的官吏灭门?”
“是。”孟淮妴答得干脆,“包括一等下人,我都会禀明圣上,全在株连之列!圣上不判,我也会慢慢杀。”
这定然是上万人了。
拓火君冰凉的眸色有些担忧,深深看着孟淮妴:“你杀戮太重。”
“你有没有想过,那些不来找你的,可能是被囚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