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谋权令半谋君 第208章 第 208 章

太保府。

一处凉亭内，应若音一身松花色圆领大袖衫配青白色比甲，立于其间，不施粉黛自有脱俗之淡然，无需嗅觉便能感受到她的微冷幽香。像是自雪山而出带着冰雪味道的雪女，又有着一分牡丹的华贵和一分兰草的遗世，冷意混着亲和，气味无香胜有。

其洁白，其淡雅，见之不忘。

寻常人见了，是要晃神一瞬的。

然而，看着视若无睹的乔时迁，应若音不自觉摸了摸自己的耳坠，眼中划过一抹失望。

她对着一身杏色交领衫的乔时迁，第一句话是：“你瘦了。”

乔时迁扯出一个笑，眼睛却提不起笑意，只能让面皮上的微笑更加大些：“没有，我很好。”

“是吗？”应若音轻声道，眼中竟也有些疲惫，显然这段时日她也没有休息好。

乔时迁凝视她片刻，突然问道：“应小姐，你可愿嫁我为皇子妃？”

“当然。”

应若音回得毫不犹豫，甚至都不疑惑他为何有此一问，她只是目光一亮，想也不想便答了。

她这样不假思索，乔时迁反倒怔愣了，他强调道：“若只是一个身份呢？你也愿意成为我的皇子妃吗？”

闻言，应若音方才怦怦直跳的心重重摔落了地，但没碎，她自嘲一笑，回得却坚定：“是成为你的妻子，不论如何过程。”

乔时迁沉默下来，面露愧色起来，道：“是我对不起你，我想让你求令尊，让父皇赐婚你我。”

微风吹动应若音的耳坠，她转身看向天空，轻轻感叹：“真是奇怪，才入秋两日，我便觉得冷了。”

一片静默。

良久，她转头盯着乔时迁看了又看，道：“为了她？”

乔时迁颌首：“你知道了。”又摇头，“也是我惹的祸，我来平，只是，要牺牲你了。”

应若音苦笑摇头：“我什么都不知，我不知你待她这般深情，我还以为我……”她顿住了，眼中仍旧发亮，转而道，“罢了，她不想嫁你，你想娶她却不愿勉强她，这对我来说也是好事，我便接了这好事。”

她笑得愉悦轻松，不勉强也不委屈，竟还把这当作好事。

乔时迁一时不知该作何说辞，好话想不出，只能提了自己想问的：“你怎知这个中原因？”

“我爱你，自然会分外关注你。”应若音十分直白，“就像你虽然不想承认，却也关注着吸引你视线的人。”

“那些市井闲谈传得广，我原以为这下你总算是得偿所愿了，可你说娶我……很显然，孟小姐即使没有追到大将军，也不会对你动心。”

乔时迁尴尬地笑了两声，正色道：“应小姐聪慧，若只是流言也罢了，只是如今难以收场。我知孟淮妴为此烦忧，有心为她了断此患，却才疏学浅，只得出此下策，牺牲应小姐幸福。”

他郑重地行了中揖以示感激，“应小姐大恩我无以为报，往后定会敬重应小姐。”

应若音温柔笑着，他的字字句句都不顺耳，但她只是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乔时迁忍了忍，还是觉得要嘱咐妥当才是，继续道：“还请让令尊在百官皆在时提出此事，就言你我二人两情相悦，但你面子薄，不想叫人瞧见了你我同行而生议论，你与孟淮妴是密友，她性子行事大家也知道，有些嚣张，不在意这些……”

应若音侧头，看着他为另一个女人费尽心思。

“你便常常叫她出面，实则每次都是我要赴你的约。近日你听闻这坊间流言，心中郁结，一愧坏了孟小姐的名声，二忧日后可如何与我嫁娶。”

“已经一连数日食不下咽，日渐消瘦，令堂好一番劝解才知……才知应小姐是与我两情相悦，甚是为这坊间流言困扰。”

“请令尊以这番说辞，于早朝上向父皇求个赐婚以止息那谣言。应小姐……可否？”

“好。”声音轻柔，带着安抚。

乔时迁本以为她会气恼难过，但她的眉目却依旧温柔。

他难以相信会如此顺利，竟然不受半点刁难，深怕其中有诈，便再次强调道：“还请应小姐谨记，你与孟淮妴是密友，切莫行有违‘密友’身份之事。”

应若音眼神一黯，黑眼珠中却只映着乔时迁眼中的红血丝，良久，她笑出了声，道：“放心，她是为了我的爱情保驾护航的好密友，我会感念她的恩情。”

乔时迁皱眉，虽然语调没有听出什么，却觉得她这话重了，像是要对孟淮妴生事一般，遂又道：“应小姐夸张了，你不用感恩于她，是我求的你，该是我感恩于你。你我之事，与她无关。”

“呵。”

应若音没有忍住，唇边溢出一声轻笑，确有一丝杀意，这让乔时迁顿时警惕起来。

“别担心，时迁，我再爱你，也不至于爱到做出我自己都厌恶的行为。”应若音轻叹一声，是对他言，亦是对自己说，“只要她不来争你，我便永远都不会因为爱你，而伤害她。”

乔时迁凝视着她片刻，心下稍定，到底还是信任她的品行。

他再次郑重行了中揖：“便委屈应小姐了，乔某定一生敬重小姐。”

应若音又是摇头，走近他，心中想着孟淮妴的神态，扮作豪迈潇洒地一笑，道：“你陪我喝些酒吧！”

神态是装的，言语却是孟淮妴不会说的关心。

乔时迁知道，她这是看出了他的难过，想要陪他喝酒。

他还知道，她接近孟淮妴还有一个目的，是想看看他为何会爱孟淮妴，甚至于，学一学孟淮妴。

乔时迁深深叹了口气，那晚他还怪孟淮妴的无情，可面对应若音，自己又何尝不是那样无情呢？甚至，让应若音觉得有希望的自己，比孟淮妴要无情得多。

他复杂地看着应若音，道：“你不必学她。”

应若音愣住，笑容有些僵硬，没想到自己的小心思被他发现了。但又有些喜悦，原来乔时迁这样懂得自己。

乔时迁没有错过她眼中的喜悦，轻叹一声，重复道：“你不必学她。我爱她，任何神态我都爱她。”

这样绝情的话说出口，乔时迁才体会到，原来说者，是这样内疚的感觉。比委婉的拒绝时，更加内疚。

应若音的面色控制不住地沉了下来，她努力保持镇定，道：“时迁，你将要成为我的未婚夫，请不要告诉我你爱谁。”

她抬起手，请道，“走，咱们去喝酒。”

袭风阁内。

敲定细节后，孟淮妴吩咐道：“送我回府后，晏罹，你亲自走一趟，勿让人发现你的身份，蹲守时机，把此计告知六皇子。黛禾，你也随行，保护晏罹，注意避开探子。”

二人齐声应是。

虽然这件事她自己的势力便能办，六皇子现下也不可能全然信了土匪一事是三皇子谋划，但她为何要放着这么一个劳力不用？六皇子即便不信土匪一事，想必也不会放过一个打击竞争对手的机会。

出袭风阁时，已是日落，黛禾手上拎着一个木盒，是孟淮妴所购之物——身在京师，做戏时刻得做全套。

回府后，黛禾与晏罹去办事，孟淮妴思索一番，唤来暗一：“你去知会四皇子一声，就说流言一事不必惭愧，我自会解决。”

暗一领命而去，扮作寻常百姓模样，到了四皇子府，门丁却告知四皇子不在府上。

暗一只得离开，查探一番，方得知四皇子去了太保府上。

待暗一入了太保府，被带到乔时迁面前时，天色已黑。

应若音与乔时迁趴在院中石桌上，面色微红，眼神迷离，已是醉了，二人却仍提着酒壶痛饮着。

暗一上前，想着自己要告知的事情没有必要避着旁人，行过礼后便直接对乔时迁道：“四皇子殿下，草民得相府孟三小姐之令，前来告知……”

“嗯？三小姐？”乔时迁迷迷糊糊地一挥手，道，“孟淮妴吗？不，她是……”

是什么，他却没说了，只是趴在桌上呢喃着：“我的……我的……”

暗一应道：“是三小姐，她让我前来告知，流言一事您不必惭愧，她自会解决。”

回应他的，只有乔时迁那分不清是不是回应的“嗯”。

对面趴着的应若音眼珠微动，看起来清明了几分。

——

乔时迁没有官职，在外人看来一向游手好闲，但他身为皇子，亦有上常朝的资格，只是鲜少去。因此，当他今日赶来常朝之时，百官甚为惊诧。

见他脚步有些虚浮，面上上了一层妆，瞧着和平日并无不同，情绪却少见地有些低沉，更是引人心中猜想。

早朝将要结束之际，一身赭色公服的太常寺卿，亦是太保出列，他年已五十有四，瞧着面目和善。

在百官的注目之下，太保上前，对帝王再行伏地礼。

这要么是有罪要认，要么是有事要求。

文耀皇帝面露疑惑，笑问道：“应爱卿是有何事啊？”

太保抬头，昨夜，应若音是在人定时分找他的。

那时他看了时间，距离亥正，即二十二时还有一刻，他将要睡了，却见女儿一身酒气地寻来。